第十七章 痕跡

“你接著說。”呂振華擺擺手示意其他警員先別插話。

“第二處痕跡,客廳靠近門口的這片區域應該是被嫌疑人打掃過,確切說是門口到沙發外側一角的這片區域,”雷昀用手比劃了一下線路,“案發前一小時天氣已開始下雨,嫌疑人腳上可能會沾染泥漬,入戶門內外無腳墊、拖鞋,他應該是進門後坐到這個位置戴上鞋套。”

“解釋一下,為什麽這片區域是嫌疑人打掃的?說下依據。”呂振華問道。

“死者應該是在兩三天前打掃過房間,用的是吸水拖把,他並不是一個很愛幹淨的人,換句話說他平常並不經常打掃房間,所以那次大掃除可能會花費較長時間。”雷昀看向那間空置的臥室,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向沙發外側至門口區域。

“直接說重點。”呂振華皺眉催促。

“從地板上留有的痕跡來看,他打掃得並不徹底,吸水拖把條狀海綿留下的痕跡明顯,兩處臥室、客廳近臥室這側都可以看得出來,而沙發外角至入戶門這片卻沒有這種痕跡,所以推測嫌疑人是用普通拖把清理的現場,對,就是那種布條拖把。”雷昀急忙說道。

“那會我看過,吸水拖把的海綿條是幹的,這種拖把需用水泡開後使用,所以嫌疑人當時才沒有選擇吸水拖把。”他又補充了一句。

龐偉“默契”地去洗手間把那吸水拖把拿了出來,戳到各警員眼前展示,一臉嫌棄地嘟囔:“瞧瞧,這黑不拉幾的,這家夥用完拖把也不涮出來?”

“繼續。”呂振華點點頭。

“剛才也提到了,死者對待打掃衛生這事實際上是很糊弄的,敷衍了事,他這麽做可能單純就是為了給房東一個‘交代’,準確說僅是不想把房東的房子弄髒了。”雷昀搖搖頭。

他呼了口氣,繼續說道:“他在床單下麵鋪了塑料布,而床單是他自己的,喔,大學統一發的,說明他其實不想讓血跡把床弄髒,盡最大可能保持這房子的清潔,這一點與扔擲肌肉碎片搞得滿地血跡顯然是矛盾的,從側麵也可以印證那不是他的所為,如果那樣的話他就沒必要提前到掃衛生。”

“你怎麽知道他是兩三天前打掃的衛生?”呂振華問道。

“吸水拖把海綿條的幹固程度,還有,陽台有盆蘆薈,根據盆內砂質泥土的幹濕程度來推斷,他兩三天前澆過水,且挪動過花盆。”雷昀解釋說道。

呂振華麵無表情沒在追問。

“補充說一下前麵的一個問題,容器,”雷昀看向董開平點點頭,“洗手間內及陽台均未有拖布池,所以推測是用塑料桶之類的容器來涮洗拖把,但現場並未發現,而塑料盆、洗手盆口徑與吸水拖把頭寬度不符......”

“所以嫌疑人極有可能帶走了該容器,因為即便他清洗過也會被鑒定出血跡殘留,他之前用此容器將死者的肌肉組織碎片轉移到客廳,然後拋擲偽造現場。”

“另外,現場未發現布條、線製拖把,樓道台階有拖擦過的痕跡,說明他帶走了拖把,而且下樓的時候刻意拖擦了樓梯台階。”

呂振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雷昀稍微停頓捋了下思路:“順著死者打掃衛生的習慣這點繼續推測,死者臥室書桌旁有兩把椅子,一把擺在桌前,死者臨死前坐在那裏寫過遺書,而另一把椅背朝向牆壁放置於桌邊,這把椅子死者生前應該很少使用,但現在卻有移動過的痕跡。”

“椅子下方、特別是椅腿遮蓋的地板明顯有未清理的灰塵,四條椅腿留有的方形痕跡明顯,而現場椅腿與原先的方形痕跡錯位,說明嫌疑人坐過這把椅子,而且稍微挪動過。”

“之前說過,死者打掃衛生敷衍了事並不徹底,從窗戶玻璃也可以看得出來,邊角位置並未擦拭幹淨,而打掃書桌位置的時候他並未挪動過這把椅子,僅是將常用的那把底部清理過。”

“為什麽不是死者打掃衛生之後因為某種原因挪動的?”呂振華又咂了下嘴唇。

“可能性極小,從這把椅子的角度來看,最大的可能是嫌疑人坐在那裏跟死者說話、看著死者一步步走向死亡,而且從痕跡來看,這把椅子是挪動過然後又複原位置,隻不過是有位置偏差。”雷昀搖搖頭。

呂振華依舊不置可否,掏出一支煙卻並未點上,淡然來了句:“繼續說其它的痕跡。”

“第四點,死者床頭位置發現少許煙灰,但並未發現煙蒂,從遺物來看,他應該沒有吸煙的習慣,現場並未發現香煙、打火機、煙灰缸等相關物品,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嫌疑人給了他一支煙。”雷昀看向呂振華手中的香煙,像是會意地點點頭。

“第五呢?”呂振華把香煙放到鼻子底下。

“手機,”雷昀不自覺皺了下眉頭,搖搖頭說:“現場並未發現死者的手機......”

一提到手機,他不禁聯想到割喉案以及觀海山自縊的案子。

“也可能是他自殺前扔掉了吧?就跟觀海山那案子似的,或許不想讓別人看到他手機裏的內容。”董開平忍不住插話。

“是有這種可能,不過.......”雷昀微微歎了口氣,沒把話說完。

“綜合起來,你的結論?”呂振華眯著眼睛緊抿嘴唇看向雷昀。

“可以確認嫌疑人存在,甚至參與、協助或者主導實施犯罪過程,但也可能是‘對象不能犯’,死者的死亡原因與他的行為是否存在直接的關聯,屬於未遂的範圍還是直接致死,這一點還很難斷定。”雷昀說完看向陳曦點點頭。

“剛才李凱法醫已提到過,”陳曦看了一眼一臉忐忑的李凱,微皺眉頭說:“雖然死者麵部及眼球等部位被破壞過,但中毒跡象明顯,口腔內紅腫,舌頭、喉頭部位腫脹明顯。”

“補充他沒提到的就行了,或者直接說不同意見。”呂振華打斷了她的話。

陳曦微微聳了下肩:“根據這些跡象推斷,死者出現過窒息、**現象,所以胸部、脖頸部位部分肌肉皮膚組織出現抓痕。”

“至於是中毒死亡還是失血過多死亡,需要進一步解剖屍檢,但有一點,就如雷昀所說,未遂或者對象不能犯的可能性很大。”

她看向雷昀點點頭。

雷昀接過話茬:“如果死者是主動服毒,且嫌疑人在協助其死亡的時候並未造成致命傷,那麽無論是失血過多死亡還是中毒死亡,嫌疑人都可能處於未遂的法律界限之內。”

“對於失血過多這點,死者身上的致命傷隻有一處,脖頸動脈位置,但此處傷口僅是輕微劃破動脈,血液噴濺流速並不會太快,失血性休克需要較長時間,而身體其它部位肌肉組織被割除時並未割裂主要動脈,像是刻意避開。”陳曦緊接著說道。

還不等呂振華追問,她繼續說:“死者服用何種類型有毒物質,劑量、致死時間等需要解剖屍檢檢測後才能出結果,然後再比對死因是中毒死亡還是失血過多。”

“另外,從死者傷口痕跡來看,初步推斷為兩種凶器,部分傷口的切割顯示凶器的鋒刃厚薄程度有微小差別,脖頸的致命傷與水果刀鋒刃吻合,而腹部、腿部傷口的痕跡顯示另一凶器鋒刃更長、且邊緣位置較水果刀厚一些。”

“兩種凶器?!”李凱瞪眼咧了下嘴。

“從發力方向也可以側麵驗證,”陳曦點點頭,“是,所有傷口是基本符合死者持刀來發力的痕跡,但腹部、腿部的幾處傷口實際是很難自己來切割的,特別是腹部那處,發力方向明顯是朝右下方,而死者右手持刀很難以那樣的角度發力。”

“呃......是有這麽回事,當時我還納悶呢。”李凱尷尬地咧嘴一笑。

呂振華一臉嫌棄地朝李凱擺擺手,然後看向陳曦點點頭:“你繼續。”

“一個疑點,”陳曦微微搖頭,扭頭跟雷昀交換了一下眼神,“死者腳腕、腰腿位置被鋼絲索挫傷痕跡並不嚴重,頭部未見擊打傷,身體上也未見掙紮、搏鬥挫傷痕跡,說明他極有可能是自己將自己束縛起來的,或者由嫌疑人協助,但他並未反抗。”

“另外,無論是他自己切割自殘還是由嫌疑人來實施,劇痛之下難免會劇烈掙紮並喊叫,這與屍體呈現出來的痕跡不符合,所以死者之前可能服用鎮痛藥物,或者是嫌疑人幫其服用、注射,解剖及血液檢測後可以驗證。”

雷昀皺眉點點頭:“這棟樓定於下月底拆遷,所以仍有不少住戶,如果死者臨死前大聲喊叫的話,其他住戶可能會聽到,但案發時為淩晨,正是熟睡的時候,而且下雨天氣,也不排除沒聽到喊叫聲。”

“換位思考,以嫌疑人角度來看,他自然是不希望死者發出喊叫聲。”

“從目前屍檢來看,並未發現死者被塞住或封住嘴巴的痕跡,或者嫌疑人有其它辦法讓死者不發出喊叫聲。”陳曦補了一句。

呂振華手機響了,是魏源打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