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跡
清晨六點五十,雨仍在下。
幾輛警車停止福壽小區一棟樓前,陳曦的卡宴夾雜其中顯得格外紮眼。
三樓東戶,呂振華站在飄窗前打著電話,臉色比外麵的天氣還要陰沉。
狹小的客廳擠滿了警員,麵色凝重小聲議論著什麽,時不時朝臥室指指點點。
雷昀左手托著下巴頦,低頭皺著眉頭,與邊上的陳曦低聲探討著,偶爾抬頭交換眼神卻又匆忙側過臉去。
陳曦抱著膀子、一臉淡然,嘴角似乎掛著一絲苦笑的痕跡。
“勞駕,擠擠......幹嘛都堵在門口啊,我暈......”
龐偉提著兩手提袋85度C咖啡左突右撞擠了進來,剛擠出一副討好的笑臉往陳曦、雷昀眼前湊,一瞅到房間裏麵的畫麵頓時僵住了。
以客廳中央的茶幾為界線,靠近臥室的那側地上滿是血跡,其間散落著十幾塊大大小小的肌肉組織碎片。
臥室內,殷紅的血水在陳舊的木地板上交匯縱橫,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鋼絲繩索固定在**--腰部位置一道,鋼絲索分別繞過大腿根部後,經床箱接縫延伸至床底;腳腕處各有一道鋼絲索,將死者的兩腿拉扯分開,固定於對麵牆上。
死者上半身未固定,身體朝右側扭曲,整體看起來像是“入”字的形狀。
“這是搞什麽飛機?S什麽......玩大發了?呃......老大你看過了?啥情況啊?他殺?我勒個暈的,昨晚我居然失眠了,四點多才好不容易迷糊睡著,呀,陳曦你也沒睡好?瞧這眼袋......”龐偉齜牙咧嘴絮叨說著。
“都說說。”
雷昀剛要說話,呂振華板著臉走了過來坐到沙發上,目光掃過眾人。
“呂隊,來杯?一二三......夠數,大夥自己拿啊,提提神有助於理順思路嘛。”龐偉分著咖啡,嘿嘿一笑把一杯放到呂振華麵前的茶幾上。
呂振華厭煩地皺了下眉頭,不過也沒出言阻止,或許在他看來連一句話都懶得搭理龐偉。
“喲,85度C啊,胖子你還挺有品......”
“土豪哥啊,謝謝哈!”
咖啡的香氣衝淡了屋裏的血腥味,讓沉悶壓抑的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還挺有心情?看樣子是對這案子胸有成竹了,誰先說?!”呂振華冷聲說道。
眾人急忙禁聲,麵麵相覷,龐偉悄無聲息溜到雷昀身後。
“我跟陳曦交流過意見,可以確認......”雷昀打破了屋內的沉默。
呂振華朝他擺擺手,冷眼看向其他警員:“你們先說。”
“我先來吧,”警員董開平呼了口氣,搖搖頭說:“門鎖沒有撬動的痕跡,窗戶的防盜窗也完好,現場也沒發現腳印、指紋,喔,房東的腳印除外,門口那枚腳印是她的,地上的血跡也沒蹭觸的痕跡......”
報案人是房東潘大媽,六點零六分電話報案,董開平家離這最近,六點十五分就趕了過來,潘大媽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癱坐在地上,鑰匙還插在門上。
“現場不像是刻意為了去除痕跡而打掃的,喏,隔壁那間臥室地麵也很幹淨。”他指了指隔壁的那間空置臥室,聳聳肩說:“而且,桌子、廚子、窗戶玻璃都打掃得很幹淨,從邏輯上講,凶手沒必要這麽鼓搗吧?潔癖?殺完人之後再助人為樂打掃衛生?”
“你怎麽看?”呂振華看向雷昀。
雷昀搖搖頭:“是,門鎖可能沒有撬動的痕跡,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凶手依舊可以有多種辦法進入,比如死者給他開門、比如他也有鑰匙、比如他開鎖的技術比較嫻熟,所以沒留下撬動痕跡。”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考慮過,是有這個可能,可關鍵是他做完案之後怎麽出去的?你也看到了,臥室門口到客廳這邊的區域滿是血跡,他飛出來的?”董開平打斷了他的話。
那片區域血跡密布,寬度在兩米半開外,無處下腳,凶手怎麽在不踩踏蹭觸地麵血跡的情況下從臥室出來?
而他們剛才在進入臥室勘察現場的時候,是先拍照後“破壞”幾處血跡之後進去的。臥室內雖然有下腳的位置,可是並不足以助跑來跨越那片血跡區域,而且即便凶手彈跳力驚人,臥室門檻低矮,在騰空高度限製下基本沒有可能跨越那麽遠的距離。
“確實,擱誰第一印象也是他殺,誰會對自己那麽狠一塊塊把身上的肉割下了扔掉?可是就現場痕跡來看......反正我還沒找到支撐他殺結論的證據。”警員小王插話嘀咕了一句。
“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身上的鋼絲索帶有卡扣裝置,理論上可以將自己捆綁束縛,卡扣類似於手銬結構,縮緊後無法打開,除非他人借助工具破除將其解救......”
“死者上半身未被束縛,可以坐立,手持刀可以夠到所有傷口位置,存在自殘致死的可能性。”
“凶手借助於長梯等工具倒是可以跨過那片血跡區域,比如把長梯一端架在茶幾上,另一端伸進臥室頂在床角,可是......帶著體積這麽龐大的工具來作案太過於招搖了吧?”
“臥室門框頂部檢查過了,沒發現異常痕跡,無懸掛支撐點,不存在用繩索**過血跡區域的可能。”
其他警員補充了幾句,從表情他們的看得出來都很疑惑不解。
死者的慘狀讓人難以置信這是自殺,誰會用將自己“千刀萬剮”的極端形式來結束生命?那需要多絕望才會對自己下手這麽狠?瘋子、神經病?
可是現場又難以找到他殺的痕跡,一切都透著說不清的詭異。
“李凱,你說說屍檢情況。”呂振華皺眉押了口咖啡。
“屍檢......”李凱不自覺地瞥了一眼陳曦,咧嘴說:“就初步屍檢來看,還很難說是自殺還是他殺,從傷口形狀痕跡來看,倒是與死者手邊的那把水果刀……基本吻合,剛才小宋也說過......死者持刀可夠到所有傷口位置,根據傷口痕跡推斷切割發力方向,也......大致吻合右手持刀,死因......初步判斷為失血過多。”
“然後......未發現擊打傷,無搏鬥反抗痕跡,衣服完整無撕裂跡象,說明死者不是被擊暈或者強製束縛,喔,死者腳腕、腿部被束縛位置未見明顯挫傷淤痕,說明死亡時並未劇烈掙紮。”
“喔,還有,死者口腔內紅腫,枕頭上有嘔吐痕跡,從上半身扭曲的姿勢來看,像是死前有過**,可能是服用過某種有毒物質,然後......胸部、脖頸部分肌肉殘片有抓撓痕跡,指甲內留有皮膚組織及血跡,是不是死者一個人的還得等回去檢測之後才知道......”
他說完擦了把汗,忐忑地看向呂振華。
“沒了?”呂振華冷聲問道。
“呃......再就是一些基本信息了,死者男,24歲......也不用描述了吧?與身份證信息一致,喔,根據血凝程度、屍僵、肛溫來推測,死亡時間大約在淩晨兩點到……三點左右。”李凱急忙說道。
“你是越來越......”呂振華皺眉搖搖頭,很顯然對李凱的“語無倫次”很是不滿。
李凱尷尬地咧嘴撓著腦袋,他自己也很“納悶”--當著陳曦的麵,他越是怕有遺漏或者錯誤,就越是缺乏調理邏輯,而呂振華分明待會是會讓陳曦來分析對比的,這讓他壓力倍增。
“你們的意思,自殺還是他殺?現在還不能定性?”呂振華冷聲問道。
警員們紛紛低下頭,沒人吱聲。
“呂隊......”雷昀開口。
“說。”呂振華後仰依到沙發靠背上,凝視著雷昀。
“可以確認嫌疑人的存在,他來過現場,而且留下不止一處痕跡。”雷昀環視了周圍幾眼,目光在那片血跡區域停留一兩秒鍾。
“幾處?”呂振華眉頭一挑,手指敲打著沙發扶手。
“五處,當然,這不含屍檢方麵。”雷昀說完朝陳曦點點頭。
呂振華咂了下牙根,麵無表情說道:“具體說一下。”
雷昀指了指那片血跡:“首先,從血跡的噴濺方向來看,這並不是死者將肌肉碎片從臥室朝客廳這邊扔擲所造成的,血跡反而朝臥室方向噴濺,同樣,臥室房門上的血跡噴濺形狀也可以印證,說明這些肌肉組織碎片是嫌疑人扔的,對,他大致就站在呂隊這位置,隔著茶幾朝臥室門口區域扔擲。”
呂振華所坐的位置剛好與**的死者上半身、臥室門口處於一條斜線。
“嫌疑人也並不是簡單的偽造現場,他也加了一些幹擾項,”雷昀走向臥室門口旁邊沒有血跡的區域,“他站在這個位置扔了三次,造成血跡濺落方向重疊、雜亂,但仔細看還是與從臥室內扔擲痕跡不符合。”
他看向茶幾上呂振華眼前的那杯咖啡,點點頭說:“茶幾麵很有可能會濺落血跡而後擦拭處理掉,待會可以用試劑檢測一下。”
“凶手......嫌疑人是把這些肌肉組織碎片拿到客廳來扔?轉移的過程中會有血跡滴落吧?而且這麽多的組織碎片,是......用什麽容器?或者方便袋之類?”董開平問道。
“對,他用了容器,至於是什麽容器,一會我一並說明。”雷昀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