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共性

差五分十七點,觀海山半山腰。

陰沉了一天的天氣終於有些放晴,不過距離日暮西山已是為時不遠。

刁旭沒能等到陽光灑在臉上營造天使逆光飛翔的時刻,他等待的朝陽沒露麵,而聊勝於無的夕陽也跟他無緣。

他期許的另外一個世界或許本該就隻有無限黑暗。

雷昀與陳曦又仔細勘察了一遍現場,甚至將範圍擴大,可惜一無所獲。

雷昀望著那搖曳的樹枝有些失神,自言自語:“也許......不至於。”

“是,他遺書的字裏行間其實有些看淡的意味,對,我是說他對那段感情看似放下了,可他為什麽還要自殺?”

陳曦走了過來,與他並肩站立。

“誰知道呢,放下還是放不下隻有他知道,我們隻能來推測,可惜線索太少。”雷昀搖搖頭。

刁旭的那位曾經的女友半年前就已出國留學,無法聯係,也就無法從側麵印證失戀對他的死亡影響有多大。

“胖子,找到沒?”他朝山崖下喊了一嗓子。

龐偉對勘察現場兩眼一抹黑,那會便自告奮勇下到山崖去搜尋,寄希望於能找到刁旭丟棄的手機。

“沒啊,我暈,濕身了,靠......”

龐偉本能地抬頭,抬腿邁步的時候一不留神被濕滑的石塊滑了一跤,一屁股蹲到水裏。

“悲了催的,真TMD......咦?老子運氣逆天了?哇嘎嘎!手機!”

他嘟囔罵著掙紮起身,手無意中在手中摸到一四方硬物,掏出來一看頓時興奮地大聲咋呼。

“行啊,胖子你今天總算立了一功。”雷昀調侃笑道。

“那是,也不是我吹牛逼,就我這直覺也是逆天級別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警校時候蒙選擇題很可以吧?”

龐偉一邊手腳並用往上爬一邊眉飛色舞嘚瑟。

“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雷昀伸手把他拉上來。

“給,陳曦你瞅瞅,說不定會有啥新發現呢,喔,貌似關機了。”

龐偉朝雷昀撇撇嘴,扭頭滿臉堆笑地把手機遞給陳曦。

“屏幕碎了,可能已進水,先不要嚐試開機,免得損壞線路板。”陳曦淡然說道。

“對對對,瞧我這腦子,進水短路了......”龐偉急忙附和。

晚八點,海牧酒店。

雷昀與陳曦對麵而坐,兩人均側著臉望著窗外的海景,遠處燈塔閃爍,斷續攪擾著靜怡的夜空。

兩人的心情就像暮色籠罩的海麵,看似平靜卻暗藏洶湧。

陳曦轉過眼神偷瞄雷昀一眼,嘴角掛起一絲略顯苦澀的淺笑,旋即又恢複到淡然神情。

雷昀似有察覺,轉過頭來對視一眼,卻又慌忙把目光挪開。

“這倆小年輕,倒是般配......”

老板在吧台饒有興致地望著這邊,讓服務員換了首《californiadreaming》--那正是《重慶森林》中王菲在快餐店總是播放的曲子。

“不等胖子了,邊吃邊說案子吧。”雷昀開口說道。

“好,”陳曦點點頭,指了指酒杯,“你隨意,我開車不能喝,要不然可以嚐試來點,喔,這家的自釀啤酒很不錯。”

“老板送的。”服務員送過來一紮果汁一紮酒。

“謝謝。”雷昀道謝,看向吧台點點頭。

“兩起案子都有些詭異,而且,我也感覺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陳曦抿了一口果汁,略一停頓,“幾個共同點,第一,《聖經》;第二,手機;第三,都有抑鬱症傾向。”

“但就跟龐偉所說,畢竟這是兩起看似毫不相幹的案子,這些共同點還是顯得有些牽強,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證據表明兩者之間的關聯性。”她又補了一句。

“對,”雷昀點點頭,舉杯示意之後悶掉半杯酒,“沒有證據還不是我最擔心的,我怕......我們走入誤區,在無關大局的細枝末節浪費太多的時間。”

陳曦提到的幾個共同點他考慮過,也明白她想說的意思。

《聖經》,刁旭的遺物裏有發現,而孫運亮生前也提到過。而刁旭的那本《聖經》應該是未曾翻看過,是新買的?還是買來有段時間了卻又因某種原因未曾翻看?如果孫運亮不曾中彩票、不曾被殺,那他也會買一本《聖經》麽?

手機,兩人在死亡時均是“丟失”手機,隻不過刁旭是主動扔棄而孫運亮是被凶手拿走了手機,但這裏麵可能隱藏了一個共同點--不希望看到手機裏的內容,不管有這個想法的人可能是死者還是凶手。

孫運亮的山寨N手破手機並不值錢,跟那張巨獎彩票比起來完全是微不足道,可凶手為什麽要拿走呢?

是跟取走錢包裏的那百十塊錢一樣的理由?為的是製造障眼法來迷惑警方不往彩票方麵懷疑?讓警方以為這是一起偶然的劫財害命事件?

還是凶手想隱藏手機裏的什麽內容?

隊裏已從運營商調取過孫運亮手機號碼的通訊記錄,約他出去的是一非實名製號碼,已被棄用,沒法追蹤定位。

換句話說,凶手通過拿走手機來隱藏通話記錄是行不通的,也沒有必要。

至於兩人的抑鬱症傾向就容易理解許多,都是遭遇了人生中難以翻越的坎坷,孫運亮是兒子“絕症”,而刁旭是感情的絕症。

“或許可以換個角度,就現在來說,也找不到其它的線索,哪怕將這兩個案子分開獨立,我們也得從這幾個點來考慮,所以我認為被誤導的影響可以先忽略。”陳曦沉吟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呂隊的意見是優先跟進割喉案,至於刁旭自縊的案子......如果我們不能發現疑點,那也隻能結案,畢竟自殺並不是刑事案件。”雷昀有些無奈地說道。

就在這時,龐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一瞅到兩人已開吃,頓時就炸毛了:“我暈,有點良心行不?這是我請客好麽?不等我就開吃?傷心呐,我求爺爺告奶奶差點跑斷腿......”

“咋呼什麽?還沒動菜呢,喏,紮啤跟果汁是老板送的,跟你請客沒關係。”雷昀聳聳肩。

“嗨,還有這好事?靠,我以前來吃飯怎麽不送呢?這老板素質也夠嗆,看臉對待?”龐偉絮叨著坐到雷昀旁邊,倒了杯酒一口悶掉。

“搞定了?”雷昀問道。

“你都問幾遍了?都是妥妥的事,無非是我過去刷個臉。”龐偉一臉不屑地嘚瑟。

“給,複印的,我怕漏洞重點。”

他從包裏掏出一遝材料扔到雷昀麵前。

為了不被呂振華罵瞎胡鬧,從其他支隊調取近一個月的自殺案件材料這事隻能通過私下渠道來解決了,好在龐偉“手眼通天”,搞點這個級別的材料還是沒啥難度的。

雷昀分出一部分遞給陳曦,兩人交換著看。

“一隊,一起;二隊,兩起;四隊......沒有?然後我們三隊是三起,四隊為什麽沒有呢?是沒開始還是......”

雷昀緊皺眉頭搖晃著半杯酒。

“不對吧?四隊不是有一起自殺的?對,就是福光花園那老太太,喏,就是這份!”龐偉撥拉出四隊的那份自殺案件材料。

“不是一個類型,可以排除掉,所以說是沒有。”陳曦送給他一“白癡”的眼神。

“排除?為啥啊?不都是自殺麽?”龐偉一頭霧水。

“不一樣,”雷昀搖頭笑笑,解釋說道:“其它的自殺案子都是沒有明顯起因的,是,據材料描述這些人都麵臨很大的生活壓力,我是泛指,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但共同點都是具有一定的抑鬱症傾向,可是並沒有證據表明死者是因為某件事一時想不開而尋短見。”

他指了指四隊的自殺案件材料:“這份不同,與其它案件沒有共性,她是忍受不了流言蜚語,有明顯的起因,而且她生前並沒有抑鬱症傾向。”

死者高老太,72歲,獨居,半月前家中被入室偷竊,她睡夢中被驚醒,因喊叫被毆打並強奸。

事發後她在子女的鼓勵下報警控訴,警方將嫌疑人繩之以法,本以為罪犯得到嚴懲會給這起案件畫上句號,然而小區內的流言蜚語讓她不堪忍受,有好事者甚至當麵問詢她當時的感受......

最後,深夜裏她洗漱、穿戴整齊吞下大量安眠藥。

“靠,這事......小區裏那些老頭老太太就是愛搬弄是非,這不是逼死人麽?”龐偉憤懣地罵道。

“可是,我們僅能在道德層麵來譴責他們,從法律方麵將很難來追究責任。”雷昀無奈地搖搖頭。

“通過揭別人的傷疤來獲取廉價的快感,這是普遍性的人性陰暗麵。”陳曦唏噓說道。

氣氛顯得沉悶,酒店的音樂已換成了《AnAngel》。

雷昀呼了口氣,說:“希望老太太去的那個世界沒有流言蜚語吧。”

他悶掉那半杯酒,取過地圖跟鉛筆開始勾勒。

“老大,有啥新發現?”龐偉湊過腦袋。

“陳曦,你來看,”雷昀勾勒完畢把地圖遞向陳曦,苦笑說:“這又是巧合麽?也太邪乎了吧?”

“這......不可能是巧合吧?從概率上講,幾乎不可能吧?”陳曦凝視著地圖,不停地搖頭。

一隊、二隊的自殺案發地又詭異地跟心理安全區產生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