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牛刀初試

當代大儒洪孝義曾經編著有一本典籍——《人論》，書中有一句話，很有道理。

得步進步，人之本性。

某日，從衙門裏值班回來的老捕快，慵懶舒適地躺在躺椅上，手裏捧著一本從私塾的教書先生那裏借來的《人論》，睜大漸已老花的渾濁雙眼，盯著書上的一行行字，當老頭子看到“得步進步，人之本性”的時候，忽然心有感慨，隨手放下書，朝在一直旁邊發呆的小乞丐拍了拍腦袋。

“野心這東西啊，有好有壞，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皆緣於野心，饕餮臣子，夢裏見王是一種野心，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也是一種野心，人這一輩，就靠著野心活著。”

耳邊聽著老頭子舌燦金蓮的篇篇金句，渾身邋遢的少年使勁翻著白眼，默默腹誹一句，得咧！這老頭又在賣弄肚子裏藏著的丁點淺薄墨水。

對身邊少年的心理活動心知肚明的老捕快並沒有惱怒，而是斜眼睨了一眼，把褶皺的書攤開蓋在臉上，身軀隨著搖椅咿呀咿呀地晃來晃去，懶洋洋道：“不過，這些都是那些大人物的野心，咱們平民百姓，野心還是不要太大的好，野心越大，麻煩事越多。”

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的老頭子眼力毒辣得很，非常清楚身邊少年心底裏藏著的不被他人所知的勃勃野心，這小子，不是池中物，野心大得很。

老李頭一語中的，楚木的野心，一直很大。

他要習武，要行走江湖，要當那天下第一的武道最強者，他喊了十年，曹大嬸、李大娘……認識他的人都在暗地裏笑話，覺得這不過是小孩心性耍嘴上功夫，你一個小乞丐，肚子還沒填飽呢，就想著當絕世高手仗劍江湖？說得難聽點，你這是癩蛤蟆的癡心妄想。

唯有老李頭瞧出了少年暗藏的野心，出於一些原因，他不教楚木武功，但也不會想著去阻止楚木學武，他心裏明白，這小子，沒有門路則已，要是找到了門路，怕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

找了十年，楚木終於找著了門路。當洛木青答應要傳授武功的時候，一直沉寂在內心深處的野心開始複蘇了，當一個武功蓋世萬民敬仰的強者，這是一個小乞丐的野心。

所以說，麵對龍三爺等六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楚木表現得十分鎮定，甚至乎熱血沸騰。

橫挪跨步，拳捏七星。

野心少年眸子裏的光芒，幽深明亮。

將來要當天下第一的人，怎麽可能連六個腦子一根筋的莽夫都打不贏呢？

楚木信心十足，但周圍人卻不這麽想。

對麵可是有六個壯漢，這位身形有些單薄的少年，看上去一拳就能打趴下，注定是下場淒慘。

聽了光頭中年人的話，紅衫少女看了一眼立身前方的白衣身影，瞪眼道：“成叔，你在開玩笑吧，他怎麽打得贏這幾個人？”

凝視著白衫少年腳下挪移著頗為奧妙的步伐，成叔硬拉著紅杉少女坐下，眸中精光閃爍，“靈兒，你且先看著，這個少年娃，並沒有你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靈妹，你就先坐下吧，聽成叔的話。”自家兄長亦是勸道。

紅杉少女無奈，唯有乖乖坐下。

那方，幾人已然動手，打了起來。龍三爺和幾名打手掄起碩大的拳頭，叫囂著往楚木身上砸去，來勢洶洶，楚木不慌不忙，挪位踏步，避敵鋒芒。

怎麽說也是經常打架的主兒，不敢說是長安街一霸，起碼也算是身經百戰的街頭悍將，對麵六名氣勢洶洶的壯漢，在他看來，不過虛張聲勢，心裏邊沒半點驚慌。

六個大漢幾番拳頭掄下，碰不到楚木的身子，氣得大叫連連。身形魁梧雖是優勢，氣力較大，卻也有一弱點，笨重沉重，行動困難，楚木利用周圍的桌椅，左閃右避，靈巧地逐一避開，幾個回合，龍三爺等人近不了身，沾不到一縷衣角。

“小子，有本事別跑！”龍三爺數拳落空，感覺渾身氣力打在了棉花上，氣得腦袋冒煙。

“有本事和老子打一拳，老子一拳就能把你打成肉片！”另一名大漢也在狂吼。

楚木單手撐過桌麵，越過桌子，從容避開一拳，順便丟給幾人一個鄙夷的眼神，同時腦子裏回憶洛木青教他的關於對敵方麵的應對之策。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避其鋒芒，靜等良機，若敵心氣浮躁，其章法必亂，正是還手良機。

再一看，幾個大漢個個氣得腦袋冒青煙，左竄右竄，追著楚木不放。

良機已至。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楚木運氣握拳，一個箭步踏出，登時逼近龍三爺，腳下旋步，繞至其身後，動作快如電閃如雷，腳踏七星位，拳出北鬥陣，七星拳中剛猛霸烈的一招“七星耀九天”，瞬間擊中龍三爺小腹，砰一聲，龍三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在地上，後背的陣陣劇痛，穿透肌膚，直搗五髒六腑！

“咦？”

成叔咦了一聲，有些訝異，來自武學世家的他，自然能看出這一招的奧妙之處。這一拳的章法甚是古怪，配合數步怪異的步伐，隱隱激**出風雷之聲，威力不俗，雖然在他眼裏，仍算不上是上乘武學，但也不失為一記妙招。

“啊！”

龍三爺口中發出一聲慘嚎，冷汗涔涔，一時竟無力爬起，隻能衝著屬下大吼：“都愣著幹什麽，上啊！”

幾個打手慌忙衝上去，但楚木已然搶奪先機，不畏不懼，迎麵而上，將七星拳和自己所學的三兩式武學怪招通通使出，配合自身靈巧便利的優勢，直打得幾個大漢叫痛不迭。

“還真看走眼了，原來這家夥也是個習武之人。”紅衫少女有些驚訝，先前她還以為楚木隻是一個不懂武功的少年人，擔心六個大漢會把他打死呢。

成叔暗暗點評，招式古怪，威力不俗，可惜內力頗弱，不然憑著這一手奧妙拳法，無需三招就能結束戰鬥了。

這個點評，可謂是一針見血。內力低淺，發揮不出七星拳更強的威力，這是楚木最大的弱點。對上這幾個不懂武功的壯漢還好，若是對陣武道中人，這個弊端足以要了他的命。

楚木亦知自身的弱點，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彌補，丹田裏埋藏著一個禍患，導致他無法修煉長生訣，內力自然偏弱，而今的些許淺薄真元，都是他數次拚了命換來的。

這個問題，遲早要解決。

但卻不是眼下。

砰砰砰幾聲，幾個打手紛紛被楚木一拳打倒，大力扔到了龍三爺身旁，七顛八倒，躺在地上哀叫連連。

楚木喘息著收招，待氣血平息後，湊過幾步，居高臨下望著龍三爺，笑眯眯道：“怎麽樣？現在你還想不想教訓我？”

龍三爺內心屈辱無比，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的少年人，一個勁兒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楚木，咆哮道：“臭小子，你死定了！你竟然得罪我龍三爺，得罪竹江幫！你壞了竹江幫的事，打了竹江幫的人，你以為你能活著離開淮陰嗎？我要殺了你，殺你全家，你的家人，你的親戚朋友，所有和你有關係的人，統統都會跟著你死！”

從堂口一個小人物躍升成掌管一地的小頭目，他已經習慣了作威作福，而別人還對他恭敬有加的日子，如今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打趴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憋屈得緊，龍三爺哪裏還肯罷休，發誓一定要將這個小子千刀萬剮。

楚木聽著神色漸冷，忖道：此人果真心思毒辣，簡直比血老魔還要可惡。

龍三爺見楚木一時不說話，以為楚木怕了，心中一喜，連周身的疼痛也視若無感，臉上劃過一絲得意，續道：“小子，現在求饒也晚了，沒人敢對我龍三爺無禮，你……”

“你似乎搞錯了……”楚木突然打斷龍三爺的話，大笑不已，隨即笑容一收，一個巴掌狠狠往龍三爺臉上招呼，啪一聲，響亮清脆，龍三爺的左臉浮現一道清晰的五指掌印，腦袋**，幾顆碎裂的牙齒從口中飛了出來。

“你……”這一巴掌，徹底把龍三爺打懵了，捂著浮腫的臉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會怕了你的威脅？”楚木麵無表情，瞳孔深處的光芒陰冷得可怕。他是何等樣人？雖是市井微末，一身傲氣卻是帝王難比，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竹江幫有多可怕？小乞丐並不了解，但想要以此逼迫其俯首，卻是難於登天。

楚木不算是良民好人，坑蒙偷騙順得一溜，但自問也絕不是壞人惡棍，對欺負弱小橫行霸道之類的混賬事最是厭惡。鐵石心腸有之，同情憐憫心亦有之，若非這個龍三爺著實囂張霸道，他也不會選擇出頭，但既然已經決定站出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更不會隻憑幾句狠話就怕了。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龍三爺直接吐出一口血唾沫，被扇得兩眼昏花，眼冒金星，壯實的身子搖來晃去，幾欲跌倒。別看楚木身子有些單薄，但手勁大得很，又動用了真元內力，這一巴掌下來，常人難以承受。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自幼父母雙亡，那樁慘案給他留下的陰影，至今不消。曾經有一群地痞流氓羞辱他，毆打他，甚至威脅說要殺他全家，那一次，本一直忍讓的小乞丐突然發了瘋一樣，大街上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群地痞打得滿地找牙，盡管最後自己也是滿身傷痕，在老李頭家躺了半個月，但在那之後，那群地痞流氓再也沒敢在小乞丐麵前耀武揚威。

而這，便是楚木的逆鱗。

“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你要怎麽個殺我全家？”

眼神，冷酷如冰。

無意間迎向少年的眼神，龍三爺陡然間渾身一寒，滿腔憤恨化為無形，隻剩下無窮的恐懼，像是有一雙大掌緊緊攥住了喉嚨，呼吸阻滯，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