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撲朔迷離

千年雍州城,一朝風雲變,好似一座死火山,本已沉寂了千年時光,卻在某個契機的引導下,陡然爆發,以鮮血為引子,以生命為代價,又如半月湖平靜如鏡的湖麵,安詳平靜的如畫景色,突然間洶湧激**,破紙而出,化身洪水猛獸,衝出堤岸席卷方圓。

湖水衝出了堅固的堤岸,衝刷著堅實的土地,不消一會,便湧入了最近的長安街,滿大街水淋淋的,宛若一片水的世界,積水遍地,不算深,過足上些許,**漾著漣漪點點,一眼望去,像是久逢甘露的荒漠肆意地淋浴了一番。

幸虧,長安街距離半月湖也有一段距離,而且半月湖畢竟隻是一個湖,不是江河,不是大海,縱然一時決堤,一番肆虐後,總算是消停了許多。

街上,一群捕快踩著淺水前進,一個年輕捕快低聲問身邊一位額頭印著刀疤的老捕快,納悶道:“頭兒,你說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長安街都是水啊,沒見今晚有下雨啊?”

老李頭鐵青著臉,凝視遠處的湖泊,宛若鑲嵌在地麵的一輪彎月,水波**漾,載著月色而來。

這水哪來的?

年輕小夥子不知道,他卻是一碰著這水心裏便通亮了,街上這麽多積水,哪來的?

這種龐大的水量,隻有可能是半月湖的水。

半月湖決堤?

想到這茬,老李頭撓頭罵了句:“娘希匹的,該不會出啥意外了吧?”

真個出了意外,這事可就大條了,越是細想,越是恐慌,某些壞處是萬萬不敢聯想,心緒不寧之下,額頭的刀疤跟著抖動,老李頭往後望了一眼踩著積水小心前進的眾位捕快,罵罵咧咧,低喝一聲:“趕緊的,速度快點,他娘的都沒睡醒呢?”

總捕頭素有威信,聽到老頭語氣裏的一絲怒氣,眾捕快一凜,也管不了被水浸濕的鞋子衣服,當即大步往前趕路。

——

半月湖畔,戰火如荼,已經進行到一種白熱化的程度,參戰眾人,一方是見慣了血腥的江湖客,頭顱掛在腰間,一方是身經百戰,從屍山人海裏滾爬過的將士,比誰都清楚戰爭的殘酷。這些人,怕是屍體沉滿了半月湖,眉頭也不會皺一皺。

然而,不遠處的某個少年,卻是從來沒見識過這等場麵。

躲在樹上的楚木,將湖邊的一切通通納入眼中,受到強烈的衝擊,心情起伏不定,激動、害怕、驚悚、迷茫……一切交織成一種難以言明的心緒。

除了十年前的一場殺戮月夜,他從未見識過戰爭的場麵,然而,便是十年前的那一次,也比不上今晚親眼所見情形恐怖,人命好像不值錢一樣,一個勁兒消失。

瞧瞧,湖邊都堆滿了多少人的屍體,甚至湖麵上也飄著好幾十具屍體,已經不再是往日清澈明亮的湖水,而是變成了大片鮮豔的血色,平素清澈平靜、百姓欣欣向往的半月湖,此刻少了幾分素雅安謐,多了一種妖異可怖。

衝出堤岸的湖水仍在咆哮,仿佛在嘲笑著世人懵懂無知。

驀然,楚木渾身一個激靈,暗念:“人命如草芥,也許就是說的這種時候吧。”

他反正是不懂為何這些人殺來殺去,丟了性命也無所謂,為了什麽琉璃燈?

盜聖不久前才教他生命可貴,不可輕賤人命,眼下又見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好像一張紙正麵為白反麵為黑,弄得他心底總有股十分怪異的感覺。

小乞丐嗤之以鼻,太蠢,為了個勞什子破燈爭破腦袋,這些人太蠢!

小乞丐懂得生命可貴,卻不曾明白“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廟堂蠅營皆為名來”,這世上,性命誰不珍惜,盜寶眾人,被古寶迷惑了心靈,千裏迢迢盜寶,便是為利而來,士卒拚命護寶,為完成任務,為不損平遠軍威名,必須忠於職守,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另類的名。

生命誠可貴,“名利”價更高。

正是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林中有一陣交談的聲音,不甚大聲,但也較為清晰,應是在不遠處。

“嗬嗬,一盞琉璃燈,居然能引來這麽多牛鬼蛇神,嘖嘖……”這個女子聲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同時也是嬌媚入骨,帶有一股子蠱惑人心的味道。

“小姐,你這話不是把門主也一塊罵了嗎?”後一個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聲音渾厚滄桑,可以聽出聲音主人歲數不小。

側耳細聽之下,楚木暗吃一驚,這不是魔門妖女的聲音嗎?當即心頭一緊,差點泄了氣,急忙凝神運轉閉氣法門,確定對方沒有察覺後,這才繼續偷聽。

隻聽得妖女好像問了一句:“雷叔,你說咱們謀劃這麽久,這事能不能成啊?”

“盡人事,聽天意。”

言簡意賅的一句回應。

“就算琉璃燈到咱們手了,這些正道人士和邪道魔頭該怎麽對付?他們怕是不會死心,咱們帶來雍州的人手,估計也扛不住這一大群人。”

“紫電護法會接應我等。”

“原來紫電叔叔也來了,雷叔你怎麽沒和我說?”

“這些部署沒必要讓小姐操心。”

“哼!雷叔是覺得我會壞事吧?”

“……”

風沙沙吹過,樹影婆娑,一陣沉默之後,那名喚雷叔的男子輕描淡寫說道:“小姐,琉璃燈到手後,我們就該離開雍州了,那個書生你也該解決了,要麽殺了,要麽放了,我建議小姐殺了他,畢竟那天他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楚木聽得冷汗直流,那什麽雷叔話中的書生,指的是秦兄吧?難道他們打算殺人滅口?

正急得火急火燎,再一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妖女說:“放心吧,我會解決那書生的。”

解決?

楚木聽入耳中,麵色陰晴不定,怎麽個解決法?是要放了秦兄?還是要殺了秦兄?

雷叔頷首,道:“小姐自行做主便是,屬下也是提個醒。”

楚木耐心等了半天,卻沒了下文,林間一直靜悄悄地,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雷叔說道:“小姐,是該出手的時候了!”

“雷叔,我去了!”

妖女腳尖輕點,身形如幻影般消失,雷叔默默觀望了片刻,旋即也大步離開小樹林。

楚木在樹上躲著,耳邊再聽不到一點聲音。

遲疑了些許,他扯開遮擋的枝葉,探著腦袋往外看去,林內無人,轉眸掃視,咦了一聲,看到那方林萌小道,一群行色匆匆的捕快在趕路,那個走在最前邊的不正是老李頭嘛。

“老李頭也來了?”楚木有些擔憂,那邊正打得不可開交,老李頭現在過去,豈不是很危險?

轉念一想,不管是為了保護琉璃燈,還是平定這場動亂,老李頭身為衙門總捕頭,豈有不來之理?

眼簾中,一行捕快的身影漸行漸遠,耳邊除了廝殺悲慘吼聲,再無其它聲音,楚木有些沉不住氣了,暗念:距離洛大哥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怎麽還不見洛大哥?

不管心情如何焦灼,他隻能乖乖呆在這兒,這種時候是萬萬不能現身。

城郊大道、半月湖畔、小木屋前,三個戰場,激烈戰況都已經到了白熱化的時刻,尤其是小木屋前,前來盜寶的江湖人士太多了,親衛隊漸漸不敵,期間,有數名高手已經闖入了屋子中,可惜都被屋內的士卒第一時間亂矛刺死。

洛木青以負傷親兵的身份,待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忽然,門外有一白裙女子踏空飛來,身姿曼妙,如月下仙子款款而來,她迅疾闖入戰場中,腳踏虛空,輕功甚高,幾個呼吸間便掠過場上混戰眾人,抵臨木屋門前。

幾杆長矛纏疊交錯,以無比刁鑽的角度刺向她,卻被她用一種十分奇特的身法從容避開,她腳尖輕輕點在一杆立於地上的長矛上,輕靈如羽,咯咯嬌笑:“你們怎麽可能對一個女子動粗呢?真沒風度……”

這女子是誰?

不僅最先看到此女駕臨的洛木青訝異,場上許多人都感覺十分驚奇,這名美若天仙的女子,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股嬌柔魅惑的氣息,而且身法奇特,武功高強,究竟是何方人士?

“哎呀,這兒人太多了,還是先散了吧。”

掃視一圈,白裙女子紅唇輕啟,素手輕揚,幾顆小小的黑色球狀東西,電射般簌簌打向場內。

轟隆!轟隆!轟隆!

隻聽得連續三聲極具破壞性的爆炸聲響起,許多個人影飛速閃躲,那片土地瞬間消失了一大塊,刺鼻的硝煙衝天而起,伴隨著塵土飛揚、飛沙走石,堅實的地麵竟出現了一個大深坑,四周裂縫無數,蔓延至遠處。

“快跑!”

與此同時,周圍的人驚慌不已,急退數十步,但還是有幾個距離最近的人被波及到了,猛地被炸得全身都碎爛了,幾具烏黑的屍體緩緩倒下,跌進深坑中。

洛木青眸光驟凝,這分明是剛才魔門炸毀堤岸的手段,此女是魔門中人?

見四方人群退散,混戰雙方在雷霆霹靂子的驚人威力下,暫時止了幹戈,魔門妖女滿意地點點頭,大步邁向木屋,隱約瞧見木屋裏邊似乎有人,她眸光一轉,揚起芊芊素手,笑吟吟道:“咦?你們還不走?莫非想要挨上一炸?”

才剛說完,不待別人回答,她竟是點了點頭:“哦,你們也想嚐嚐雷霆霹靂子?行啊!”

咻!

同樣是一顆雷霆霹靂子從她手中輕巧巧扔出,方向直指屋子裏頭,洛木青大駭,此刻再也裝不下去,施展輕功衝向門對側,破牆而出,幾名士卒亦是同樣的動作。

又是一聲如雷震響,不過瞬息工夫,整座木屋竟是像豆腐塊般轟然間粉碎,碎木四飛,木梁折段,更是導致了相隔不遠的幾間木屋都受到了牽累,因著這股凶猛無比的爆炸波動,木屋一間借著一間,轟然倒塌,發出一聲聲震天的響聲。

“天啊!琉璃燈!”

“不!”

“瘋女人,琉璃燈在裏邊呢!”

距離太近,洛木青被這股強勁的爆炸波震**腦子,好一會才清醒過來,耳邊就傳來了群雄的怒罵聲,睜開眼睛,看到妖女攤手,很是無辜地道:“在裏邊又怎麽了?一顆霹靂子還能毀掉琉璃燈?”

魔門行事,出乎意料!

他也不禁暗罵一聲,抬眼望向倒塌城一片廢墟的木屋,塵土飛揚看不清情形。忽然,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趁著木屋廢墟塵土未散,親衛隊第一時間形成包圍圈,封鎖住木屋四周,與群雄重新對峙,他低頭冥思苦想,目光逐一掃過所有人,最終定格在校尉趙本勇身上……

對了,就是這個不對勁!

他又是疑惑又是驚愕,按說發生這種情況,這個軍官校尉的表情不該這樣,從他臉上,他看得出憤怒、看得出驚駭、看得出恐懼……唯獨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擔憂!

這實在是違反常理,身為在場職位最高的軍官,他不擔心聖燈有損嗎?

七彩琉璃燈,不在此地……

陡然間,腦子裏劃過一道靈光,他撥開困惑的迷霧,恍然明了,是了,七彩琉璃燈不在這裏!

否則,屋子裏的陳設不會那麽顯眼簡單,而且沒有絲毫機關暗器布置的痕跡。

這個校尉隻是一味攔截群雄,到現在都沒有前去查看的動作,這就是證據。

想到這茬,洛木青的心頓時砰砰亂跳,下意識的摩挲指尖,仔仔細細地回憶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記憶凝形成一幅幅動態畫麵在腦海中回放。

最後,記憶定格在一個荒廢的破廟中,一個年輕將軍伸手將胸前歪斜的護心鏡扶正,一根細細的紅繩端尾不小心露了出來,被年輕將軍重新塞進護心鏡中,這個動作太平常了,以至於破廟裏的人都沒有注意。

搖搖腦袋,盜聖深深吸了口氣,自語一句:“瞞天過海……林凡,你可真夠膽肥!”

不遠處,有位俊秀儒雅的中年文士駐足遠觀,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默默注視一會,輕笑一聲。

“林凡……這種智謀手段,不愧是莽天侯第二,你到底把琉璃燈藏到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