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色染血

大秦諸軍,以平遠軍最為自信,平遠諸部,以將軍親衛隊最為驕傲。

因為,這一支隻有數百人的親衛隊,掌握著將軍傳授的軍陣,擁有這套軍陣,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可以登上一個更高的階梯,克敵製勝,所向披靡。

軍陣,是他們驕傲的資本。

然而,軍陣的排列組合需要極其默契地配合,此時半月決堤,奔騰狂湧的湖水衝擊力何其大,挪步都顯吃力,更別說以迅速的動作配合軍陣的威力。

“弟兄們,絕不能讓魔門賊子踏前一步!”站在後方指揮全場的校尉朱青宇扯開了嗓子大吼,雙足深陷大水,他的臉上沒有了幾日前的輕鬆,反而顯得十分沉重。先是數百囚徒來犯,後是神龍營無端撤軍,現在更是魔門炸毀了堤岸致使軍陣無法擺開,短短片刻工夫,噩耗一個接一個,也是他跟隨將軍多年,近朱者赤,養成了遇事沉著的性子,換了別人,早就慌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了。

“殺!殺!”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漫天縈繞著濃濃的殺氣,你方奪寶,我方護寶,雙方又有著無可調解的深仇大恨,戰況慘烈無比,刀光劍影中,伴隨著一聲聲淒慘的吼聲,一具具鮮活的軀體倒在湖水中,斷臂殘肢在水麵上漂浮,鮮血一點點蔓延滲透,綻放出一抹抹妖異的鮮紅,仿佛一片漫野杜鵑花盛開。

片刻,戰況愈加慘烈,雙方皆有損傷,魔門這次來的雖然沒有琅琊山時的人多,但貴在都是高手,親兵單打獨鬥打不贏,但勝在數量多,而且戰場上的兵,尤其擅長這種混戰局麵,兩方算是勉強打了個平手。

朱青宇眼觀八方,心思急轉,暗念:魔賊凶狠,又皆是武林中的高手,己方隻有一百餘名親兵,一時半會怕是拿不下這群魔賊,遲則生變……

他望了一眼城郊大道,又回頭望了一眼四十丈開外的木屋,那幫囚徒又衝過來了,老屠和弟兄們暫時過不來,至於木屋那邊,倒還有近百弟兄駐守,如果現在調集過來,魔賊之患應可解,但又怕會有其他賊子趁虛而入。

正是舉棋不定之際,眼角餘光中陡然間出現了許多道黑影,從四麵八方飛來,恍若流星一般劃過,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皆是直取木屋而去!

“糟糕!”

朱青宇麵色大變,定是其他的盜寶賊來了!正要抽身回防,一柄大刀如雪飄來,他渾身一凜,敏銳察覺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止住身形。絡腮胡大漢把大刀扛在肩上,與魔門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包圍住他,扛刀大漢怪笑道:“朱大人,賓客已至,做主人的哪能走啊,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魔賊找死!”

見狀,他憤怒狂吼,眼裏迸射出憤怒的火花,心底那是一個怒火衝天,奈何形勢不由人,兩個攔路虎截住了他。掃眼看去,看到同僚趙本勇校尉站在木屋門前率軍迎敵,他暗暗鬆了口氣,凝神應對眼前大敵。

這邊戰火熊熊,木屋那方形勢也是不容樂觀,一批蒙麵人成隊出現,邪道中人也紛紛現身,刹那間,已然逼近木屋,衝著長安街方向去的湖水,到達木屋這裏已經弱了許多,校尉趙本勇踩著地上的水,站在一群士卒後方,望著人影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心頭大凜,如臨大敵。

一個黑袍老者,站在五丈開外,冷森森的眼神逐漸發亮,死死盯著最中間的一間木屋,自語道:“琉璃燈應該就藏在這間屋子裏邊吧,能夠這麽順利,真是多虧了魔門。”

老者環顧四方,佇立著諸多人影,有些是認識的邪道人士,有些蒙著麵,想來應是名門正派的門人,他嘿嘿冷笑,嗓音沙啞,道:“諸位都是衝著琉璃燈來的,既然目標一致,何不大家先聯手宰了這群朝廷走狗,再論其它。”

“既是江湖寶,自當江湖得!”

一位身材微胖,臉上有道火燒疤痕的紫衣男子仰天長嘯,率先出手,像一頭猛虎般,凶猛撲向前方。一人動,百人動,不必多言,所有江湖客彼此望一眼,旋即通通動手了。

唯有一群蒙麵人駐足不動,一人低聲道:“我們該怎麽辦?”

最前一人沉聲道:“你們看,他們將兵力都部署在這間木屋,如我所料不錯,七彩琉璃燈應該就藏在裏頭,這些士兵,交由邪道魔頭們對付,我們無需過多糾纏,隻管衝進那間木屋取寶!”

“好!”

“若誰將聖燈取走,記住按照誓約交給靈智大師,之後所有人在百花莊園匯合!”

一個背負長劍的蒙麵人開口,不僅聲音清冷,眼神也同樣清冷,站在他的身邊都能感覺到一股冷意。

不管暗中心思如何,眼下眾人都是齊聲應下,這批蒙麵人也開始動手了。

校尉趙本勇率領眾兵,以手中兵器為關卡,以血肉之軀作屏障,拚死守衛,一步不退。刀兵相交的冷銳,讓這片夜色變得更加冰冷,伴隨著瀕死的痛呼與哀嚎聲,飆濺而起的鮮血灑在空中,與如玉般的月光相融,仿佛天上掛著的,是一輪染血的彎月。

風雲變色,殺聲震天!

月色下,一個青衫客緩步臨近,仿佛融入了虛空。

青衫客先是駐足不動,遙望四方,觀察片刻後,悄無聲息地靠近最邊上正在廝殺的一個士兵和一個邪派弟子,如幻影般掠過,咚咚兩記掌刀,將倆人劈暈倒地,而後拖著這個士兵,快速躲入一個黑暗無人的角落,動作太快了,場上竟無一人發現。

他快速剝下暈迷士兵的兵甲頭盔,套在自己身上,而後取下戴在臉上的青色麵具,露出一張儒雅英俊的臉龐。穿戴完畢後,他拾起地上的長矛,化裝成一名親衛隊的士兵,衝進廝殺場內,一邊加入混戰當中,一邊巧妙挪步,愈加深入,逐步靠臨木屋,戰場混亂不堪,大戰正酣,殺紅了眼的眾人,根本沒有察覺到此人的動作。

五丈!

三丈!

兩丈!

一丈!

轉眼已是咫尺距離,他掃了一眼,發現那校尉軍官被幾個人纏鬥,根本無暇分身,正欲破門而入,突然,先前提出聯手殺敵的黑袍老者拍飛了兩名親兵,不知使出了什麽詭異步法,嗖嗖幾下,竟抵達他的身邊。

“滾開!”

隻差幾步就能進入木屋,黑袍老者麵色狂喜,對眼前的這名士卒冷斥一聲,隨手一掌拍出,本以為輕鬆震飛攔路士卒,誰料,這士卒竟也一掌迎來,隻聽轟的一聲,兩道身影迅速倒飛,黑袍老者直飛五丈遠,虎口滲血,整隻右臂一個勁兒顫抖,他眼神大駭,想不明白一個普通士卒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掌力。

天賜良機,盜聖心中一喜,借著這一掌之力,順勢破入木屋中,才剛想要爬起,隻見黑暗中,幾柄鋒利的長矛對準了自己,他心中微驚,木屋中還有親衛兵!

幸好,自己現在穿上了盔甲,否則剛落地的那一刻,自己身上就穿了幾個窟窿。刹那的念頭,隻在電光火石之間,稍稍鎮定後,他暗暗運氣,鼓動方才對掌引起的澎湃氣血,逼出一口鮮血,故作慌張之態,大喊:“不好了!外麵來了太多盜寶賊,大家夥快擋不住了,校尉他……他……他快不行了!”

幾杆長矛收回,一名百夫長急吼:“什麽?”他望了一眼門外,戰況極度混亂,地上的屍體添了一具又一具,人海茫茫中,一時竟看不到趙校尉的身影。

“你們留在屋裏看著,哪個盜寶賊敢踏進來一步,立即斬了!”百夫長指了指包括盜聖在內的幾名親衛,旋即抽出長刀,吼道:“弟兄們,隨我殺出去!”

“殺!”

陰暗的角落裏,衝出二十幾個人影,蜂擁衝出門外,留下六人在門外把守,其餘人在百夫長帶領下,全都殺氣騰騰地衝入戰場。

小計得逞,盜聖暗暗欣喜,一名士卒扶著他坐到角落邊上,倚著著一根高大木樁。

“兄弟,快休息一下。”

“謝了。”

盜聖輕輕道了句謝,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其實他哪有什麽傷勢,黑袍老者那一掌根本對他沒有多大的作用,這幅重傷模樣隻是為了偽裝。

幾名士卒神色肅嚴,都在屏息靜氣,長矛緊緊握在手中,任外麵殺聲震天,也無動於衷。

“不能動手,這幾個人不簡單,估計是精銳中的精銳,一時半會,決計拿不下來,強行動手,引來外邊的人就壞事了。”洛木青一凜,瞬間打消了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

趁此良機,他偷偷掃視一圈屋內,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目力強悍,夜能視物,這點黑暗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一眼將屋子裏所有情形納入眼底,屋裏擺件簡單,隻有三張小木床,一張小木桌,和一個大箱子,還有角落裏的些許雜物。

一絲疑惑突兀浮現心頭,他微垂著頭,忖道:怪哉!七彩琉璃燈真的在這屋子裏邊?

他凝視著木桌旁邊的鐵箱,箱子銀白如雪,看起來應該是玄鐵所鑄,刀劍難摧,鐵箱上了好幾把鎖,以他的盜術,一眼瞧出了這幾把鎖,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鎖,估計天底下的巧匠,也沒幾個能開得了這種鎖。

莫非在玄鐵箱裏?

應該是了,但總有感覺有些怪異。

按理說,七彩琉璃燈這等重寶,不該如此簡單地放在一個玄鐵箱裏邊吧,這般顯眼,就算有重兵把守的保障,起碼這屋子裏也得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比如藏得隱秘些,比如埋伏機關暗器……

作為行盜一行的盜聖,他敢肯定,這間屋子裏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

所以他才感到奇怪,以他對鎮遠將軍的些許了解,這位年輕將軍絕對不會是粗枝大葉之流。

迷霧漸生,洛木青暗暗揣測,怕引起周邊的士兵注意,他快速收回目光,低著頭默默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