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起風了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把這句名言至理稍稍換上一換，同樣適用於武學修行。
武練百遍，其妙自現。
細細算來，楚木這個人，這世上感興趣的東西不多，唯獨對於習武的執念，根深蒂固，不管是因為幼時慘案的經曆留下的陰影，抑或自小的耳渲目染向往江湖。
總之，他懶得勞作，懶得賺錢，有時候甚至懶得乞討……各種懶得，唯一就不想懶得練武。
這十年裏邊，他一心學武卻求門無路，隻能反反複複練習當年那位帶他來雍州的大叔傳授的幾式怪招，若是細算，幾招怪招練的次數怕是和天上的星星差不多，不然他也不會丹田一點真氣都沒有，就打出了連洛木青都感到驚訝的威力。
一套七星拳，半天工夫，練了不下百遍，累得直喘氣，大汗淋漓，渾身都在輕輕**，別說顧不上吃飯，就是時間的流逝怕也是一頭霧水。足以讓一個壯漢大呼饒命的強度，連洛木青看了都直皺眉，好幾次想要叫停，又瞧見楚木神情專心，不聞不問，仿佛不管外界如何變化都無法幹擾到他，真有點書生士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感覺。
老李頭曾經說過一句話。
這賊小子骨子裏就有股勁兒，狠著咧……
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洛木青有些慶幸，幸好受的是內傷，也經過了治療，隻要不動用真氣，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楚木的努力，他看在眼裏，不得不點頭，小家夥是塊學武的好材料。武道一途，貴在堅持，單憑這一份難得的毅力，不知讓多少名門弟子汗顏。
從彎月高懸至太陽東升，楚木好似不知疲憊一般，瞧著仿佛越練越精神了，時不時練了一會停下，向洛木青請教拳法中的難明晦澀之處，待疑惑清晰之後，又興衝衝接著練拳。直到日上晌午，擔心小家夥會累壞的洛木青強製喊停，他才打住了。
“洛大哥，我去看看老李頭。”
楚木洗了身子出來，換上另一身幹淨的衣服，擦幹發上的水珠後便打了聲招呼，出了客棧往老李頭家奔去。
老李頭傷勢頗重，尋常人受了這傷，不死也得在**躺個一年半載，所幸他也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體魄強大非常人能及，而且又服下了水月宮不外傳的靈丹妙藥，經過了一天的休養，雖然傷勢不能盡愈，但起碼能自個下床走動，精神也好了許多。
才剛見上麵，腦袋就挨了一巴掌，耳邊聽著老李頭劈頭蓋臉的粗鄙罵聲，楚木直翻白眼，行嘛！中氣十足，沒啥大事，他終於放下心來，一邊和老頭子嘮會嗑，一邊幫忙打理家務，不久後便離開了。
“千愁百憂入海流，我是江湖浪**兒……”楚木走在街上，唇角間掩飾不住的笑意，心情那叫一個好。
這世上，最值得開心的是什麽？自然是願望成真的時候，而他一直以來的願望，不外乎習武。
目前而言，雖然長生訣暫時不能修煉，稍有遺憾，但起碼七星拳還是可以修習，而且接下來，還能接觸更多神奇武學，楚木瞬間感覺這十年來的黴運散走了不少，老天爺終於不忍心折磨他了，終於肯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這心情怎麽說呢？
就像兩年前，他偷偷溜進天香樓乞討，本來隻想討點剩飯剩菜，誰知道公子大方啊，二話不說直接給了一盤香嫩雞腿，那等滋味，真心不賴。
幾欲放聲高歌之際，楚木突然咦了一聲，在人海茫茫中瞧見前邊一個身形婀娜的身影，一襲白裙，身姿曼妙，光是這道背影都能讓世間任何一名男子浮想翩翩。
起初瞧著，有些驚豔，細看之下，竟感覺有些熟悉。
魔門妖女！
猛然間醒悟，他心下一凜，雖然換了著裝，但決計錯不了，回想起那晚被妖女劫走的書生秦無炎，萍水相逢卻要以自己的命保全同伴的安危，讓他頗是感動。距離那晚已經過了兩三天之久，如今也不知情況如何？是生是死？當下心念急轉，拋卻心頭一絲猶豫匆匆跟上妖女的步伐。
街上人潮如海，楚木躲在人海中，目光暗暗鎖定妖女，在其身後三丈開外，不緊不慢地尾隨。白裙女子好似沒有目的地般，一直在閑逛，時而停下來整理裙邊褶皺，直到白裙整潔如初後才動身，時而又在某個攤位前停下，試戴一些首飾，路經街頭賣藝的場子，她又停下來觀摩，站在人群後邊鼓掌叫好。
一盞茶後，楚木差點沉不住氣了，這妖女到底在幹什麽？難道真是出街遊玩來著？究竟她把秦兄藏在哪兒？該不會已經殺了秦兄吧？
胡亂想著，突然抬頭一看，前方哪有什麽白裙身影，他急著四下巡視一圈，眼角餘光瞧見一個若有若無地白影猛地竄入了旁邊的暗巷裏頭。
楚木匆匆跟上去，剛想進入暗巷又突然停下腳步，莫名地，心中驟然一緊，心想：怎會進了這種地方，莫非妖女知道我在跟蹤她？
陡然間，一股強勁的吸力吸附在身上，他心下大駭，拚力反抗卻始終無法控製身體，恍若一具扯線的木偶，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飛入暗巷，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是你？”
一道倩影俯視著楚木，嗓音如山澗清泉般叮咚悅耳，溫婉柔和，偏生夾雜著一股嬌媚，魅惑人心，入人骨髓，但聽在耳中不覺有風塵之氣。
“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登徒子采花賊，原來是那晚見過一麵的公子啊，公子一路尾隨，難道是想……”白裙女子話中驚恐，可麵上卻是笑吟吟。
“放屁！”
楚木罵了一句，快速爬起來，後撤幾步，盯著麵前女子亮晶晶的眸子，非但沒感覺好看，反而心頭悚然。
想起眼前的漂亮女子動不動就**他人自殺，又見識過魔頭血魔子的恐怖，他心裏不禁惶恐，妖女這幅看似柔弱的麵孔不知蒙蔽了多少人，而魔門亦屬邪道，不能指望她有良心講道理，濫殺無辜怕才是常態。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喝道：“妖女，你把秦兄抓去哪了？”
“秦兄？”妖女歪著臻首，半響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說那個書呆子啊？”
“沒錯，你把秦兄殺了？”楚木悄悄抹抹手心，因為緊張，掌心已經覆上了一層薄汗。
妖女伸出蔥蔥玉指搖了搖，“好端端的我殺他幹嘛？那個書呆子把命給了我，現在是我的跟班奴才。”
“胡說八道！”
楚木大怒，大喝：“秦兄何時說過命交給你？秦兄為人正直坦**，你竟羞辱於他！”
妖女眨眨靈眸，眼神無辜，攤手道：“公子莫不是忘了，那書呆子要我放了你們，他一人任由我處置，這話的意思不正是說他的命從此便是我的了嗎？”
“你……”
楚木一窒，按下怒氣道：“不管怎樣，請你放了秦兄！”
話音剛落，妖女一雙墨寶石般的眼珠子轉動，似是想起了什麽，忽地袖子掩麵，抿嘴輕笑，起初還端著姿態，最後實在忍不住了，直笑得前俯後仰，嬌軀亂顫，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見這妖女莫名其妙地突然大笑，瘋瘋癲癲真是世間少有，楚木恨不得像老李頭拍自己腦袋一樣一巴掌拍醒這妖女，可惜力量懸殊，隻能徒存念想。
“不不不……本姑娘近段時日心情欠佳，正好讓姓秦的書呆子解解乏悶，怎麽能放了他呢？至於你嘛……”
止住笑聲，妖女斷然拒絕，上下睨了一眼，甜甜一笑：“我對公子無甚興趣，奉勸公子一句，別再偷偷跟蹤了，否則小女子惱恨起來，不但把你殺了，姓秦的書呆子也別想活命。”
溫聲細語似潺潺流水溫婉嫵媚，卻不難聽出其中蘊藏的一絲凜冬寒意，楚木聽得火冒三丈，偏偏不敢發作，誰讓他武功弱於人呢？搜腸刮肚想說些狠話找回場麵，正要開口時眼前突的一花，魔門妖女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娘希匹的！”他不由得大罵一聲，麵色陰晴不定，旋即皺著眉頭，歎氣道：“秦兄，原諒我力量淺薄，鬥不過妖女，希望你能平安無事。”隨後，離開了暗巷。
話說妖女甩開楚木後，在街上七拐八拐後，來到一處宅院後院，掃了一眼見四下無人，便腳尖輕點，偷偷翻了高牆進去。
院中，一片空曠地上，兩個身影翻騰飛躍，交錯分離之間速度快若閃電，隱隱有紫電雷光劈裏啪啦作響，狂風大作，使得院中大風招搖，飛沙走石，一番末世景象。以二人為中心，方圓五丈內仿佛成了一個禁區，任何人闖進去都會死於非命。
見此，妖女狡黠一笑，從地上撿了個小石子，縱身上空，往那邊飛速擲去，驀地嬌喝一聲：“看我雷霆霹靂子！”
石子才離掌心，兩道人影倏而分離，身影晃動，眨眼退到了十幾丈外，直到發現空地上並無異動，也無印象中的驚天爆炸聲，左邊一位身著藍衣勁裝的絡腮胡大漢，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苦笑道：“大小姐，能不能別拿這個嚇唬我們啊？”
右邊的中年男子也是苦笑一聲，走近妖女，“大小姐，是東西送到了嗎？”
“你們太不經嚇了。”妖女咯咯嬌笑，好一會才道：“還沒，明日就到，聽說總共有十五顆。”
“十五顆？”絡腮胡大漢驚聲大喊，旋即麵上露出一絲狂喜，哈哈大笑：“好呀，竟有十五顆這麽多，哈哈，太好了。”
中年男子亦是一臉驚喜，隨後又狀似惋惜道：“若是無垢子大師早些時候將雷霆霹靂子煉製出來，在琅琊山的時候，七彩琉璃燈就到手了。”
“現在也不遲，有了十五顆霹靂雷霆子，林凡的親衛隊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我看他那狗屁軍陣還有什麽球用！”
絡腮胡大漢冷哼一聲，想起在琅琊山時的一次交鋒，麵色逐漸難看起來。
“哎！打住！”
妖女道：“你們也太天真了，單憑十五顆雷霆霹靂子哪能滅掉林凡的親衛隊，這十五顆可不是這般用的。”
二人相視一眼，均是詫異，同時問道：“那是用來幹嘛？”
“半月湖上好風景，湖水不能鬥量……”話隻說一半，妖女笑嗬嗬不語。
二人一怔，由此話聯想到某個恐怖情景，旋即駭然：“難道雷護法是想……”未說完，見小姐輕輕頷首，似是默認，兩人不禁吸了一口冷氣。
半響。
絡腮胡大漢嘿嘿道：“雷護法真夠狠的，此番事了，先不論林凡如何，那位知府大人怕是官途至此了。”
“管他人作甚，琉璃燈到手即可。”中年男人冷笑，又鄭重道：“接到線報，平遠軍後日將抵雍州，我們必須盡快動手了。”
“一切都在雷叔的掌控中，你們等會走一趟，給陳向陽傳個消息吧。”
說完，妖女微仰著頭，淡然含笑，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如瀑青絲輕飄飄散落腰間，一襲白色長紗裙精致華美，清風微拂，好似那波光粼粼的半月湖麵，白裙搖曳，隨風而舞。
她伸出芊芊素手，感受著指縫流過的一縷縷清涼，神情醉人，片刻後，她驚喜地綻放開一絲燦爛的笑容，像個孩子。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