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夢一場
向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十五六歲。
每個女孩子都有過那樣的年紀,喜歡穿著小裙子,喜歡蹦蹦跳跳的,喜歡偷偷用媽媽的化妝品和高跟鞋。
十五歲那年,向西最喜歡的事就是攢夠零花錢去買許易的卡帶。
音像店的老板記住她了,每次會專程留一盒給她,要知道那兩年許易很火的,每次發了新專輯來晚一點就會買不到。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同校一個男孩子的玻璃水瓶打破了。一個水瓶而已,竟然要二十塊,她一個月的零花錢也隻有二十塊,咬著牙賠錢給那個男孩子,後來向西整整一個月都從家裏帶饅頭當午飯,除此之外還開始替人寫作業,就為了月底能攢到錢買許易的卡帶。
後來錢還是沒存夠,眼巴巴的看著最後一盒磁帶被人買走。
從那之後向西就很怕沒錢,也很怕發生意外。同學勸她,沒什麽啊,又不是買不到了頂多再多等一陣子。
她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萬一再等就沒有了呢。有時候機會隻有一次,她不想去冒那個險了。
向西成了學校裏出名的小財迷,整個寒假都在替別人寫作業。老師知道了請她家長,她站在辦公室裏看著被摔壞的卡帶哭紅了鼻子。當初那個被她摔碎瓶子的男孩子很懊惱,又不知道該怎麽幫她。
男孩子叫許尼亞,比向西大一個年級,來不及正式的認識她就畢業了。
十七歲那年,向西已經知道用假期偷偷隱瞞年齡打工去存些錢了,於是暑假裏她去看了許易的小型演唱會。再後來又去參加她的簽售會。
簽售會那天許尼亞就在音像店的休息室裏,看到向西在外麵排隊,就跑到許易旁邊。
“哥,你幫我件事。”
那一天,向西拿到了許易簽名的海報,回家之後就把海報貼在了牆上,每天睡覺之前都要站起來看好多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把頭靠在“許易”的懷裏歎氣。
人都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明白什麽叫喜歡。喜歡又分好多種,向西喜歡許易,就是把他當做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人來喜歡,從不奢求他能認識自己。
於是向西喜歡上那個在海河邊唱歌的男孩子,那是另外一種喜歡,想要他能注意到自己,想要和他手牽手,想要每天都能見到他。
向西撿到了他的學生證,原來他叫陳識。
那一年,她大一,依然是個小財迷,熬夜讀書就為了獎學金,不讀書的時候就去打工,為的還是將來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有備無患。
但是為了去聽陳識唱歌,她無奈的把打工的時間縮短了一些,甚至因為這樣錯過了許易的演唱會。她竟然不後悔,向西覺得好奇妙,那個時候她還是很喜歡許易的。
喜歡對著許易的海報說,“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怎麽辦?他都不認識我。”
海報裏的許易永遠帶著淡淡疏遠的笑容,可他又是向西心中的守護神。
向西聽說陳識想要開演唱會,其他人覺得這隻是一個妄想,唯有她在跨年夜那一天放了一個孔明燈,燈上寫著,我要去聽陳識的演唱會。
陳識終於認識向西了,卻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是向西最好朋友的男朋友,第一次見麵他親了她,但是又嫌棄她身上穿的居酒屋的製服。他覺得她不是一個好姑娘。
向西很想解釋她不是那樣的。
但又有什麽用呢,他是好朋友的男朋友,向西決定對他敬而遠之。
但還是避免不了見麵,也避免不了和他鬥嘴。直到她也成了他朋友的女朋友,向西覺得他們終於平等了。
她對著許易的海報說,“我是很認真的,想談一次戀愛了,我不想再喜歡陳識了。”
可陳識卻總在向西麵前晃啊晃的。
為她打架,為她受傷也就算了。竟然跑到她打工的店裏買安全套,和別的姑娘開房也被向西抓了個正著。
那時候,陳識覺得很沒麵子,挨了一巴掌也就算了,怎麽他竟然完全不想報複回去,倒是很想知道她的反應呢?
陳識知道向西的男朋友其實不喜歡她,想要告訴她卻又不想告訴她。
告訴她了又怎麽樣,看著她分手,然後再追她嗎?不可能,陳識又不喜歡向西,不討厭而已。經曆了一場錯愛之後,陳識再也不想對哪個姑娘走心了,他覺得向西不配當那個意外。
開玩笑問她要不要在一起,她生氣了之後又假裝去偶遇。
向西失戀了,陳識第一個想法就是帶走她。他不喜歡她,但是也受不了讓她跟別人在一起。不喜歡也能睡吧,睡了又不是一定要負責。
向西的第一次,其實挺悲催的,還好她一直不知道陳識當時的心思。
後來陳識還是走心了。
那時候向西認識了許易,見過幾次麵而已,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她覺得自己怎麽可以既喜歡陳識又喜歡許易呢?不過她分辨出來,那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陳識會明白的。
向西和陳識又開始了異地戀。
陳識去北京,向西就追到了北京。向西追到了北京,陳識又去了廣州。
老畢也不在了,一次意外,向西明白人生有時候真的好短促,能相處的時間那麽少。
她覺得很累,除了等待就是追逐。不是沒想過讓他留下,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她明白,她根本留不住他。
留住人也留不住心。
而心走了,人早晚還是會走的。
從陳識去廣州那一天起,他們就明白有一天兩個人都會熬不過距離和時間的煎熬。
在機場看著身邊最好的朋友失戀之後,向西開始擔心自己搖搖欲墜的愛情。她連夜去了廣州,最後還是隻等到了一句,“我是動搖過。”
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她該對著許易的海報哭了。
這一次,向西要陳識和她一起走,她第一次那麽堅定那麽任性也那麽自私。最後陳識還是在火車站丟掉她。
最落魄的時候,把她帶回家的人還是許易。
失戀,流產,剛好還是許易在身邊。
向西想要改變了,她決定不再愛陳識了。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愛,好像就真的有用了。她發現自己的價值不僅是世界上的一個小透明,她也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可是她做每一件事的時候想的都是這樣就不會被陳識甩了。
幫助她做每一件的是卻又是許易。
一年半的時間,看著許易身邊的女朋友換了又換,聽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開玩笑說想把她娶回家。
陳識回北京了,他成功了。
向西和許易上床了,她知道自己不會後悔,也真的打算就和許易在一起一輩子了,她是喜歡他的,喜歡他偶爾的溫暖,她帶著那張快要十年的海報搬到了許易家裏,相信有一天自己也能愛上她。
可惜愛上許易之前,陳識又找到了她。
人躲開了,心也躲不開的。
他難過了,他出事了,他最脆弱的時候,向西還是沒辦法不去管。向西看著陳識,終於明白了自己努力的原因。
分手六百天以後,她才明白了愛一個人的感覺。
向西愛陳識,恐怕一輩子隻能這樣愛一次了。
陳識也愛向西,卻愛的很擰巴,他愛她,也愛自己的夢想,卻永遠也不知道夢想和她哪個更重要。
向西和陳識和好了,和好之後又遇上了更大的麻煩。向西決定陪著他一起熬過去,她相信他能熬過去,也相信他會更好。
那是段很艱難的日子。
別人都說向西變了,連許尼亞都說向西變了。
向西偷偷哭過,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她變了,卻變得很無奈。如果她不變,那麽變的就會是陳識,她明白改變自己是件多麽痛苦的事,所以舍不得讓陳識去變。
陳識又回到了那個最好的最自信的自己。
向西卻卑微到了塵埃裏,她變成了一個會計較的女人,她開始有心事了,她的青春也隻剩下一個小尾巴。
陳識和向西求婚的時候,大概是她生命裏最開心的那一天。
然而沒過多久就有人告訴她,不可以結婚。她那麽不容易才看著陳識走到今天,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破壞他的未來呢。
陳識不懂。
陳識也不知道向西有多愛他。
再後來陳識懂了,可是他覺得,他好像給不了她幸福。那要怎麽辦呢?放手嗎?他不舍得,看著她痛苦,他好像也不舍得。
陳識總是覺得再等一等就好了。
向西在二零零七年的最後一天,想起了年輕的自己和陳識,掉下了一滴眼淚。
“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許美好,都在發黃的信紙上閃耀。
那是青春,失去記號,莫怪讀了心還會跳。
你是否也還記得那一段美好,也許寫給你的信早扔掉。
這樣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