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代價
《藝品周報》開始發新一輪散頁,內容由田黃石改為元青花。金鐵文是報紙主編,他當然有權力安排一切。
張先令的謀劃一次次落空,一大批高仿壓在手裏,他非常惱火。現如今古玩真品這麽少,不倒騰高仿靠什麽賺錢?那個於博彥站著說話不腰疼,關鍵是於博彥小富即安、小賺即滿、小國寡民,沒有宏圖大略,沒有遠大抱負!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在店裏抽悶煙的時候,副經理為他出了一個道道兒:繼續打造“張先令品牌”是賣出這批高仿的必要手段。股市上有一支股票叫“金融街”,是北京中關村商業街上的企業組成的股份公司。我們何不把藍海古玩街一百二十家店鋪組成一個股份有限公司,然後包裝、借殼上市,打造一隻“古玩街”的股票?賬目是統一的,自有資金和經營是分散的。就這麽個有分有合的模式。隻要把這個“古玩街股份有限公司”成立起來,你就是董事長,一把手!因為你是古玩街的龍頭老大,你的資產最多!想想看,那時候古玩街還不是人人唯你的馬首是瞻?還不是你一跺腳整個古玩街亂顫?
張先令被猛然點醒,拚知識,拚見地,自己當然不是於博彥的對手;拚權力,拚計謀,自己又不是金鐵文的對手。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揚長避短獨辟蹊徑?他連連點頭,狠狠吸了一口煙,說:
“我在市經委還有幾個朋友,估計到時候能幫上忙。文物局的藍玉成該用他的時候他也不能不聽喝。眼下第一步得先聽聽古玩街各店鋪老板們的意見,如果大家都願意,這事就能辦,否則就辦不了。”
副經理說:
“能上市就能籌集資金,能圈錢,這種美事誰不願意?瘋了還是傻了?”
張先令點點頭說:
“是這個理,你到各屋跑一遭,替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
副經理說,好。便挨家挨戶征求意見去了。一個時辰以後,副經理回來告訴張先令,大家沒有不同意的!不僅同意,還紛紛建議讓張先令做董事長!瞧,眾望所歸不是?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群眾的眼睛是亮的。張先令喜上眉梢,我這輩子就是做大事的料!他便立馬給市經委的朋友打電話,約他們出來吃飯。
整個古玩街開始街談巷議了。家家都在說這件事。寧海倫便來找於博彥商量。而此時的於博彥正垂頭喪氣,萬分沮喪。因為,他的店裏的壇壇罐罐全被砸光了。粗粗地攏一下,至少價值三百萬的東西。而銀行卡的錢又被蒙麵人轉走九百萬。手裏的錢實在是不多了。寧海倫問:
“你可以加入股份的錢有多少?”
於博彥說:
“刨去置辦貨品的錢,再刨去給羅伊買房子的錢,連一百萬也不到。”
寧海倫說:
“太少了!這個錢數在整個古玩街隻怕是最小的數目了!”
於博彥連聲歎氣。寧海倫又問:
“那些戴口罩的蒙麵人究竟是哪兒的人?”
於博彥說:
“聽口音就是咱藍海人,而且其中的一個人就是古玩街的夥計。”
寧海倫又來氣了:
“說話總這麽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你就不能直接說,是哪個店的?”
於博彥說:
“好像是張先令店裏的,但我沒把握。”
寧海倫納罕道:
“你又沒跟張先令鬥法,他折騰你幹嘛?”
於博彥說:
“怎麽沒鬥法?他在五星飯店兜售假元青花,被我當眾揭穿,攪黃了他一宗大買賣,接著,我又答應金鐵文在培訓班講述如何辨識元青花,張先令這個時候正好進了一批高仿,他能不氣死?”
於博彥訴說了前幾天張先令和他約定替他講課的事情,寧海倫無奈地搖頭:
“如果這課由張先令講,他肯定不講如何辨識真假,而講自己如何經營元青花,這就是你們倆的區別。問題是,你和誰鬥法也不能和他鬥法,他這個人葷的素的文的武黑的白的什麽沒有?”
於博彥咬咬牙說:
“我就看不慣他那種把別人都當傻子玩弄的做派!”
寧海倫站起身來氣憤道:
“看不慣,看不慣,古玩行的事是你一個人能力挽狂瀾的嗎?你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換句話說,你當了副會長以後是不是目空一切由內斂變張狂了?”
沒等於博彥回答,寧海倫說完就氣哼哼地走了。她不想聽他的回答。她知道他回答不上來。她回到自己的店裏,越想這事越生氣。不論從哪一點看,於博彥與張先令鬥法都是雞蛋往石頭上碰,怎麽會有勝算?現在張先令隻是對你曉以利害,讓你吃大虧的時候還在後麵!她實在坐不住了,她立馬給張先令打手機約他去“安全地帶”喝酒,她要采取智取的辦法把於博彥被搶走的九百萬奪回來!
而此時,馬家駒與周子期正打得不可開交。昨晚,馬家駒來到周子期家以後,遭到周子期義正詞嚴的訓斥,並勒令他立馬滾蛋!但馬家駒能滾嗎?他往哪兒滾?他不僅沒滾,還一把抱住周子期兩個人一起在**滾起來了。最終,馬家駒以強行的親吻製伏了周子期。
周子期有個致命要害是經不得親吻,不論是委婉的還是硬性的,隻要在她嘴唇上親吻上半分鍾,她便投降繳械。可能這屬於一種病態,也可能天生就是嘴唇神經過分敏感。她向馬家駒投降了。馬家駒又一次得到了她。但事情完畢以後周子期就繼續數落馬家駒,一數落就一宿,直到天亮,兩個人都沒睡。最後,周子期向馬家駒攤牌:
“限你三天時間找住處,三天以後不管你找沒找到住處,你都得給我滾蛋!”
馬家駒先是一言不發,繼而苦苦求情,再繼而便對周子期反戈一擊破口大罵:
“你這樣的醜女人你以為我真稀罕呀!醜八怪!爛貨!白給我我都不要!”
周子期揪住馬家駒便打,兩個人再次滾到一起。結果馬家駒故伎重演,再次吻住周子期的嘴唇,隻一會功夫,周子期便再次癱軟在馬家駒懷裏。馬家駒一鼓作氣,再次要了周子期。然後兩個人不打了,而是摟著說話。周子期說:
“家駒,你必須得走,我得跟於博彥複婚。”
馬家駒說:
“你別傻了,於博彥身邊兩個美女呐,左邊寧海倫,右邊羅伊,他天天開洋葷,還能把你這個醜女放在眼裏?想當初他巴不得和你離婚呢!而你偏偏這麽傻,不死纏著他,卻非離不可!”
周子期說:
“我和於博彥談過了,他沒有堅決拒絕我的意思。”
馬家駒說:
“不是我說話口冷,你如果複得成婚,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周子期又急了:
“王八蛋你除了咒我還會別的嗎?你滾!”
周子期一腳把馬家駒從**踹下來了,兩個人便再次扭打。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各個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麽,周子期的生活算是幸還是不幸呢?
最後兩個人各自做出讓步:周子期拿出兩千塊錢現金贈送給馬家駒,算是他的安家費;而馬家駒則答應三天後絕對離開這裏,而且以後絕不再來騷擾。
馬家駒揣著手走在街上就想,怎麽能把張先令治住,讓他說實話、賠償損失呢?
話說寧海倫和張先令在“安全地帶”見麵了,他們一進入小單間,張先令就一把將寧海倫抱住,寧海倫也不是吃幹飯的,順手就給了張先令一個大嘴巴!但張先令絲毫沒有生氣,而是笑嗬嗬地招呼寧海倫落座,說:
“打得好,打得好!能讓古玩街一枝花打一巴掌算是福分!打得我這個舒心!”
寧海倫半嗔半怨地說:
“呸!你說什麽好聽呢!打你我還吃虧呢,直震得我手疼呢!”
張先令便搶過寧海倫手,放在嘴唇邊親吻,連說:
“對不起,對不起,把我心肝肝的手震疼了,這是怎麽說的!”
寧海倫心裏泛著惡心,臉上卻強顏歡笑。她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從皮包裏拿出一件牙雕臂擱,推到張先令麵前,笑嗬嗬地說:
“你悄悄地把這麽貴的東西交給我老媽,她又不懂古玩,竟然就留下了。今天我物歸原主,以後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你和我接觸少,對我不了解,我這個人軟硬不吃。”
張先令拿起牙雕一看,正是他送給寧海倫老媽那件。看起來寧海倫是個不貪小便宜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便不好對付。而這樣的女人真的和於博彥結合的話,那藍海的古玩街還就真成了她們的天下了。他此時心裏切盼寧海倫和於博彥結不成婚!
寧海倫招呼服務員上酒。於是,“墨西哥炸彈”、“林寶堅尼”、“天使之吻”、君度力嬌酒陸續端了上來。張先令見此略略皺了下眉頭,說:
“我去洗手間洗個手,回來與你較量,怎麽樣?”
寧海倫揮一下手,說:
“你請便。”
張先令走進洗手間以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擰開蓋子,倒出兩個白藥片扔進嘴裏,一仰脖吞了下去。當他從洗手間回來以後,見寧海倫又要了兩套酒品,擠擠插插地擺滿一桌。寧海倫對張先令說:
“咱們定個規矩?”
“什麽規矩?”張先令問。
“你先撂倒了,你就答應我的條件;我先撂倒了,我就答應你的條件。”
“什麽條件,說說看。”
“你的人把於博彥的九百萬弄走了,今晚你如果喝倒了,你就把錢退回來;我如果喝倒了,這錢我就不要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更沒拿於博彥的錢,憑什麽定這種條件?”
“你店裏的人參與的事,你怎麽會不知道?別跟我來這個哩咯嚨!”
“真是珠聯璧合,夫唱婦隨,雖然你們沒結婚,可比結了婚的夫妻還鐵!”
“你究竟同意不同意?”
“我隻能說我如果喝倒了我會幫你查這件事,但不能保證還你們錢。”
“那不行,要麽今晚這酒咱就不喝了。”
“那好吧,就聽你的,誰讓我愛你呢。”
張先令說完這話,挑釁性地在寧海倫臉頰上摸了一把。寧海倫不動聲色,把“墨西哥炸彈”舉了起來,用杯墊蓋住杯口抓住杯子往桌上敲,當杯中氣衝上來時一口氣喝完。這種喝法在酒吧中很盛行。張先令也舉起杯來,按照寧海倫的樣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寧海倫開始喝“林寶堅尼”。“林寶堅尼”比較複雜,包括森佰加(白蘭地杯)、咖啡甜酒(雞尾酒杯)、加利安奴(分層)、藍香橙酒(子彈杯)、百利甜酒(分層)。她用打火機把杯中的白蘭地點燃(從杯的底部開始熱杯,一邊燒一邊轉,一定溫度後點著杯中的酒),然後連同子彈杯兩種酒一起倒入雞尾杯中,盡力高高舉起,然後往杯裏倒,隻見一條火線從高處流了下來,煞是好看!張先令正看得發呆,寧海倫把吸管插入杯中,趁火還沒滅的時候一口氣喝完!張先令叫道:
“夠刺激!”
便照方吃藥,也吸掉一杯。
接下來寧海倫便喝“天使之吻”,再喝君度力嬌酒。張先令一一作陪。眼看著三套酒品全部入肚,桌子上的酒杯全部空空如也,張先令便實在堅持不住了,說:
“美人,我得去一趟洗手間。”
寧海倫微微哂笑道:
“你請便。”
張先令在洗手間撒了一泡尿,再吃下兩片藥。此時,寧海倫皺了皺眉頭也走進洗手間,解手,而且也吃了藥。回過頭來,她直接在吧台重新點酒。
兩個人都落座以後,張先令問:
“你也去洗手間了?看起來咱們倆水平相當。”
寧海倫說:
“我是去吧台點酒了。”
張先令問:
“又點幾套?”
寧海倫說:
“還是三套。”
張先令搖搖腦袋,暗暗叫苦。他在納罕,寧海倫一個小女子何以這麽大酒量?而寧海倫有了上次被張先令的副經理灌醉的經驗,此次是有備而來的。
兩個人又喝下三套酒品。最後,不約而同伏在桌子上了。躲在暗處的副經理和一個夥計走出來,分別將他們背出酒吧,放進門前的奧迪車裏,把車駛向張先令的家裏。他們把兩個人背上樓,把他們安頓在一張**,然後退了出去。
夜半時分,張先令酒醒了,而寧海倫還在昏睡。張先令扒下了寧海倫的衣服。麵對寧海倫無與倫比的美麗胴體,張先令幾乎驚呆了。勻稱,潔白,細嫩,富於彈性,簡直就如一尊精雕細刻的藝術品!他先是不忍心觸碰這尊胴體,感覺在這麽完美的胴體上撒野等於暴殄天物,那在良心上說不過去。但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及時行樂的信念突然湧上心頭,並倏忽間占了上風。最關鍵的是他曾經幫過寧海倫的忙,他始終記著幫寧海倫賺過五十萬的事,他說過要讓寧海倫還這個人情債,此時機會不是來了?別人欠他的債,他是永遠忘不了的。話說人家寧海倫如果知道他是這種人,還會讓他幫忙嗎?以寧海倫的性格和為人自然會躲得他遠遠的。但問題是那時候寧海倫還不了解他。他邊脫下褲子戴上安全套邊想,我輕舉輕放悄悄地做,然後收拾幹淨,再給她穿好衣服,讓她在昏睡中神不知鬼不覺。事後我就矢口否認什麽都沒做。想好以後他跪在**給她磕了三個頭,然後趴了上去。但問題是想的不錯做起來難,他一旦上了身就把持不住自己,不僅沒有輕舉輕放,那動作還異常猛烈。刹那間寧海倫就被疼醒了,她驀然間杏眼圓睜,火冒三丈,使足力氣一腳將張先令踹下床來!而張先令在摔倒的同時看到了寧海倫下身的血跡,他急忙跪在地上又磕起頭來,一疊聲說: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原裝的!我以為你和於博彥關係那麽鐵,該辦的事你們早就辦了,誰知你們的關係這麽清白!我罪該萬死!我對你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姑奶奶,你懲罰我吧!你提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寧海倫找到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斬釘截鐵地說:
“沒別的條件,把於博彥的錢還給他!”
張先令便又磕頭,說:
“我盡力,我一定盡力!”
老派的藍海人都知道一個老例兒:占有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的**不吉利。輕者生瘡落殘,重的死人敗家。是不是真的應驗,誰都說不清,但老派人都這麽說。了解這個老例兒的藍海人就算搞腐敗也絕不會去花錢“買處”。張先令不算老派人,但他知道這個老例兒,於是此時他就心裏怦怦亂跳,他非常害怕從此以後厄運會找上門來。寧海倫打開門走了,高跟鞋橐橐地走下樓去。張先令不知道寧海倫是有意要獻身給他,還是無意被自己撿了個便宜。如果是有意的,那接下來就不知道寧海倫會耍什麽花招了;如果無意,那自己的厄運差不多就開始了。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報還一報倒是家常便飯。他立即深更半夜給副經理打電話,詢問店裏那個外出的夥計幾時回來。副經理回話說,那個夥計明天就回來。
轉過天來,張先令在店裏嚴厲拷問了那個夥計,差點沒把夥計掐死。夥計交代了一切。張先令本來安排夥計找人把於博彥拘幾天,既不要傷害他,又阻止他出席博物館的講座。但夥計見錢眼開,自作主張了。於博彥的錢被追回來了。於博彥便把這筆錢作為股份直接入了即將成立的古玩街股份有限公司,劃進張先令的賬裏,使他在這個群體裏份量陡增,從而進入了籌備中的決策層董事會。但此時寧海倫卻對於博彥提出了分手。
她沒敢告訴他,自己在無意中已經做得出了圈,已經沒法做他的妻子了。而又因為她不能說出原委,於博彥就堅決不能同意。於博彥就是這種人,幾乎有點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意思,你緊著追他的時候,他漫不經心,你要離開他了,他又舍不得。寧海倫於無奈之下,把店裏的事情委托給人品不錯的夥計,自己帶著老媽去海南了。要走多久,隻有夥計知道,但夥計對誰都不說,即使對於博彥,他也不說。
張先令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公司上市,第一步先起了照,把古玩街的股份公司成立起來了,接著,就花巨資委托市經委的朋友幫忙運作“包裝”和“借殼”問題。就在這個節骨眼,張先令突然遭到了劫持。和於博彥的遭遇一樣,張先令被三個戴口罩的人堵在家門口。
上車跟著走,還是反抗?張先令與於博彥不同,他身上有功夫,他會飛刀,也會些拳腳。問題就在這,正是因為他會些功夫,便產生了反抗的想法,於是便惹禍了。他飛起一腳,踢中了一個人的下身,把那個人踢得當時就疼得暈倒在地,但另一個人也朝他的下身踢了一腳,這是行家碰上了行家的打法。當他疼得彎腰的當口,第三個人朝他的一隻眼睛狠狠搗了一拳,這一拳出手太狠了,竟把他的這隻眼睛搗出來了。他當時就疼昏過去了,一頭搶在地上。他摔倒了,那兩個人就把受傷者架上車,飛快地離開了。
張先令被鄰居發現,叫來了“120”送到醫院搶救。生命沒有問題,但那隻眼睛被摘除了。另一隻好眼也受到了株連,連續紅腫了很多天看不清東西。他驀然間就變成了被世人奚落和嘲笑的獨眼龍。落殘了。就在此時,被他請到家裏做保姆的那個洗浴中心的小姐把寧海倫還給他的那件牙雕順走了。雖說價值不過二十多萬,對他這種實力的人不算什麽,問題是東西不在多少,家中失竊這種事讓人膩歪、給人添堵。
他開始對“橫禍”進行反思。他想來想去,驀然間得出兩個結論:一是他強暴寧海倫遭到了報應,這不是寧海倫招人來辦他,寧海倫沒有這種膽量,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遣來惡人辦他;二是辦他的人也不是於博彥招來的人,於博彥是個正人君子,他沒有這種歪門邪道的社會關係,是馬家駒招來的人辦的他,因為馬齒莧出事已經這麽多天了,馬家駒但凡有點頭腦和能力,他老爸出事的原因也該查個八九不離十了。
都想明白以後,他就把馬家駒叫來了。他把馬家駒叫到了他的店裏,對馬家駒說:
“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知道你把馬齒莧的問題歸結到我頭上了,我也不回避這個問題,誰讓我也喜歡田黃石,也倒騰田黃石呢?我和你爸在田黃石問題上有緣分。這個緣分是不解之緣,是天定的。所以,我理應替你老爸還上那筆欠款。不是三百萬嗎?我這個卡裏正好是三百萬,你拿去吧。”
張先令遞給馬家駒一個銀行卡。馬家駒見好就收,二話不說就把卡接過來了,然後就去銀行查驗了一下,一看果然是三百萬。他也沒對張先令提起是他招人打了張先令,沒向張先令檢討之類,因為那會招來不可知的結果——打瞎一隻眼睛是什麽罪過?張先令能有個完嗎?不能光聽他說,什麽“冤家宜解不宜結”,那是騙人的,自己萬萬不能接招兒。馬家駒實受了。他按照老爸的借條,一筆一筆地將借款還上了。現在,隻有他個人名下還欠著親戚朋友二百萬,應該說,壓力小多了。
好朋友寧海倫不知所蹤了;周子期的家門沒法進了;羅伊的店裏他更不好靠近,現在於博彥天天和羅伊工作在一起,吃睡在一起。當然,每天晚上羅伊睡後麵的小庫房,而於博彥就睡在店堂裏。反正馬家駒是沒法接近羅伊了。他曾經去過一次,羅伊對他相當冷淡,於博彥也不理他,弄得他訕不搭搭地徑自溜了。
最後他勉為其難投靠王廣林子去了,他總要找個住處,為了住處,他甘願給王廣林子做夥計。他想踏踏實實幫王廣林子辦些事,自己也從中掙些錢,一方麵還賬,另方麵存錢買房子,因為自己沒房子住終究不是個事兒。王廣林子看他可憐,而且畢竟是馬齒莧的兒子,便收留了他,王廣林子不知道馬家駒曾經做過那麽多出圈的事,否則,是斷然不敢收留他的,雖然王廣林子自己也並不是不幹出圈的事,正因為他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所以對其他不是省油的燈的人他是堅決排斥的。此為後話。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就在馬家駒進入人生最低穀的時候,他在紅帆廣場的一千平米樓房被原價賣出去四百平米,正好回款二百萬。如此一來,他外欠的二百萬就全部還上了。現在紅帆廣場還有他三個單元,如果也都賣出去,他就不僅可以買新房,手裏還可以有一筆可觀的積蓄。馬家駒高興!他買來了十年期的金茅台,和王廣林子在店裏痛飲。興之所致,他還想給王廣林子招個小姐來,被王廣林子製止了。
如此說來馬家駒的生活算是進入穩定狀態了。錯!正是“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己不知”,就在他開著王廣林子的小夏利去外省收購高仿元青花的路上,他連人帶車被一輛大貨撞進了溝裏,車毀人亡。然後大貨就逃之夭夭。後來在處理後事的時候,王廣林子去看了現場,他感覺事情非常蹊蹺,寬闊的馬路,來往的車輛也不多,怎麽會出事呢?
話說古玩街的魏雨繆沉寂了好一段時間,驀然間按捺不住了。他按捺不住倒不是又想倒騰田黃石了,而是他想出麵澄清田黃石疑案了。尤其是當他得知馬家駒被撞死以後,他天天吃不香睡不實,良心受到強烈譴責。馬齒莧一家家破人亡,慘不忍睹。說到底不是一切禍患都起自那塊田黃石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麽能讓為非作歹者逃之夭夭?
魏雨繆惴惴不安地再次來到“彼岸”律師事務所。劉雙舟律師對他有印象,便笑盈盈地猜度說:
“你可能又來谘詢古玩行的欺詐案問題了,對不對?”
魏雨繆心事重重,對劉雙舟訴說了藍海古玩行圍繞那塊田黃石發生的一切。劉雙舟直聽得義憤填膺,他說:
“你們的法律意識太淡薄了,這麽明顯的欺詐案為什麽不起訴?”
劉雙舟又找出最高人民法院《關於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幹問題的意見(試行)》,翻到第68條規定,讓魏雨繆看。魏雨繆把文件接在手裏,邊念邊在心裏咀嚼:
“一方當事人故意告知對方虛假情況,或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誘使對方當事人作出錯誤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欺詐行為。”
劉雙舟問:
“是不是說得非常清楚?”
魏雨繆默默點頭。劉雙舟又說:
“欺詐的構成要件包括四個方麵:一是一方需有欺詐的故意。所謂欺詐的故意,是指欺詐方明知自己的欺詐行為會使被欺詐人陷入錯誤的認識,希望或者放任此種結果的發生的主觀態度。二是欺詐方實施了欺詐行為。欺詐行為一般包括故意告知虛假情況和故意隱瞞真實情況兩種。三是被欺詐方因受欺詐而陷於錯誤的判斷。也就是指欺詐的行為與陷入錯誤判斷的結果之間有相當之因果關係。四是被欺詐人基於錯誤判斷而為意思表示。你在沈月娟手裏買田黃石的整個過程,就是她故意實施欺詐,而你被欺詐的過程,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魏雨繆想了想說:
“我倒是考慮過起訴,但北京潘家園那個沈月娟姓名、身份證全是假的,起訴能有用嗎?”
劉雙舟說:
“那也先起訴再說!一方麵起訴,另方麵向公安局報案,兩條腿走路。”
魏雨繆同意。在劉雙舟幫助下,起訴潘家園沈月娟的訴狀僅一個時辰就寫好了。然後他們馬不停蹄就直奔區法院了。劉雙舟是區人大代表,與區法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訴狀遞上去以後,馬上就進行了立案。按照《行政訴訟法》第五十七條規定,法院在立案以後需在三個月之內作出第一審判決。加上有劉雙舟的關係,院方立案後立即展開了法庭調查。由於找不到沈月娟,法庭人員劉婕大姐隻得帶著魏雨繆親自跑了一趟北京潘家園派出所。因為以前魏雨繆找過這裏的警察,沈月娟的問題已經在這裏立了案了。警察曾經抽冷子換了便衣去逛潘家園,千方百計打聽沈月娟這個人,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铩羽而歸。
劉婕知道這個情況以後,也對魏雨繆攤開兩手。怎麽辦?魏雨繆不死心,說咱倆再去一趟潘家園,看看沈月娟那個攤位換了個什麽樣的人。結果兩個人就去了。一看還真換別人了,不僅換了,而且早就換了,自從魏雨繆帶著馬家駒找過沈月娟以後,她就銷聲匿跡了。現在占了她的攤位的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河南大叔,在賣鈞瓷、汝瓷和唐三彩的贗品。魏雨繆問這位大叔:
“你接了沈月娟的攤位以後,知不知道她又去哪兒了?”
大叔像算命先生一樣仔細看看魏雨繆的麵相,然後說:
“你是找不到她的,她回山西老家了。山西地界兒那麽大,你往哪兒找去?”
魏雨繆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叔說:
“隻要你告訴我她是哪個地區哪個縣的人,我就能找到她!”
大叔表情納悶地問:
“瞧你著急上火的樣子,是不是有事找她?”
魏雨繆說:
“我賣給她一件元青花假貨,寺院菩薩告訴我要把不義之財退給她。”
大叔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說:
“現在還有你這麽二趕子的人麽?好吧,幾時見了她,我就把你的話轉告她。多少錢啊?”
魏雨繆說:
“三百萬呢,要是小數我不就不著急了嗎?”
大叔說:
“是數不小。”
魏雨繆問:
“沈月娟究竟是哪個地區哪個縣呢?”
大叔說:
“是山西運城人,具體哪個縣就說不好了。”
魏雨繆回過頭來對劉婕說:
“劉姐,反正咱們回藍海的火車非常方便,我建議咱別急著走,下午咱再來一趟,說不定就有了線索。”
劉婕問:
“何以見得?”
魏雨繆說:
“我感覺這位大叔和沈月娟很熟,否則,他怎麽會知道沈月娟是山西運城人呢?而且,他看我時的表情也很怪異,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劉姐回憶了一下剛才大叔的表現,還真是如此。就說:
“好吧,咱就再轉轉。”
兩個人便在潘家園市場裏轉了起來。邊轉魏雨繆就邊給劉姐介紹:這潘家園啊,除賣紅木家具、新舊字畫和古舊圖書的固定攤位外,大多為全國各地的臨時散攤。常遛攤兒的人一看擺賣的東西,便大體知道是從哪個省來的攤販。西藏和青海人專賣唐卡、銅佛和法器;新疆人隻賣白玉件;陝、甘、寧過來的人,主要賣彩陶、瓦當、青銅器和錯金銀的銅帶勾、鎮墓獸;賣鈞瓷、汝瓷和唐三彩的十有八九是河南人,就像剛才那個大叔;擺賣戰刀、軍用電話、岫崖玉和東洋貨的,一聽口音便知是東北人;南方人專門擺賣翠玉小件和高仿官窯瓷器;賣紫砂壺和銅鏡的,以江蘇和湖南人居多;山西和河北人主要賣紅木小件、新仿字畫,以及銅器、石佛和古陶瓷器等;天津、北京的攤販最多,因路途較近來往方便,大多有固定攤位,貨品也顯得繁雜,諸如各種郵票、像章、瓷器、玉件、印章、銅佛、銅爐、折扇、拐杖,以及舊銅鎖、梳頭盒、老照片、鼻煙壺、銅墨盒和各種文房雜項。你看那些攤位——專門賣竹編提盒、提籃、繡品、竹雕、木雕、牙雕和少數民族服裝、服飾等工藝品的,那是專為老外們準備的。你放眼看吧,五花八門,琳琅滿目,讓你目不暇接。整個市場究竟有多少品種,估計誰都說不清!
劉姐說:
“你還真懂得不少,幹你們這行也很不容易啊,上當打眼恐怕是家常便飯了。”
魏雨繆說:
“沒錯。其實,我隻是嘴上這麽說說,真幹起經營來,我是個棒槌。我入行還不到半年,還基本兩眼一抹黑呢!”
劉婕暗暗點頭。凡是吃過虧的人才會真心實意地謙虛起來。這是真謙虛,不是假客套。三個小時過後,他們再次來到大叔這個攤位,剛走到跟前,魏雨繆和劉婕就被幾個彪形大漢圍住了。一個大漢對魏雨繆說:
“你們倆跟我們過來,沈月娟有話對你們說。”
便兩個人挾持一個,半推半搡,把魏雨繆和劉婕帶到潘家園市場外一所樓裏。進了一個單元以後,門剛關上,大漢們便劈頭蓋臉打起魏雨繆,直把他打暈在地。而劉婕雖沒挨打,但已經嚇得渾身哆嗦,閉住眼睛不敢說話。大漢們打完就走了。劉婕穩定了一下心神,把魏雨繆弄醒,然後便掏出手機打“110”。北京的警察還是工作效率很高的,時間不長,三四個警察就趕到了。問清情況,做了筆錄以後,他們就走了。
劉婕說:
“老魏,這個地方咱們不能久留了,沈月娟已經把你盯上了!”
魏雨繆被打得鼻青臉腫,隻得同意。但一轉眼他又變卦了,說:
“你先回藍海吧,我再蹲一宿,明天我還找那位大叔去,我看看他們究竟還打不打我!”
劉婕說:
“這是何苦啊,真要把你打個好歹兒可怎麽辦?”
魏雨繆說:
“你甭為我擔心,你隻管走就是。”
最後,劉婕隻得一個人回藍海了。
魏雨繆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宿,轉天一早,便徑自來到潘家園古玩市場。他別處都沒轉,直接就奔了那位大叔的攤位了。但這個攤位又換人了。這個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小夥子,一口京片子,在賣字畫。攤位上擺滿了卷軸上寫著齊白石、張大千、黃賓虹、李可染、傅抱石等名家大名的畫作。以魏雨繆的眼力,他看不出那些畫作是真是假。而且,既然沒想買,他就連問一聲真假都沒問。事實上,那些名家的畫作出現在潘家園攤位上的可能性是小而又小的。當他剛往這個攤位跟前一站,攤主小夥子就發問了:
“大叔,跟人打架了,怎麽鬧個五眼青啊?”
魏雨繆嗬嗬一笑,說:
“沒打架,走道撞樹上了。”
小夥子主動打招呼,顯然是在拉主顧。魏雨繆拿起一個畫軸,看了一眼又放下了,他想了想就問這個小夥子:
“把攤位讓給你的那位大叔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小夥子沒加思索地回答:
“回他們山西老家了。”
魏雨繆問:
“他不是河南人嗎?”
小夥子說:
“哪兒呀,他是正宗的山西人,山西運城。”
魏雨繆十分納罕。昨天他與大叔交談,明明聽出大叔是一口河南話,怎麽轉眼就變山西人了?這也太鬼了不是?想來這闖**古玩江湖的人都有好幾張麵孔不是?他禁不住問道:
“這位大叔真名叫什麽?”
小夥子看了看魏雨繆,說:
“你問這個幹嘛?”
魏雨繆說:
“我賣給他一件假元青花,寺院菩薩告訴我不能收不義之財,所以,我想找到他把錢退給他。”
小夥子揣著手嗬嗬笑了起來,說:
“你真是二趕子,你良心發現了?他買打了眼那是他眼力不夠,你退什麽退?你吃多了?——你賺他多少錢,值得一退嗎?”
魏雨繆說:
“三百萬呐。”
小夥子點點頭說:
“是不少。你還真實誠。聽你口音,藍海人吧?我告你吧,那位大叔叫闞大山。”
魏雨繆苦笑了:
“開玩笑!怎麽會叫這個名字?天天胡侃?”
小夥子一本正經地說:
“哎,你可別露怯,百家姓裏還就是有闞家,你分清了,是闞不是侃。他的大名就叫大山,我親耳聽見有人喊他‘闞大叔’或者喊他‘大山叔’來著。”
魏雨繆再一次叮問:
“你肯定沒拿我找樂?”
小夥子說:
“怎麽會!我和你素不相識,拿你找樂幹嘛?再說,你比我大這麽多,我不是也得尊你一聲‘大叔’嗎?對了,闞大叔臨走送了我一張名片。”
小夥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髒兮兮的名片遞給魏雨繆,魏雨繆接過一看,上麵果然寫的是“闞大山”,是山西一家什麽公司的業務經理,單位電話、家裏電話、手機號都有。魏雨繆謝過小夥子,把名片揣了起來。
他回藍海了。他是帶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回藍海的。他的思想鬥爭的內容就是:要不要往山西運城跑一趟?自己有沒有必要較這個真兒?坐在火車上,他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