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局
有好事者,把五星飯店裏兩個副會長辨識元青花天球瓶一事寫成文章,投給了《藝品周報》,誰知報紙還真登了。報紙之所以登出這篇文章,可能隻是為了普及元青花常識,想不到此舉會在張先令和於博彥之間挑起了新的爭端!此為後話。
話說於博彥見了“曾經的”嶽父嶽母以後,卻見他們身邊還坐著一位老者,這位老者一見於博彥便點頭哈腰,嘴裏一疊聲叫著:
“於會長!給您添麻煩了!”
於博彥便看老嶽父,隻見老嶽父正非常得意地看著他。他連忙對那位老者說:
“大叔,您是長者,您不要對我‘您、您’的,直叫得我不好意思。您也別總提什麽會長,我這個會長是個副的,而且徒有其名,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呢。”
老者連連擺手說:
“老周啊,你的女婿真是德藝雙馨,就衝他對人這麽謙虛,必成大才!”
老嶽父嗬嗬笑著說:
“趕緊把你的東西讓他看看吧,還等什麽?”
然後扭過頭對於博彥說:
“博彥啊,我本想單獨請你,可是,我這位企業家朋友也是個古玩迷,早就讓我牽線見你一麵,現在聽說你做了收藏家協會副會長,他那個樂呀!就像他兒子當了副會長那麽高興!而且,他手裏有一批存了二十多年的古董,想讓你掌掌眼。所以,今天我就以就以就了,把他帶來了。”
老嶽父又對老者說:
“趕緊把你的箱子打開吧!”
老者嘴裏“哎哎”著就把腳下的一個皮箱拎起來放在桌子上,打開箱蓋,露出三個大錦盒,再把大錦盒的蓋子打開,裏麵三件青花瓷**在於博彥麵前。於博彥挨件拿起來細看,然後都放了回去。老者問:
“是不是明清的?”
於博彥反問:
“你家裏最好最貴的拿來了嗎?”
老者說:
“這就是最好最貴的。”
於博彥說:
“我如果說實話您可別接受不了。”
老者說:
“難道——”
於博彥感覺老者臉色不好,便說:
“算了吧,我不說了。但我向您提個合理化建議,您趕緊找個下家,尋個合理價格出手了吧,甭留著了。”
老者懵懵懂懂,問:
“怎麽,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明清瓷器行情好,我能賣個好價,發一筆財?”
於博彥說:
“您怎麽理解都行,問題的關鍵是不要再存著了。”
老嶽父此時就有些著急了:
“博彥,你別吞吞吐吐的,你說實話,究竟怎麽回事?”
於博彥想了想,看了看左右,說:
“我怕大叔承受不了——這三件東西全是贗品,不值幾個錢。”
老者唰一下子臉就白了,額上豆大的汗珠立馬滾了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周子期把紙巾盒拿了過來,一張一張地將紙巾抽出來給老者擦汗。老嶽父趕緊打圓場,說:
“別急別急,還有一箱呢。希望在後邊。”
便從老者腳下又拎出一個皮箱,打開,是很多小錦盒,紅的綠的藍的各種顏色各種規格都有,老嶽父逐一把小錦盒打開——此時老者已經身體僵直地站著,像一個接受審判,而且被判了極刑的罪犯。
小錦盒裏麵有翡翠,有玉器,有牙雕,有銅器,但於博彥仍舊搖了搖頭。老嶽父問:
“怎麽樣?”
於博彥說:
“沒有一樣夠路份的,除了贗品就是低檔貨。”
此時老者目光呆滯地跌坐在椅子上,緊緊咬住了嘴唇。而周子期手裏的紙巾盒已經空了。她便跑出去叫服務生。老嶽父幫著於博彥把小錦盒都蓋好裝回皮箱。把兩隻皮箱並排擺在老者腳下。老者嘴裏呐呐地問於博彥:
“後生,你說句實話,這兩箱東西一共能值多少錢?”
於博彥肯定地說:
“超不過五萬塊錢。”
老者再也坐不住了,噌一下子站起來,說:
“不行,這飯我吃不下去了,酒也喝不下去了,老周啊,你們一家吃個團圓飯吧,我走了,回去我得好好躺下歇著了——從今往後,我要是再碰古董,我就不是人養的——老周,你監督我吧!”
老者說完就站起身來,一手一個箱子,拎著走出屋子,老嶽父老嶽母急忙緊隨著走出去。出現這種情況,是沒法挽留的。誰還有心情吃飯、喝酒?一會工夫,老嶽父和老嶽母都回來了,老嶽父歎息著說:
“誰想的到啊,這些東西是他二十多年前花了一百萬買的,一直當寶貝存著,舍不得讓外人看,打算傳輩兒的。博彥,你想想,二十多年前的一百萬相當於現在的多少錢?”
於博彥搖搖頭說:
“不是對方特別迫切的話,我一般不願意給人做鑒定。因為鑒定很殘酷。你說這是真,他叫你爹;你說它是假,他罵你娘。有時你感覺自己不是在做鑒定,而是‘劊子手’在殺人,因為你把別人的白日夢都擊碎了。”
老嶽父說:
“是啊,不是親眼所見,對你的話就體會不深,就說我這位老朋友吧,二十多年的收藏啊,在半個小時之內驀然間灰飛煙滅!”
於博彥說:
“沒錯,給人做鑒定這件事很不好幹,用三個名詞形容很貼切: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一件假東西鑒別為真,讓人家傾家**產,勞民傷財;一件真東西斷假了,就有可能暴殄天物,那就是犯罪!所以,往後您也別再給我攬這種事了。”
老嶽父聽了這話連連點頭。
話說就在於博彥赴周子期老爸的宴那天,寧海倫左找右找找不到他,打手機他也不接,急得寧海倫心急火燎。現在寧海倫隻要有一個時辰見不到於博彥,心裏就立馬長草,就心神不定,就坐臥不寧。她知道,於博彥做了副會長以後,請他掌眼、吃飯的人會源源不斷。以前於博彥不高興就可以拒絕,現在你頂著一個副會長的帽子就沒法拒絕。所以,現在寧海倫很怕節外生枝,很怕又有別的女人向於博彥投懷送抱。她恨不得一時一刻都不離開於博彥。這些天於博彥店裏的裝修,也幾乎是寧海倫一直在盯著,直到幹完交工。此時她找不到於博彥,就在於博彥的店裏坐等,她知道晚上於博彥必然要回店裏看望羅伊。
晚上八點了,她看著羅伊吃完飯,把羅伊安頓到後麵小庫房睡下以後,她突然心生一計。她回到自己的店裏,叫了兩盒外賣小菜,又拿出一瓶法國君度力嬌酒,她要等於博彥來了以後共飲。然後,她又回到於博彥的店裏坐等。女人施起計策來總是很有耐心,有條不紊的。
於博彥果然回來了,他看到寧海倫在自己的店裏,便感謝她在這關照著羅伊。他走進小庫房,見羅伊確實已經睡下,他非常高興。但回過頭來,見了寧海倫,心裏又突然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感覺已經沒法對寧海倫談什麽愛不愛了。他一時間隻感到麵前的女人太詭譎,太凶險。他驀然間產生了要和寧海倫分手的念頭。況且,周子期那邊在要求複婚,他慢慢撫平心靈上的創傷以後,會考慮周子期的要求。隻是現在還不行,他對周子期與馬家駒當著他的麵胡來的一幕沒法從他眼前抹去。那麽,怎麽對寧海倫開口呢?直截了當說,我不愛你了,你走吧!行嗎?不行。寧海倫因為愛自己愛得太深了才使了一計,她畢竟是愛自己而不是恨自己。愛別人是每個人的權利。於博彥似乎又陷入內心糾結之中。此時,寧海倫就說話了:
“博彥,我從你身上聞到了酒味兒,想必你是吃請去了。而我一直替你守著羅伊,還沒吃飯呢,你能不能陪我吃一點?”
於博彥連連點頭,說:
“我馬上就打電話,給你叫外賣。”
寧海倫說:
“外賣我已經叫完了,就在我的店裏。走吧。”
於博彥隻得跟著寧海倫來到她的店裏。兩個人坐定以後,寧海倫就在兩個玻璃杯裏倒上酒,說:
“你剛才可能喝茅台了,因為你身上有一股醬香味,我的鼻子是非常靈敏的。對不對?”
於博彥點點頭說:
“讓你說中了,是茅台。”
寧海倫說:
“現在正好改改口。這法國的君度力嬌酒咱們在‘安全地帶’喝過的。”
寧海倫說完,兀自幹了一杯,然後吃菜。於博彥便也隨著幹了一杯。本來他和周子期一家已經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了七分醉,此時,洋酒一入肚,就突然感覺有些頭暈目眩起來。而寧海倫根本不管他在外麵喝過了多少酒,隻是一味地給他滿酒。於博彥為什麽不拒絕呢?他此時正在措辭,如何講出與寧海倫分手的話,這種話太難出口,太讓人費思量!此時寧海倫說:
“這君度酒獨具濃鬱的香味,它包含了果甜及橘皮香,而且還夾雜著橘花、白芷根的氣味,加上油加利木香和淡淡的薄荷涼,綜合而成令人難忘的絲絲餘香。早期的君度較偏向用作基酒,80年代以後,君度中加入冰塊及檸檬片的單純調法,已成為巴黎、米蘭、紐約、東京等大都會最風尚的飲法。這種微甜微酸、清涼剔透的原始風味,贏得了世人的喜愛!世界最著名的橙味力嬌酒品牌君度比其他同類烈酒更適合我們懂得生活的女人,因為飲用君度的女人除了具有傳統的溫良品質外,還能在自信和矜持間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女人們不畏爭議而於紛亂中保持自我,如天鵝般矜持但卻從不傲慢,似靈貓般有著狡黠和敏銳的個性卻不盲從於潮流。在人群中具有脫穎而出的魅力,以及無法被掩蓋的優雅氣息!”
寧海倫說完看了於博彥一眼,又幹一杯。於博彥品著她的話,又跟了一杯。他感覺寧海倫確實非常聰明,也非常優雅。語言修辭也不錯,隻是,在愛情問題上用計,這一點讓他沒法接受。他想把這句話說出來,但突然嘴裏拌蒜了,大腦也失去控製了,眼前出現了光怪陸離的幻象。接下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夜裏,於博彥口渴得厲害,他被渴醒了,一睜眼,卻見自己赤身**被寧海倫摟著躺在被窩裏。他使勁分辨著這是哪裏,這是寧海倫店裏的小庫房,馬家駒曾經睡過的那張床。而他的手正搵著寧海倫光溜溜的柔軟暄騰的**。他便急忙把手抽回來,但此時寧海倫馬上就醒了,她一把抱住於博彥,把兩個人的**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說:
“博彥,我終於得到你了,我這一輩子沒白活!”
於博彥此時頭痛欲裂,懵懵懂懂地問:
“我,和你,幹了嗎?”
寧海倫微微一笑,說:
“幹了,你的勁而好大,我好疼。”
寧海倫說完,從身後褥子下麵抽出一條染著星星點點血漬的白毛巾。於博彥一看這個,便驀然間變得目瞪口呆。他狠狠地在自己腦袋上捶了一拳,說:
“我好渾啊!我怎麽會這樣!”
他一骨碌爬起來,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了起來,然後單腿給寧海倫跪下,說:
“海倫,我酒後亂性唐突了你,我對不起你!你打我罵我,罰我吧!”
寧海倫莞爾一笑:
“瞎說什麽?我本來就是你的人,你在我身上想幹什麽都是正常的,都是應該的,我心甘情願。我愛你還愛不過來,說什麽打呀罵呀罰呀,你拿我當外人了?半宿都過來了,你的酒還沒醒?”
於博彥悔恨交加,緊緊閉上眼睛。此刻,他真想把“咱們分手吧!”這句話說出來,但自己剛剛做了孽,這種話怎麽說得出口?自己算什麽男人?寧海倫見他一直跪著,就從**跳下來,走到他的跟前,把自己的**貼近他的嘴,把**頂進他的嘴裏。於博彥一下子驚醒過來,他猛然推開寧海倫,說:
“海倫,我真的對不起你,你不要再**我了,不然我又該犯錯誤了!”
寧海倫看著於博彥,驀然間感覺他的話裏有話。是不是於博彥又有了新歡?怎麽對自己是這種口吻?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設計了方案,就要繼續做下去。她說:
“博彥,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沒結婚就給了你,就是感覺你做了副會長以後會離我越來越遠,弄不好咱倆連婚都結不成。現在好了,這個婚你愛結不結,反正到時候我把孩子生出來就是。就算你娶了別人,不認這個孩子,你也逃脫不了幹係,這個孩子到死也是你的骨血!而我,到死也是你的孩子的親娘!”
於博彥一下子被擊中了軟肋。真是怕什麽有什麽,他一時間隻覺得沮喪透頂!此時寧海倫就強硬起來了,她迅速穿好了衣服,說:
“你走吧,別跪著了,你再跪三天也改變不了事實。我也該回家了,我不回家老媽就睡不著覺,就得坐到天亮。”
於博彥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向外麵走去。寧海倫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笑。
此時,博物館頂層接的那兩層已經竣工,整舊如舊,古色古香。加高了兩層的博物館新舊渾然一體,風姿綽約,巍然屹立,十分氣派。《藝品周報》及時做了報道。館長韓德廬打電話邀請投資者張先令去五星飯店喝酒。張先令推辭了。他現在手裏正忙。他讓副經理新進了一批高仿元青花,他要把讚助出去的錢都掙回來。按說,他手裏的資產是不少的,後半生消消停停地過日子完全沒問題,甚至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三輩子也花不完。但是,在古玩經營這條道上他停不下來,他要不斷地往前走,不斷地以少量的舊錢賺出新錢。讓他止步,除非殺了他。但在目前的古玩街,還沒有誰動過要殺死他的念頭。後來馬家駒殺過他,那是後話。
在五星飯店亮出一個天球瓶,那是張先令弄來的一大批高仿的其中一個。本來,他是以一百五十萬賣出去的,被於博彥撞上講了一通如何辨識真假元青花,讓他沒賣出去。事主還狠狠奚落了他。張先令相當氣憤。他左思右想,打算對於博彥曉以利害,讓於博彥把嘴閉住,否則,他手裏的那一大批高仿就沒法賣。
恰在這時,金鐵文要請於博彥在博物館大廳開課,要正兒八經地普及元青花知識,張先令就更加心急火燎了。收藏家協會成立以後總要正兒八經地做事,這是誰都擋不住的。張先令雖是副會長,但在舉辦元青花知識普及班這種事上半句阻攔的話都不敢說。他隻是冥思苦想,盤算采取什麽措施能讓於博彥閉住嘴。
會長金鐵文走馬上任以來,還沒做過別的事,他把“處女作”的第一次活動定為普及元青花知識,是有原因的。因為前幾天《藝品周報》登了於博彥與張先令在五星飯店鑒定元青花天球瓶一事,在讀者中引起很大反響,很多人打電話給收藏家協會,說眼下元青花屢屢賣出天價,然而真假混淆難以辨別,強烈要求金鐵文舉辦專題講座。
而於博彥接到金鐵文的電話以後卻推辭了,說,現在手裏亂事太多,沒有時間備課。講專業知識不備課是絕對不行的。金鐵文一聽這話,就更來勁了,“備課”——肚子裏有“課”才需要備不是?這才是行家的口吻!講這個課非於博彥莫屬,他還非請於博彥講講不可了!雖說事情一時定不下來,但金鐵文殷切期待著。他不相信於博彥永遠沒時間。
這時,馬家駒找到了《藝品周報》報社。他不是找總編輯金鐵文,而是找齊有為。
一見麵,馬家駒就給齊有為跪下了。齊有為非常納罕,趕緊把他扶了起來,拉過椅子讓他坐下,還給他倒了一杯水,問:
“兄弟,怎麽回事?”
馬家駒說:
“哥,你曾經幫過我爸,也曾經幫過我,我就拿你當我的哥。”
齊有為說:
“當哥就當哥,該幫忙我一定會幫,犯不著讓你下跪不是?男人膝下有黃金,你知道不?”
馬家駒說:
“現在我說出一個問題來你別驚訝——”
齊有為悚然一驚:
“哦?說說看!”
馬家駒說:
“關於田黃石問題,我已經查得八九不離十了。現在我知道事情脈絡了,想當初,是你把田黃石賣給了潘家園的沈月娟,沈月娟又賣給了魏雨繆,最後,魏雨繆賣給了我老爸。問題來了,你是《藝品周報》編輯,也是古玩圈裏的人,對真假田黃石不是白丁,你為什麽要向沈月娟兜售假田黃石?”
齊有為說:
“古玩行的事,曆來是‘周瑜打黃蓋,打的願打挨的願挨’,都是兩相情願的事。”
馬家駒說:
“不對。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分析,我仿佛看見了一張網,一個局,而我老爸就是那個鑽網、入局的人。”
齊有為說:
“兄弟,你多想了。問題沒有這麽複雜。”
馬家駒說:
“你能不能說句實話,是不是你和於博彥聯手欺騙了沈月娟?”
齊有為說:
“沒有的事!我連沈月娟是誰都不知道!”
馬家駒說:
“你要這麽說就不對了。我已經和魏雨繆一起跑潘家園找過沈月娟,沈月娟一口咬定是你和於博彥把假田黃石賣給了她,後來,我又找於博彥對證,於博彥也說是你們倆一起把田黃石賣給沈月娟的。”
齊有為一拍腦門,說:
“我想起來了,事情是這樣的,那次是北京的沈月娟來藍海買田黃石,我和於博彥手裏的田黃石是張先令的石頭,確實是真品。但我們隻是讓沈月娟看貨,並沒有真的賣給她。事後沈月娟親自找到了張先令,至於他們怎麽談的,我也不知道。現在,張先令又把這塊真品田黃石放到我的手上,讓我著力寫一組關於田黃石的專題文章,估計他是宣傳造勢,下一步該隆重推出這塊田黃石了。”
馬家駒陷入思索。沈月娟、於博彥和齊有為三個人的話基本能夠對上。看起來,真正的對手就是張先令了。繞了這麽大的圈子,終歸沒有繞過張先令!馬家駒一時間十分氣餒。他不希望自己的主攻目標是張先令,因為張先令太強大太強悍太強勢,論文論武自己全都不是對手。但不和張先令對這個陣過這個招兒自己就咽不下這口氣。老爸的跳樓之仇也沒法報。那麽,采取什麽策略呢?馬家駒苦苦思索。
接下來,《藝品周報》果真開始了對田黃石的報道和造勢。散頁連續發。過去一周隻有一頁或兩頁,這次天天都有。
而張先令本人,並沒有開始倒騰田黃石,而是繼續倒騰高仿元青花。這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先發現這個秘密的人就是於博彥。
《藝品周報》連篇累牘介紹田黃石,而且散頁連著發,引起於博彥的納罕,他給齊有為打電話,問怎麽回事,是不是藍海市又出現大批田黃石了?齊有為說,不是,是張先令花了廣告費讓登的。而就在這時,張先令突然對於博彥發出邀請,去五星飯店赴宴。於博彥說什麽也不去,張先令就說:
“我有要事請你。這件事涉及你身邊的兩個女人,一是羅伊,一是寧海倫。你難道不想知道是什麽事嗎?”
於博彥見此,隻能去赴宴。因為,他很想知道張先令與那兩個女人之間究竟有什麽瓜葛。
當於博彥赴宴去了以後,張先令就在酒桌上贈給於博彥一個真品元青花梅瓶。於博彥在沒答應要不要的情況下,先做了細致鑒定,感覺確實是真品。他點點頭說:
“是真品。價值在三百萬上下。你為什麽要送我這麽大的禮?”
張先令微微一笑,給他斟酒,然後與他碰杯。連碰三杯以後,張先令才說:
“我求老弟一件事——不要到協會去辦什麽關於元青花的知識講座。”
於博彥問:
“為什麽?現在人們對元青花的知識非常匱乏。”
張先令說:
“這個情況我知道。我想對你說的是,把辦講座這件事交給我,讓我也走上講台當一回教師過過癮。”
於博彥點了點頭,算是初步明白了張先令的意思。張先令想搶這個風頭。無所謂,搶就搶吧,於博彥還正不想講去呐。他問張先令:
“你手裏有沒有介紹元青花知識的專業書籍?如果沒有我就借你,我手裏有好幾本呢。”
張先令嗬嗬笑著說:
“我有,我有,謝謝。”
於博彥問:
“你說有件事涉及羅伊和寧海倫,什麽事?”
張先令又笑起來:
“你真是個實在人。就是請你把講課的機會讓給我這件事。你想,羅伊是我前妻,寧海倫是我紅顏知己;而羅伊是你的紅顏知己,寧海倫又是你的未婚妻。你看,咱們倆的關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我求你的事你能不辦嗎?”
於博彥說:
“哈哈,是這樣,我把講課的機會讓給你就是,用不著把那兩個女人扯上。”
張先令突然拉下臉來,說:
“博彥,事情還有後半截沒說——我準備近期賣出一部分元青花,希望你不要再拆我的台,給人們掌什麽眼啊,鑒什麽定啊之類。否則,那兩個女人都會站出來為我說話。”
於博彥非常納罕,說:
“她們會為你說話?”
張先令說:
“她們過去一直被我掌控,這個情況你可能不知道。羅伊最怕我,我讓她發瘋她就會發瘋,一點不帶含糊的;寧海倫也一樣,我想讓她變成瘋子,也不是做不到。”
說到羅伊,於博彥還不以為然,而說到了寧海倫,於博彥就感覺問題嚴重了。自己已經跟寧海倫發生了關係,說不定寧海倫的肚子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種。如此說來,即使自己不結婚,與寧海倫也是實際上的、事實上的夫妻關係。既然如此,自己就承擔著保護寧海倫的全部責任。如此一來,古玩街掀起一股元青花贗品的買賣之風,自己連開口說句話,為別人掌掌眼都不行了!驀然間於博彥就陷入巨大矛盾之中!
自己是收藏家協會的副會長,雖然這個職位是個虛銜,而且還是副的,但廣大的老百姓、收藏愛好者就像老嶽父——周子期的老爸一樣,對自己相當信任,相當重視,相當當回事!當藍海市就要掀起一個知假賣假的風頭的時候,自己能夠把嘴閉住裝聾作啞嗎?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悟出:這幾天張先令在《藝品周報》連篇累牘介紹田黃石,其實在“聲東擊西”,在“圍魏救趙”,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他借口去廁所,悄悄溜了。他沒和張先令打招呼。自然,那個真品元青花梅瓶他就沒拿走。他回到了古玩街自己的店裏。此時,羅伊在店裏已經吃完了飯,把店堂收拾得幹淨利落。而且,羅伊告訴他,今天一天的營業額是十萬元,純利潤八千。看到羅伊似乎精神又正常起來了,看起來羅伊服用“維思通”是很管用的,他突然感到羅伊其實很可愛。長相好是一個方麵,羅伊的性格特別溫順,這一點讓他尤其喜歡。過去的前妻周子期任性獨裁,現在的寧海倫動輒用計,她們都不如羅伊樸實踏實。他由此驀然明白了一點:農村出來的女大學生其實是最可愛的,她們既有知識,又有鄉村的樸實,不是麽?在紛紛攘攘虛頭巴腦的城市生活中,尤其在知假賣假的古玩行,還找得到原始的、農村人才有的那種樸實嗎?
於博彥突然生出了一腔柔情,他走到羅伊身邊,抓起了羅伊的一隻手。這是一種皮膚細嫩柔軟的年輕姑娘之手。他把這隻手掬起來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下。羅伊很麻木,沒有反應。他不知道羅伊此刻在想什麽,或者羅伊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
這時,王廣林子一頭闖了進來,他手裏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兜。他把東西撂在櫃台上,然後說: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啊。於博士,請你看看這件元青花是真品嗎?”
王廣林子說著,打開帆布兜,取出一個青花龍紋梅瓶。於博彥仔細看過以後,沒表態。他在想,張先令已經開始動作了!
王廣林子說:
“於會長,說話呀?”
於博彥問:
“你付款了嗎?”
王廣林子說:
“付了。”
於博彥問:
“付了多少?”
王廣林子說:
“三十萬。”
於博彥說:
“我記得我給你講過如何辨別真假元青花小碗,對嗎?”
王廣林子說:
“沒錯,就因為心裏有幾分把握,我才花這個錢的。”
於博彥說:
“你知道什麽是‘博傻理論’嗎?”
王廣林子說:
“知道。”
於博彥說:
“那好,你就趕緊把它出手吧,你別做那最後一個傻子。”
王廣林子明白了。他把梅瓶裝回帆布兜,嘴裏罵道:
“媽那X的!”
王廣林子走了,又來一個古玩店的小老板,手裏拿著一個青花天球瓶,也是請於博彥掌眼。於是,於博彥對他說了和對王廣林子說的一樣的話。這個小老板沮喪地走了。此時羅伊就突然說話了:
“博彥,你為什麽不明說是真是假呢?”
於博彥一時間感覺羅伊此時頭腦非常清醒,他立即高興地回答:
“我的話他們是聽得明白的!羅伊,你現在的狀態真不錯,希望你保持!”
羅伊麵露羞赧,微微低下了頭,那表情讓於博彥非常動心。
異性之間萌生感情有時候真是沒什麽道理可講。也許僅僅是異性相吸,也許是強者對弱者的愛憐,也許是對從未接觸過的東西的新奇之感。此時此刻於博彥就有了想擁抱和親吻羅伊的念頭,他看著羅伊的兩眼閃著灼灼的亮光,直逼得羅伊羞怯地把臉扭向一邊。但於博彥按捺住了自己。他知道,不論他對羅伊做什麽,羅伊都不會拒絕。但他也知道,他什麽都不應該做。
他的思緒又回到高仿元青花上來了。難道自己隻能勸王廣林子他們別做“最後一個傻子”嗎?難道不做“最後一個傻子”就是古玩行的理想嗎?他立馬給金鐵文打了電話,告訴他,這個課他接了,本周周六、周日講兩天。金鐵文非常高興,大笑著說:
“我就知道你於博彥在關鍵時刻不會掉鏈子!剛才,張先令也給我打電話,說你想把講課的機會讓給他,現在看來,你是當仁不讓嘍!這可正是我所盼望的!我馬上就給張先令打電話,讓他不要準備了!”
接下來,於博彥又和羅伊說了一會話,然後就幫羅伊鋪好床,安頓她睡下,再然後,就把門鎖好,走了。然而,剛走出自己的古玩店,就看到一輛黑色奧迪停在自己的店門口。他十分納罕:這是什麽人?要幹什麽?他便退回來走到奧迪跟前,這時車門開了,是前後車門同時開的,也就是說,下來了兩個戴口罩的陌生人,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伸手縛住於博彥的胳膊,另一個伸手捂住於博彥的嘴,然後強行將他塞進車裏。再然後車就開走了。事發的經過也就十來秒。
奧迪裏加司機總共有三個戴口罩的人,因為沒有燈光,隻靠路燈虛虛晃晃的光線,於博彥不能完全看清他們的眉眼,但他對這幾個人還是看得八九不離十。繼而,他用力回憶自己第一次遭劫持,在那所破樓的黑屋子所見到過的戴口罩的人,他把他們做了兩相比較,感覺這不是同一夥人。
汽車以飛快的速度一直走了兩個多小時,最後駛進一片樹林裏。這是一片白楊樹,現在農村到處都在建苗圃,苗圃裏最多的就是生長速度很快的白楊樹,因此於博彥說不清這是哪個苗圃,隻是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身在農村了。汽車熄滅大燈後,夜晚的白楊樹林裏,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車上的人用繩子把於博彥的兩手反綁了,然後問他:
“你是想在車上過夜,還是想下車在樹林子裏過夜?”
於博彥幾乎沒加思考就幹脆地回答:
“當然在車上。”
接下來,坐在副駕駛位置的人下車,坐到了於博彥身邊。也就是說,於博彥左邊坐了一個人,右邊坐了一個人,然後車門被關好,車窗被搖下一截透風,再然後就一切歸於寂靜了。於博彥一時間想了很多,在思索和冥想中他睡著了。睜開眼的時候,車窗外天已大亮。汽車駛出白楊樹林,跑了一段路,進了一家早點鋪。左右兩邊的人給於博彥鬆了綁,推他下車,一左一右挾持著他進到早點鋪裏。於博彥根據感覺判斷,現在他們是在鄰省。吃過早點以後,兩邊的人買了好大一兜燒餅,然後仍舊挾持著於博彥,回到奧迪車上。汽車又開回白楊樹林裏了。這片樹林邊界很寬,縱深很深,駛進去之後便再也見不到人影。於博彥想解手的時候,兩個戴口罩的人便陪同他下車,和他一起解手。他禁不住問:
“你們是誰的人?”
對方回答:
“甭管。反正是治你的人。”
接下來他再問什麽,對方都不回答了。
中午,在車上吃的是燒餅,喝的是帶來的礦泉水。
循環往複,天天如此。
到了第三天早晨,於博彥感覺不行了,明天就是周六,講課的計劃眼看就要泡湯了!而金鐵文那邊肯定該打廣告都打了,該發通知都發了,事情就要耽擱在自己手裏了。而張先令此時此刻正一直不停地利用一切手段繼續高價兜售他手裏的高仿元青花!
怎麽辦?於博彥實在急得不行了,就問:
“我每人給你們十萬,請你們把我送回去,怎麽樣?”
三個人中的其中一個回答:
“你打發要飯的呐?”
於博彥想了想說:
“二十萬。”
那個人回答:
“不行!”
於博彥說:
“五十萬。”
那個人還說:
“不行!”
於博彥又加價:
“每人一百萬。”
那個人仍舊說:
“不行!”
於博彥不再說話了。停了一會,他感覺不說不行,必須讓對方把自己放回去,就又問:
“你們究竟想幹什麽?”
那個人說:
“想把你急死,耗死,熬死,然後就把你埋在樹林子裏。”
於博彥說:
“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那個人說:
“你自己心裏明白。”
一切又歸於沉寂了。眼看又到下午了,也就是說,即使於博彥此時被送回去,也隻有一個晚上的備課時間了。急啊,於博彥突然感覺自己的嗓子啞了。他並沒有喊叫,怎麽會啞呢?他自己明白,就是著急急的。
於博彥突然說:
“我每人給你們三百萬!”
那個人說:
“你的畫在北京拍了兩千萬,刨去繳稅剩下一千六百萬,刨去給張先令的中介費還剩一千四百萬。這麽一算,你應該給我們每人四百五十萬!”
於博彥感覺這個人對自己的情況耳熟能詳,便知道他是誰的人了,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就說:
“你們的賬算得不對,我還給了寧海倫百分之十中介費,還要給羅伊百分之十提成,最後還得留流動資金,否則今後我的買賣怎麽做?你們不要趕盡殺絕,給我留條活路吧!古人雲: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那個人說:
“於博彥你這個人曆來嘴硬,今天能夠服軟還真是例外。好吧,就按你說的,每人三百萬。咱們現在馬上去銀行辦轉存。”
那個人說完,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錢包,那是於博彥的錢包,於博彥明白,那個人夜裏掏了他的口袋。那個人從錢包裏拿出幾張銀行卡,問於博彥:
“是哪張?”
於博彥說:
“是藍的那張。”
汽車駛向一家農村小鎮的工商銀行儲蓄所,四個人一起下車,辦了轉存。如此大額的銀行卡一般都有密碼,否則,那幾個人根本用不著於博彥出麵也就把事情辦了。出了門,那個人推了於博彥一把,說:
“你走吧,我們恕不遠送。”
而開車的司機卻不同意,說:
“不能讓他走,事主讓咱們多蹲他幾天的!”
那個人說:
“羅嗦什麽,現在必須趕緊逃,剛才咱們辦手續的時候,營業員見咱們都戴著口罩,一臉的驚訝,此時她肯定報警了!”
這句話驀然間提醒了司機,他趕緊打開車門,三個人一起坐進去,然後開車跑了。他們前腳走,一輛警車隨後就到了。警車沒抓到犯罪嫌疑人,卻抓住了於博彥。於博彥不得不簡要坦白了剛剛發生的一切。警察問:
“你記住他們的車牌號了嗎?”
於博彥說:
“沒有,怪我缺乏這個意識。”
因為於博彥急著回家,他沒跟警察去派出所,而是就近在儲蓄所裏和警察做了筆錄。隨後他被放了出來。他一刻沒停,立即打車回藍海,直接回到鄭實的家。
轉天上午,當他走進博物館展廳時,已經早來一步的張先令滿臉驚訝,直把一張臉拉得老長。張先令的手裏,也拿著一大遝資料。此前他一定對金鐵文說了很多“於博彥根本來不了”之類的話,於是金鐵文就讓他也做了準備,否則,他此時怎麽會在課堂上,而且手裏也拿著資料呢?
於博彥反而手裏什麽都沒拿。
金鐵文在驚訝之中帶有幾分擔心,他說:
“博彥,你終於來了!你備課了嗎?”
於博彥說:
“我備課了。”
金鐵文這才放心。
這個課堂大廳可以容納三百多人,現在烏壓壓地已經坐得滿滿當當。於博彥前不久在這裏和會長副會長們坐在一起,對來賓的藏品進行鑒賞和谘詢,那時候,他坐在主席台最靠邊的地方。現在,他已經坐在中間了。他的左邊是金鐵文,右邊就是一臉慍怒的張先令。
“各位朋友,來賓,大家好!首先感謝咱們收藏家協會會長金鐵文先生給了我這個與大家一起切磋的機會。今天咱們隻講元青花,不講別的。元青花這個概念,自然就是專指元代的青花瓷。青花瓷在元代除景德鎮燒造外,雲南省玉溪等地也用當地瓷土和青料燒造。現在古瓷界講的元青花和對元青花的鑒定,一般都指景德鎮元代青花瓷。而景德鎮元代青花瓷又可分為用進口蘇麻離青料繪製紋飾的‘至正型’精品瓷和用國產青料繪製紋飾的普通瓷,現在咱們要探討的當然是前者。
“文物鑒定屬標準學範疇,即它要借助已知的,經過科學考證是準確無誤的典型標本,來對被鑒別物質進行比較分析,以確定被鑒物的時代,性質,與特征。瓷器鑒定也是這樣的。
“古瓷器的傳統鑒定,通常是以目測器物的造型、胎、釉、采料、紋飾、款識以及工藝特征等為基本手段,並通過用手摸、掂分量、聽聲音等一些輔助方式,來辨別瓷器的真偽和燒造窯口、生產年代及藝術價值。這種鑒定方式簡稱:‘眼學’或‘目鑒’。
“然而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伴隨民間古瓷收藏的迅速升溫,在市場效應的推動和高額利潤的刺激下,仿古瓷已越做越‘地道’。尤其是經過20多年製贗與辨偽的‘魔道之爭’,一些仿古瓷利用‘現代科技加仿古工藝’的複合手段,在外觀上已達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向古瓷傳統鑒定理論和鑒定方法提出了嚴峻挑戰。”
“現代元青花仿品能不能達到亂真程度?這需要做辨證的分析。古代瓷器是在當時的社會大文化背景下,多種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綜合而成的產品。現在仿古瓷沒有條件從胎土原料、釉料配方、采料加工、燒製工藝等所有方麵完全再現600多年前的元代中晚期狀況。特別是器型製作的美學曆年和實用要求、紋飾布局和繪畫風格的時代欣賞標準等在現代是無法重複的。所以說元青花的仿品與真品在所有特征上都毫無差別是不可能的。退一步講,用現代儀器單單檢測對比真偽兩者的胎質成分,現代仿品也會原形畢露的。因為用以製作元青花的麻倉官土(優質高嶺土)早在明代中後期就已枯竭,而現代仿古瓷作坊已無可能再配製出同元代化學成分完全相同的坯料。”
此時,張先令掏出手機開始對外發短信。
“下麵,我就古瓷造型、胎質胎色、釉質釉色、青料、紋飾、工藝以及銘文等方麵的鑒識,談一些個人見解:
“一,從器形上看。古瓷鑒定專家每當麵對一件鑒定對象時,首先看它的造型對不對。一位專家說過:造型與紋飾‘是鑒定瓷器的關鍵問題,抓住這兩方麵,鑒定的可靠係數即可達85%’。但是,事情不是絕對的,有一句話大家必須記住:‘造型上對的可能是真器,也可能是贗品,但造型不對的則一定是贗品!
“二,從胎質、胎色上看。景德鎮窯宋代和元早期皆用單一的瓷石來製坯泥,稱為一元配方。元代中期,發展成瓷石加高鋁含量高嶺土的二元配方,耐火度可達1300度以上,在保證器物不發生變形的條件下,胎質的瓷化程度和釉質的玻璃化程度都得到提高。而仿製品在胎色的外觀上或許可以接近真品,但永遠不會與真品的質地一致。”
此時,博物館外麵幾個彪形大漢來到博物館樓下,要求進門,而幾個保安早有準備,堅決地將他們擋在門外。雙方發生了爭執,大聲地吵嚷起來。而二樓的展廳裏,講課仍在繼續。
“三,從釉質、釉色上看。元青花所罩的透明麵釉是承襲宋代景德鎮影青釉而加改進的高溫石灰堿釉。由於含鐵量較高,釉色白中泛青,釉麵不如明代永宣青花那樣肥潤,積釉處呈湖藍色。從釉質釉色上辨別元青花的真假,可以從兩個方麵入手:一是觀察釉汁的色澤;二是看釉中氣泡的疏密大小與層次分布,以便分辨出是柴窯燒製還是氣窯燒製。真品元青花是柴窯燒製的,但柴窯燒製的不一定是真元青花,而氣窯燒製的‘元青花’則絕對是贗品!”
寧海倫總要到於博彥的店裏,一天要來很多次,她立即就看到了他的店裏被砸得一塌糊塗,她以為是羅伊又犯病了砸了東西,就急忙給於博彥打手機。但,打不通。寧海倫對著羅伊大喊:
“你又有什麽不痛快的事了,你砸什麽東西呀?”
羅伊期期艾艾地回答:
“海倫,不是我砸的,剛才來了好幾個陌生人,他們一進屋就動手砸東西!”
寧海倫見羅伊思維清楚,看出不是她幹的,就連忙打“110”報警。
博物館的展廳裏於博彥仍在講述:
“四,從青料上看。是不是真品元青花,用青花料來分辨是一種最有效、最便當的方法。觀察近20年來元青花的仿品,在青花料的發色和色料在紋飾畫麵上的表現最容易露出破綻。真品元青花所用的蘇麻離青屬進口料,主要特點是高鐵低錳,並且含有砷等微量元素。國產青料都是高錳低鐵型,不含砷等微量元素,因此無法用國產青料進行蘇麻離青料呈色的仿製。在這裏有一句話請大家記住:青料色感有蘇麻離青味兒的有可能是真蘇麻離青發色,也有可能是較為成功的現代化學料仿色,但青料色感沒有蘇麻離青味兒的,就絕對不是真品元青花!”
幾個陌生人又回到博物館,他們仍被保安攔住,雙方繼續爭執。而在博物館樓上展廳裏,於博彥在繼續講述:
“五,從紋飾上看。真品和贗品的區別十分明顯。雖然圖案畫最容易仿繪,但人物畫最容易露出破綻,要麽照圖臨摹,行筆呆滯,缺少真品用筆恣意的流暢感;要麽造型比例過分精確,表情異常豐富,充分暴露出現代美術師的人物素描功底;古今繪畫者功力不同。古代畫師雖然自幼學習,或投師,或家傳,但無論如何不可能具有現代素描、寫生素養。往往是隨心點染,神韻張揚,不求準確和透視關係,隻要活潑生動。而現代仿品則恰恰相反。諳熟這些畫技特點是辯贗識真的關鍵。我所說的這些當然不是自己的杜撰,而是綜合了多位專家的意見。”
古玩街於博彥的店裏,來了幾個警察,他們仔細查看了現場,拍了照,讓羅伊和寧海倫做了筆錄,然後離去。
在博物館門外,幾個陌生人還在和保安爭執。最後,雙方終於動起手來,而樓上的於博彥,已經在做結束語:
“現在古玩市場正在流行‘博傻理論’,說穿了,就是唯利是圖,為富不仁。在這股濁流麵前,傳統收藏理念麵臨嚴重挑戰,古玩藝術品的學術內核逐漸被商業利益和投資動機所吞噬,中國前賢在多年鑒賞實踐中形成的判斷標準和審美標準遭受嚴重顛覆,眾多收藏愛好者希望通過收藏文物藝術品感受真善美的良好願望被‘博傻遊戲’所戲弄,經濟、心理雙重受挫。更有些人因此而動搖了求真求善求美的人生信念,甚至轉而加入博傻大軍為虎作倀,戕害‘涉水’更淺的‘傻瓜’。‘博傻遊戲’在古玩藝術品市場的盛行對市場本身來說無疑是一劑毒藥,在這種遊戲規則下,真品與贗品、高檔品和低檔品已經沒有區分的必要,隻要有人買就是真品,隻要有人高價炒作就是身價不低的珍品,甭管它實際上是不是贗品、低檔貨。在這種市場話語下,真品和贗品、高檔品和低檔品處在了同一條市場起跑線,而前者卻背著高成本的重負,如何能與後者競爭而操勝券?其結果必定是李鬼打敗李逵,真品退出市場。所以,無論是從維係世道人心考慮,還是從構築古玩藝術品的健康市場考慮,‘博傻遊戲’都不應該繼續下去。試想,如果一個民族不以製假、售假為恥,反而引以為榮,以為‘得計’,那麽這個民族還有希望嗎?”
此時,與保安大打出手的幾個陌生人衝上樓來,他們不顧一切地撲向主席台,金鐵文驚愕地看著他們,張先令則對他們厲聲喝問:
“你們是幹什麽的?為什麽闖入會場?還不出去?”
那幾個人看著張先令驀然間變得目瞪口呆,急忙悻悻地轉身退出去。會場裏掌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