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會長

晚上,馬家駒想和羅伊一起睡在店裏的小庫房裏,說是為了照顧羅伊,怕她再裸奔。於博彥堅決不同意。於博彥說:

“我不排除你想照顧她的可能,但我同樣也不排除你對她進行非禮的可能。羅伊太可憐了,我勸你講點人道主義,趕緊放過她吧!別再喊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實際卻幹著傷天害理的勾當了!”

馬家駒一聽這話便火冒三丈:

“於博彥你把話說清楚!誰想非禮羅伊?我是羅伊的對象,我們倆親親熱熱是應該的,是正當防衛,談不上非禮不非禮!如果非要說非禮,依我看想對羅伊非禮的就是你!你賊喊捉賊,倒打一耙!你死纏著她不放,不給她錢,讓她不能買房子離開你。你說,你究竟想幹什麽?你還不就是對羅伊心懷鬼胎嗎?羅伊這麽年輕,長得又這麽好,五官漂亮,身材窈窕,細皮嫩肉,你難道對羅伊沒有非分之想嗎?你長時間把羅伊圈在你的小庫房裏就是在打著羅伊的如意算盤!回過頭來卻說我傷天害理,你讓明白人寧海倫說說,究竟咱倆誰在傷天害理?”

寧海倫問於博彥:

“你不讓馬家駒在店裏睡,誰來照顧羅伊?”

於博彥說:

“你,或者我。”

寧海倫說:

“夜裏我要陪伴我老媽,我老媽也是離不開人的。”

於博彥說:

“那隻能我陪伴羅伊。”

寧海倫不說話了,但她撇了一下嘴,鄙夷地扭過身去。她不願意參與於博彥與馬家駒的爭論。兩個男人爭著照顧羅伊,一個要盡對象的義務,一個要盡人道主義責任,究竟哪個是真的?寧海倫感覺撲朔迷離。甚至她感覺兩個男人都在說謊,他們都在被羅伊的身體所吸引。毫無疑問,年輕姑娘的身體對男人最具殺傷力,十個便有十個要倒在石榴裙下,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甘願一輩子當光棍,除非出家去做和尚。而全中國十三億人裏出家做和尚的少之又少恐怕連十萬分之一都沒有!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便拿著手機走出屋子。

到外麵一接聽,是張先令的副經理,說是在“安全地帶”酒吧等著她,請她務必賞臉來坐一會兒。她問:

“平白無故的,你想起什麽要請我?”

這個副經理說:

“我拿來了真品牙雕,請你開開眼。”

寧海倫一想,好吧,去就去,開開眼也好。她沒再回於博彥的店裏,而是徑自走了。

於博彥和馬家駒爭著把羅伊的被褥鋪好,安頓羅伊躺下。然後,於博彥坐在外間的店堂裏看著裝修工人幹活。在古玩街幹裝修的都很辛苦,往往要幹到夜裏十一二點,因為他們既沒有擾民問題,還有店家著急催著。馬家駒沒辦法,也隻能坐在店堂裏,於博彥不讓他坐在羅伊身邊。而且,於博彥怕他抽冷子往後麵跑,把通往後麵小庫房的門給鎖上了。馬家駒坐在凳子上心裏那個氣啊!於是,他又開始籌劃對於博彥的新一輪綁架和威脅。如何既幹了事又不露痕跡,讓警察也束手無策,是馬家駒現在所想的問題。

而此時於博彥感覺現在羅伊病情加重,也該適當吃點藥,便給安定醫院的一個醫生打了手機。他認識這個醫生,是個安定醫院退休補差的副院長。人雖六十出頭,卻長得麵嫩,不知道的會以為他剛剛五十。於博彥對他訴說了羅伊的情況,這個副院長說,是該吃點藥了,要把吃藥和心理治療結合起來效果才好。於博彥問吃什麽藥。副院長說,如果家境困難,就吃氯氮平,幾塊錢就一瓶,夠吃十來天的;但這種藥有副作用,會造成患者一定程度的癡呆。而如果家境寬鬆,可以吃維思通,六十來塊錢一盒,二十片,一天可以吃一至兩片;這種藥副作用小,不會損害患者智力。於博彥說好吧,就吃維思通。

坐在一旁的馬家駒見於博彥果然拿羅伊的病情很當回事,心裏驀然間又翻起一個浪頭。他感覺於博彥既然對羅伊這麽在乎,心裏必定對羅伊抱有幻想。男人對女人沒有不幻想的。不僅幻想,隻要有了機會還會付諸行動。他自己長久以來就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但看起來羅伊確實病情加重了,自己已經沒有必要死抱住羅伊套她那筆賣畫兒的錢了,況且,從眼下的情況看,不對於博彥下狠手他也不可能把錢拿出來。馬家駒想放棄羅伊了。他想把攻擊目標仍然轉回到為老爸複仇上來。當然,對羅伊撒手,心裏也還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本來羅伊是自己的情人,繼而發展到將要結婚,是於博彥把羅伊攬到他的麾下,幹起古玩經營。現在羅伊病情加重,於博彥又在想辦法給羅伊吃藥,如果羅伊真的把病治好了又怎麽樣?是福是禍?是凶是吉?羅伊清醒以後會不會舉報自己?於博彥是娶她還是拿她做性夥伴?馬家駒一時間想了很多,但什麽都想不明白。他一賭氣站起身來,走了。

話說寧海倫走進“安全地帶”酒吧以後,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張先令的副經理。桌上已經擺好了“墨西哥炸彈”、“天使之吻”等名酒和酒杯、下酒小菜。副經理站起身來向她伸手,打算握手。寧海倫微微一笑,沒伸手,而是徑自坐下了。副經理尷尬地隨著坐下,給她斟酒,說:

“怎麽,寧小姐為假牙雕的事還生著氣呐?”

寧海倫斜睨了副經理一眼,說:

“雖然賣假牙雕你們賺了二十多萬,但你們在羅伊身上缺了大德。”

副經理嗬嗬笑了起來,說:

“寧小姐此言差矣,那個假牙雕真不是我們賣的。不信你好好問問羅伊。”

寧海倫撇了撇嘴,說:

“你們明知道羅伊頭腦不清醒,這件事沒法對證,所以你們偏要這麽說。”

副經理給自己把酒滿上,說:

“寧小姐,咱先不提羅伊了,你看看這個。”

副經理從身邊的皮包裏取出一尊牙雕,擺在寧海倫麵前。此物長二十多厘米,上窄下寬,左右兩邊下曲,雕飾成竹節形。正麵淺雕高士坐於蒲席之上,舉杯待小童伺飲,而身後書童卻在舉壺暢飲。其景生活情趣濃厚,使人忍俊不禁。背麵有四矮足,內凹采用高浮雕技法,以清初多用的“漁家樂”為題材,雕刻漁人出海捕魚,滿載而歸的情景。雕刻技法精湛,人物神態生動,亭台樓閣細膩。副經理問:

“知道這是什麽嗎?”

寧海倫回答:

“臂擱。我見過竹子的。”

副經理說:

“正是。臂擱是古人書寫時墊臂的工具,也是書案上的陳設品,為乾隆時期極有代表性的文房用器。”

寧海倫說:

“你不是說,你們店裏已經好幾年不經營牙雕了嗎?”

副經理說:

“沒錯,這是張老板的私藏品。”

寧海倫說:

“質地和品相都不錯,得值十來萬吧?”

副經理把臂擱推到寧海倫懷裏,說:

“甭提錢,這是張先令老板對你一點小意思,你為羅伊打抱不平,他非常欣賞。”

寧海倫把臂擱又還給副經理,說:

“張老板是個很財迷的鐵公雞,怎麽會為我出血?與其如此,不如把臂擱送給羅伊,讓她彌補一下損失,也算給她的病衝一下喜!”

副經理把臂擱放在一邊,舉杯與寧海倫相碰,一口喝下一半“墨西哥炸彈”,說:

“你不要就算了,你不要我也不會給羅伊。給羅伊衝喜沒有意義!羅伊的病好不了了,這種病一得上就沒個好。就算一時好了,還會反複。不提她了,說說張先令老板對你的印象吧——你知道他對你是什麽印象嗎?”

寧海倫呷了一口酒,說:

“我和他沒什麽交往,怎麽會知道?”

副經理說:

“女中豪傑。這就是他對你的評價。”

寧海倫突然感覺這酒上頭了,有些頭暈目眩了,嘴裏說了一句:

“你們這些人都太冷酷了,人情味太寡淡了!”

就趴在桌子上了。副經理見此便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時間不長,張先令就出現在麵前。副經理說:

“你照應點她,我去洗手間一趟。”

副經理走了。張先令坐到寧海倫身邊,抱起她的身子親吻她的臉頰和嘴唇,然後把手伸進她的上衣,片刻,又趕緊將手抽出來,把她的衣服撫平,把她重新放倒在桌子上。他站起來抽煙。副經理回來了。張先令從寧海倫的手包裏摸出手機,調出她家裏的電話,打了過去:

“請問是寧海倫的家嗎?”

寧海倫的老媽回話說:

“是,你是誰呀?於博彥嗎?”

張先令嗬嗬笑著說:

“伯母啊,我不是於博彥,我是張先令,海倫現在喝醉了,我想把她送回家,您告訴我地址好嗎?”

寧海倫老媽想了想,便把地址告訴了張先令。張先令連連點頭,說:

“好了,我記住了,一會兒我們就到了。”

張先令親自把寧海倫背了起來,副經理跟在後麵,微微哂笑著看著他們。

他們把寧海倫送回家了,張先令用心記住了寧海倫的住址,知道了寧海倫家裏隻有母女倆,而且,他也感受到了家裏隻有女性的這種家庭的風格和味道。他把那件牙雕臂擱給寧海倫老媽留下了。寧海倫老媽起初不要,張先令就說,這本來就是海倫的東西。然後沒說別的就匆忙離開了。汽車離開了寧海倫的家,寧海倫的老媽站在門廊下看著他們的汽車開走。她回到屋裏以後,見那件牙雕非常精致可人,認為反正是女兒的東西便拿到自己臥室把玩。結果一擱就在她的臥室擱了很長時間,而寧海倫根本不知道老媽收了張先令的東西。最後鬧出新的矛盾,此為後話。

話說汽車行駛在路上,張先令十分感慨,說:

“海倫的家裏很溫馨啊!”

副經理嘿嘿笑著說:

“但是,缺男人。”

張先令說:

“寧海倫的母親提到過於博彥,看起來他們有過接觸。如果於博彥和寧海倫結合,古玩街就變成他們倆的了,咱們的業務遲早會被他們搶過去。”

副經理說:

“沒這麽嚴重吧,咱們也不是吃幹飯的。”

張先令說:

“競爭會長的事要緊鑼密鼓,現在於博彥他們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一旦他們醒悟,也展開競爭,事情就懸了。”

副經理說:

“該怎麽辦你就吩咐吧,我為你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張先令說:

“我在鑒賞谘詢會上見過文物局領導以後,突然產生一個進一步接觸文物局領導的想法。要摸摸文物局的底——收藏家協會幾時成立,他們有沒有方案和會長人選。”

副經理說:

“我為你打前站,明天我就往文物局跑一趟。”

張先令說:

“好,帶點東西。文物局主管群眾收藏工作的是副局長藍玉成。”

張先令在博物館展廳展出自己的藏品已經好幾天了,除了《藝品周報》,其他新聞媒體都沒來,讓他十分失落。於是,他從齊有為嘴裏打聽到文物局來參加鑒賞谘詢會的主管副局長叫藍玉成。

“能不能力邀藍副局長來博物館看我的藏品展出,這就靠你的本事了!”

副經理說:

“你放心吧,我會盡力的。”

轉天一早,副經理果真出現在文物局。他西裝革履,腋下夾著一個不大的黑皮包,身影輕捷地閃進了副局長藍玉成的辦公室。一番寒暄之後,他就抽冷子把一個小玉墜塞進了藍玉成的筆筒。

那個玉墜是新疆和田羊脂玉,上麵雕了螭龍,蘇州工藝,32.8克,白度一級以上,脂粉很好。藍玉成表情平靜,對此沒有反應,似乎沒感覺那個玉墜能值多少錢。但他一下子變得十分關切:

“你找我肯定有事要說,說吧,什麽事?”

副經理麵露微笑,說:

“沒別的事,我們經理張先令在博物館辦了個私人藏品展覽,已經開展好幾天了,一直想請您光臨指導一下,就是沒好意思來麻煩您。”

藍玉成副局長也笑了:

“這好辦,下午我就去。”

藍玉成下午果真來到博物館。張先令領著他觀看了所有的藏品之後,引他進入耳房,將一個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黑皮包遞給他,說:

“現在牙雕真品非常難弄,但我還是千方百計弄了一件《梅花鹿壽星》。”

藍玉成把黑皮包夾在腋下,就像夾著自己的東西,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說:

“你想問什麽?”

張先令說:

“我知道咱們文物局的工作職能:宣傳和貫徹執行國家、省、市有關文物保護的法律、法規和條例;負責組織、指導、協調全市文物的調查、發掘、鑒定、保護、搶救等文物保護管理工作;負責管理、協調、檢查、指導全市各級各類博物館、紀念館、陳列館的業務工作;負責全市文物市場、文物收藏團體及活動的監督和管理;對全市文博係統文物安全保衛工作進行督促檢查和指導。對不對?”

藍玉成有些納罕,說:

“難得你把文物局的工作職能背這麽清楚,你究竟想說什麽?”

張先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想問問收藏家協會幾時成立,我這樣的企業家有沒有希望忝列其中。”

藍玉成微微哂笑,說:

“馬上就要成立了,現在局裏正在拿方案。你麽,當然可以忝列其中,而且,有可能當選會長。”

張先令大喜過望,說:

“藍副局長此話當真?今晚我在五星飯店擺桌,為你這句話我得慶祝一下,請你務必來賞光!”

藍玉成哈哈大笑:

“你該擺桌擺你的,我還是別來了,眼下這個節骨眼太敏感,傳出去不好。”

張先令收起笑容:

“好吧,不去就不去,但還請老兄為在下在上邊多美言啊!”

藍玉成點點頭說:

“這個自然,你就甭叮囑了。”

張先令陪著藍玉成從耳房走出來,目送藍玉成坐上汽車。他的臉上笑開了花。

時間不長,文物局就委托《藝品周報》麵向全社會發出通知,請讀者推薦收藏家協會會長,一名正會長和四名副會長(附表格);同時廣泛發動收藏者報名加入收藏家協會(附表格)。後麵開列了具體條件。而且,在報紙的這一版上登出了文物局自己起草的《收藏家協會章程》(草案)。

張先令在店裏見了報紙便對著副經理破口大罵:

“這個藍玉成真他媽說人話不辦人事!他紅口白牙說的好好的讓我做會長,現在又請群眾推薦。古玩圈能人那麽多,人們能推薦我嗎?”

副經理安慰他說:

“您別急啊,形式該走還是要走的,否則怎麽能平息輿論呢?這種做法就叫‘掩人耳目’。你難道不知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故事嗎?”

張先令聽了這話心裏稍稍平複了一下,接著,他便計上心來,讓副經理通知古玩街各家各戶,每家出一個人今晚去五星飯店,他要擺桌。白吃誰不去?人們肯定會去。這些去吃飯的人也必定會投他一票。他特別邀請了齊有為,並讓齊有為帶著二百份今天的報紙,他要以十倍的價格買這些報紙。既能吃五星飯店,又能高價賣報紙,齊有為當然高興。

晚上,果真來了不少吃飯的人,古玩街一百二十多家店鋪至少有七八十家派來了“吃飯代表”。張先令便在大廳一下子擺了八桌。

張先令先給他們發報紙,然後請他們填表格,每人填兩至三份,反正是把二百份報紙填完拉倒,再然後就把報紙收上來,由副經理統一裝進一個大塑料袋,用車拉走了。接下來是張先令與來賓喝酒。

副經理把報紙拉回店裏以後簡單翻閱了一下,結果大失所望!裏麵食客填的表格基本都把於博彥推薦為正會長,而把張先令推薦位副會長。副經理唏噓不已,這還是請大家吃飯,如果不請大家吃飯,估計張先令連副會長都沒人推薦!他為此百思不得其解,張先令的人緣難道真的這麽差嗎?

寧海倫沒去赴宴,但她在自己的店裏也投了張先令一票,也是隻推薦他做副會長,而把於博彥推薦為正會長。

但事情的結果還是大大地出人意料,一個月之後,《藝品周報》公布了會長名單和第一批一百名成為會員的收藏者名單:金鐵文為正會長,副會長依次為韓德廬、徐濤、張先令、於博彥。但《藝品周報》沒有公布票數,隻是描了一句:推薦表格總共收上來五萬七千份。而報紙的發行量是十萬份。數字顯示,眼下關心收藏界動態的人超過了《藝品周報》訂閱者的半數。協會地點設在《藝品周報》辦公樓頂層。

寧海倫立即給齊有為打電話,問,怎麽會這樣?齊有為說,你想要什麽結果?這是最合理的結果!寧海倫問:

“是不是文物局搞了暗箱操作?”

齊有為說:

“絕對沒有!”

寧海倫問: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公布每個人的票數?”

齊有為說:

“沒法公布,票數太分散,很多人填的是自己!我相信古玩街的人差不多都把自己寫上了!有的人甚至填了好幾份,都是填的自己!”

寧海倫說:

“怎麽可能?人家是不是填自己你怎麽會知道?”

齊有為說:

“使用的筆是一樣的,寫出的字跡筆體是一樣的,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會這樣嗎?寧海倫將信將疑。反正她是絕不會幹這種事的。

於博彥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反應。

張先令完全翻臉了。

他指使副經理分別給藍海市紀檢委和文物局紀檢委寫了兩封匿名舉報信,說藍玉成副局長在整個收藏家協會會長推薦選舉過程中收受了價值三萬元的和田羊脂玉玉墜一件、價值二十五萬元的明代牙雕一件。並注明了兩件藝術品的所有特征。市紀檢委聯合文物局黨組對藍玉成進行了調查,結果藍玉成堅決否認,而且,說這是有人因為想當收藏家協會會長一職而沒當上,所進行的誣陷和人身攻擊!

查無實據,事情就掛起來了。市紀檢委把藍玉成的問題立了案,但對藍玉成沒做任何處理,甚至連一句批評也沒有。藍玉成該幹什麽還幹什麽。他天天進出文物局大門似乎更加昂首挺胸,氣宇軒昂。而張先令掩飾性地又邀請他好幾次去喝酒,他都借故推辭了。

張先令知道,自己的投入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且永遠都別想再回來了。

那麽,被選上了會長、副會長的人是不是被來訪者踢破了門檻子,開始明裏暗裏收起掌眼費了呢?(他們的聯係電話、手機號都是登了報紙的。)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因人而異。而於博彥馬上就有人求上門來。

一個藍海知名的雕刻家,興衝衝找到於博彥,說:

“於會長,我花八萬買了一塊田黃石,刻好了,至少能賣五十萬。你給看看真假。”

於博彥發現這根本不是田黃,就搖了搖頭。

雕刻家問:

“怎麽回事?”

於博彥說:

“這是鱟箕石,也叫掘性高山石。”

雕刻家聽了,半天不響,最後他說了一句話,讓於博彥愕然:

“我求你幫個忙:千萬別拆我台,對外不要講。一般專家未必有你這眼力。”

於博彥看著這個雕刻家沒說話。後來,這個雕刻家給於博彥打電話說,他果然以70萬的高價脫手了,他要請於博彥喝酒。於博彥非常困惑,如果假貨可以在市場上暢行無阻,鑒別還有什麽意義?如果你本心不在石頭上,而在錢眼裏,你是不會把心思用在鑒賞上的,又何來長進?平心而論,於博彥的收藏裏也有不少是贗品,那幅在紅帆會所撕掉的張大千的假畫就是事例。以他身份,完全可以將這些贗品“忽悠”出去,但他留著,這是既“學費”,也是“學習資料”,沒有損失,就不會心疼,沒有心疼,就不會促使自己研究辨偽之道。

就在這時,那個買了雕刻家鱟箕石的人又找到於博彥,說:

“我打算拿這塊田黃石參加明春拍賣會,請於會長寫個鑒定書。”

說著,就掏出五萬塊錢擺在於博彥麵前。於博彥怎麽能要呢?他連連推辭。這個人說:

“有了你的鑒定書,我這款印章就有可能拍到二三百萬,回頭我給你百分之十的酬報。這個數不算少吧?”

於博彥本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這是鱟箕石,根本不是田黃石,也根本不值那麽多錢!但他忍了又忍,什麽都沒說。隻是堅持沒寫鑒定書。結果,轉過天來,那個人不死心,又輾轉托了古玩街的寧海倫出麵說情,說酬金加到了百分之二十。於博彥問寧海倫:

“你是怎麽跟他說的?”

寧海倫說:

“我告訴這個人了,於博彥從來沒幹過這事兒。過去沒當副會長他不幹,現在當了副會長他也不幹,將來當了全國的副會長他更不會幹。這個人才罷休。”

於博彥點了點頭。他覺得很悲哀,現在收藏變成了一種互相瞞騙的生意,在這個流水線上的很多人,對寶貝都不是發自內心的熱愛,而是在投機。根本沒把收藏當成一種陶冶情操的生活方式和一種高雅的精神追求!

那個曾經賣過羅伊元青花破碗和尿罐的殘疾農民有了錢以後鑽研起古玩來。他的鑽研不是真正的研究,他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這個興趣,他是萌生了投機賺錢的心理。現在的他衣衫整潔,臉也洗得很幹淨,除了腿瘸,已經一點也看不出乞丐的痕跡了。他自從下決心接著找古舊東西以後,就一直在四處淘換。就在這時,一個販子賣給他一件高約50厘米、直徑超過60厘米、小口大肚的彩色陶罐,保存完整,沒有絲毫破損,且花紋精美非凡。對方告訴他,你得想辦法淘換“收藏家協會”會員證,否則,公安局抓住你就算倒賣文物,得判刑。這個殘疾農民沒被嚇住。想賺錢的巨大動力在鼓舞著他。他來到古玩街找到羅伊,說:

“你能不能幫我辦一個收藏家協會的會員證?因為我現在有錢了,也開始玩收藏了,家裏有了不錯的東西。”

羅伊見殘疾農民果然麵目一新,便叫來了於博彥,希望於博彥能幫忙。於博彥說:

“幫忙可以,但我要先看看你收藏了什麽。如果不是值錢的東西,我就不能介紹你進收藏家協會。因為加入收藏家協會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搞收藏,而且手裏得有像樣的東西。”

殘疾農民二話不說就把於博彥帶到他的家裏,於博彥一看東西,當時就急了——那是兩個陶罐,正是《藝品周報》公布過的青海一個古墓被盜的失竊品。於博彥說:

“這兩個陶罐是失竊文物,你趕緊跟我到文物局走一趟,把東西上繳,這東西不能存在你個人手裏。”

殘疾農民說:

“憑什麽上繳?這是我花錢買來的,還指著它賺錢呢!再說了,你說它是文物它就是文物?你有什麽根據?”

於博彥說:

“從你的陶罐的器型和質地看,是馬廠類型的,是4000年前的東西。中國的馬家窯文化的彩陶在中國境內的史前文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這不僅表現在數量上超乎尋常的多,而且其彩繪工藝也發展到了極致。馬家窯文化的後繼者就是半山——馬廠文化。半山——馬廠文化的分布範圍基本局限在西北甘(肅)青(海)兩省交界地區及甘肅河西走廊一帶。賣給你東西的是不是青海人?”

殘疾農民說:

“沒錯,正是青海人。而且人家手裏就有收藏家協會會員證,所以,人家倒騰這東西公安局就不逮,我求你幫幫忙,給我辦個證吧!需要多少錢,我有!”

於博彥說:

“這不是錢的事,我不能助長你知錯犯錯。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了,就必須幹涉,否則,出了問題我也有責任。”

殘疾農民一聽這話就把於博彥推出了屋子,說:

“你走吧!你趕緊走!別把我的問題沾到你的身上!你以為我離開你就辦不成會員證嗎?頂不濟我還辦個假的!”

於博彥非常無奈地離開了殘疾農民的家。但事後殘疾農民立即找張先令去了。因為,他知道張先令的古玩店在古玩街規模最大,辦事也一定是大氣魄。於是,他坐等了三天等來了張先令,他先說了自己曾經幫著羅伊買到兩個元青花吃飯碗,和一個尿罐的事,然後就塞給張先令兩千塊錢,請張先令幫他辦一個會員證。結果張先令也提出要看看他有什麽收藏,沒有收藏是做不了會員的。他便又帶著張先令來到家裏看陶罐。張先令知道這東西值錢,而且倒騰這東西違法,但有了收藏家協會的會員證就等於有了護身符,公安局也會放行。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目前的一個盲點。有關專家一再呼籲要盡快解決,但畢竟還沒有解決。對這一點張先令心裏明鏡似的。於是他說:

“你給我兩千太少了。因為你的藏品太少了,讓我沒法對協會去說。”

殘疾農民二話不說就掏出一個銀行卡,說:

“這裏麵有一萬,夠了吧?”

張先令點點頭,說:

“這還差不多。過幾天你去找我吧。”

幾天以後,殘疾農民拿著會員證到外地去賣陶罐,果真被公安局抓住,但見他手裏有會員證,就果真放了他,讓他隻許收藏不許賣。但警察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賣了。

又過幾天,於博彥因為對這件事不放心就再次去郊區找到殘疾農民。結果他一聽是這個結果,差點沒背過氣去!他這個一向冷靜的人回過頭來就找張先令大鬧了一場,而張先令麵對於博彥不急不惱,隻是嗬嗬笑著說:

“於博士,你太年輕!太不老練!中國的事是複雜的,不是你一眼就能看透的,好好熬吧,好好練吧!”

氣得於博彥給會長金鐵文寫了一份專題報告,請金鐵文在審批會員入會的時候要嚴格把關,並且把張先令告了一狀。

接著,於博彥就接到了周子期的電話。周子期是從藍海日報上得知於博彥當選收藏家協會副會長的。以周子期的眼光,於博彥應該當選正會長。她認為他有這個能力。副會長有些差強人意,但周子期還是很為他高興。她感覺於博彥在走向成功的人生道路上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情深。雖說離婚了,但看到於博彥開始出人頭地,周子期還是想邀請於博彥吃頓飯,喝點酒,以示慶賀。不過,試了試,在自己的手機上把於博彥的手機號都按完,就是不敢按“發射”,她張不開這個嘴。她很明白,她得罪於博彥得罪得太苦了。她怕自己的主動招來的是鄙視。再怎麽沒有性格、涵養再深,估計也不會容忍自己當著於博彥和馬家駒胡來的情況,那個場麵是讓人不堪回首的。別說於博彥會不堪回首,連她自己都不堪回首!

就是這時,老爸給周子期打來了電話。老爸一直很喜歡於博彥,早就說於博彥必成大事。周子期和於博彥離婚,沒敢告訴老爸老媽,她很怕他們老兩口罵她,很怕他們被氣個好歹兒。她知道,是癤子早晚得流膿,她和於博彥離婚這事早晚得暴露,但她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現在老爸來電話了。老爸說,他在藍海日報上讀到於博彥做了收藏家協會副會長的報道,他是個國企老總,對下一代能有出息是非常高興的。而藍海市的收藏家協會,雖說隻是個群眾組織,社會團體,但在老爸眼裏,怎麽著也算“市級”單位,他為於博彥由衷的高興,他讓周子期安排時間,一家四口要在五星飯店坐坐,他要親自向於博彥敬酒,而且,上酒至少要上十年期的金茅台!

怎麽辦?老爸的交代能頂著不辦嗎?不能!百分之百不能!但她估計於博彥根本不會赴約。於博彥對她的心已經徹底涼了。這一點,她的心裏明鏡似的。因此,事情該辦還辦,但要講點策略。於是,她先逛到了古玩街,進了王廣林子的店裏買了一張方桌,花了九萬塊錢,讓王廣林子雇車給她送到了家。

王廣林子病了一陣子以後,埋下頭來經營古舊家具,他現在已經積累不少經驗了。他不知道周子期曾經是於博彥的妻子,也就公事公辦了。否則這張桌子就有可能矬下來一萬、五千的。

回頭周子期就給於博彥打了電話,說家裏新買了一張古舊方桌,請他掌掌眼。

周子期也對古玩和藝術品感興趣了?這倒很讓於博彥納罕。他把店裏事情安排了一下,就打車奔了周子期家。進屋一看,果真是古舊家具。而周子期正用抹布蘸著洗潔精擦洗桌麵和桌腿兒。於博彥急忙製止她:

“嗨!那黑黢黢的汙髒樣兒是‘包漿’,不能擦!”

周子期停住手,納罕地看著於博彥,說:

“‘包漿’?‘包漿’是什麽意思?”

於博彥說:

“以前咱們倆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我給你講過多少次了,你每次說古玩太髒,我就告訴你那是‘包漿’,敢情你真的一點沒記住?”

周子期尷尬地說:

“真的沒記住,勞駕你再說說?”

於博彥說:

“包漿又稱‘黑漆古’,它是在悠悠歲月中因為灰塵、汗水,把玩者的手澤,或者土埋水浸,經久的摩挲,甚至空氣中射線的穿越,層層積澱,逐漸形成的表麵皮殼。它滑熟可喜,幽光沉靜,告訴你,這件東西有了年紀,顯露出一種溫存的舊氣。那恰恰是與剛出爐的新貨那種刺目的‘賊光’,浮躁的色調,幹澀的肌理相對應的。不僅木質家具,瓷器、竹器、玉器、銅器、牙雕等都有包漿,而且,連書畫碑拓等薄如蟬翼的紙絹製品在內行人眼裏也統統有包漿。”

周子期問:

“有‘包漿’就一定值錢嗎?”

於博彥說:

“‘包漿’是年份的象征,有年份的古玩當然比沒年份的藝術品要值錢。”

周子期感歎:

“我以前對你天天擺弄古玩沒興趣,不理解,也不支持。敢情這裏麵處處學問啊!”

於博彥說:

“沒錯。在古玩界有這麽一段趣事:辛亥革命後溥儀退位,因入不敷出,靠典當度日。1924年春,鹽業銀行把一些逾期未能贖回的古玩進行封貨拍賣。在這批貨中,就有康熙年間的官窯瓷器。但這批官窯珍品,竟然令許多古玩店老板不敢接貨。原因是這批東西新得出奇,手感底部還有毛刺紮手。如果是康熙時的東西,到那時算來已有近三百年了,底部早應磨得十分光滑,怎麽可能還有毛刺?更別說什麽‘包漿’了,因此認定是剛出窯的新貨。當時,隻有一個叫張雲碉的,一看胎釉、二聽聲音、三掂分量,認定這是康熙官窯珍品。後來,知道底細的人,解開了這謎底,原來這批東西從景德鎮運到北京,一直放在內務府庫房,後來抵押到鹽業銀行,還從來沒有開過封,依然是300年前的原包裝……”

周子期趕緊把手裏的抹布擰幹,連盆一起,端走了。

待她回來以後,見於博彥圍著方桌走了一遭又一遭,看起來沒完。周子期問:

“你幹嘛呐?”

於博彥說:

“我在欣賞。”

周子期說:

“既然如此,那就點評一下唄!”

於博彥又用手指敲敲桌麵,然後開口說:

“這是一張黃花梨的方桌,黃花梨是一種優質的木材,加工性能良好,不愛變形,有油性,陰雨天能夠聞到陣陣的幽香,經拋光有木變石似的光斑,還有鬼臉。這個家具是清晚期(製作的),製作年代比較晚,做工呢地方性很強,形體碩大,用料方碩,榫鉚很高古,有很多古製的遺風在上麵體現出來。前臉呢,雕刻了民俗味很濃的福祿壽的吉祥人物,所以說它有比較多的地方史,地方民俗史,還有家具流派史研究的意義,加上它是珍貴的木材,因此它還是比較珍貴的。現在呢,黃花梨新料都很值錢,就是說上升得很快。你這張桌子做工又比較堅固,我估價8萬,而且我預計今後還會升值。”

周子期非常高興,說:

“你估價真準,隻比實際價格矬一萬。”

於博彥問:

“你從哪兒買的?”

周子期說:

“從古玩街王廣林子的店裏。”

於博彥誇獎說:

“這王廣林子也長進了,不倒騰拚接的假貨了。”

周子期問:

“什麽叫黃花梨?”

於博彥笑了笑,說:

“你呀你,想惡補啊?我告訴你——黃花梨是花梨木的一種,屬於紅木係列中比較名貴的一種木材。如果在開料時發出清新的醬香味,板材出現鬼臉般條紋,就可以斷定是黃花梨。花梨木也有新、老之分。老花梨也稱黃花梨,顏色由淺黃到紫赤,色彩鮮美,紋理清晰而有香味。明代比較考究的家具多為老花梨木製成。新花梨木色赤黃,紋理色彩較老花梨稍差。而黃花梨和花梨木無論在價格還是木質上來說,都沒有可比性。雖然它們隻是一字之差。”

周子期說:

“謝謝你向我普及古玩知識。我有一事想求助於你,不知你答應不答應。”

於博彥說:

“請講。”

周子期說:

“我老爸讓我在五星飯店安排一桌,屆時請你出席,你會出席嗎?”

於博彥說:

“都離完婚了,我現在還在他們老兩口麵前晃來晃去,沒這個必要吧?”

周子期說:

“他們不知道咱們離婚。”

於博彥說: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紙裏包不住火,這種事能捂得住嗎?”

周子期說:

“他們非常喜歡你,我不忍心把這種消息告訴他們,怕他們受不了。”

於博彥說:

“你逼著我離婚的那股勁頭可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那股勁頭哪兒去了?”

“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後悔得很,你別提那陣子的事了。”

周子期說完,突然撲進於博彥的懷裏。於博彥一動不動,任她撫摸他的臉頰,胸膛。周子期驀然間動起感情,要解於博彥的衣扣,被於博彥攔住:

“子期,你曾經對我的好,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但現在咱們什麽都不能做,因為我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她也很愛我,而且愛到發狂,我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

周子期問:

“不就是寧海倫嗎?”

於博彥說:

“正是。她天天催著我結婚,等幾時我手裏不忙了,就把事辦了。”

周子期說:

“寧海倫懷孕幾個月了?肚子該起來了吧?”

於博彥說:

“你甭汙蔑我們,我們根本就沒同過房。”

周子期說:

“那怎麽寧海倫說她為你懷孕了呢?不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逼著你離婚啊!”

周子期說出了當時的情況,她是怎麽收到告狀信的,又是怎麽印證於博彥肩膀被寧海倫咬過的。於是,於博彥方才知道事情原委,敢情寧海倫因為愛自己竟使了一計!

於博彥咬住嘴唇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真愛都是自私的。女人尤其如此。為了真愛,女人會驀然間變得聰明,變得狡黠,也會驀然間變得凶殘。

周子期突然兩眼含淚,哽咽著說:

“請你原諒我過去的唐突,我要改正自己的錯誤,把說過的錯話也收回來。”

於博彥還是不說話。此時他實在是無話可說。周子期傷他傷得太深了不是?周子期一條腿跪了下來,兩手抱住於博彥大腿:

“博彥,看在咱們老夫老妻的份上,你原諒我一次不行嗎?”

於博彥終於說話了:

“請你站起來,否則,我立馬就走了。”

周子期無奈地站起身來,淚流滿麵地說:

“如此說來我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我隻能跟不相幹的人亂搞了?我和馬家駒那根本不叫愛情,那叫意氣用事,那叫宣泄,那叫胡來,那叫搞瞎扒!”

於博彥在此不得不告訴周子期:

“子期,我提醒你,你必須及早告別馬家駒。現在馬家駒正跟羅伊談結婚的事,他們倆認識得比你早,感情也比你深,你不要蒙在鼓裏,更不要執迷不悟。”

周子期一聽這話便大驚失色:

“什麽?馬家駒在和羅伊談結婚?他天天吃我喝我穿我睡我,卻和別人談結婚?”

於博彥說:

“千真萬確。咱們是老夫老妻,我不會騙你。”

周子期再次抱住於博彥:

“博彥,你把我原諒了吧,我要和你複婚!我這個人從裏到外都是你的,永遠是你的!”

於博彥輕輕推開了周子期,冷靜地問:

“伯父在哪天請客?”

周子期說:

於博彥說:

“定吧。”

周子期急忙掏出手機,啪啪啪按了一串號碼。

當周末來臨,於博彥走進五星飯店的時候,驀然間在大廳裏看到張先令和一群人圍著一張圓桌,講著桌子上的一個青花天球瓶。顯然這是在幫人家“掌眼”。於博彥非常反感,反感到厭惡的程度。前幾天張先令幫殘疾農民辦會員證的事,就讓於博彥如鯁在喉,心裏非常不舒服,現在見他又選一個這樣的場合來“掌眼”,氣就不打一處來。張先令無疑追求的是圍觀者眾和消息的不脛而走,是一種廣告效應,最終要的是一種口碑。是“眾口鑠金”的口碑,而不是相反。如此一來,就能引來更多的求教者和求助者,金票和銀子便也源源不絕地流進口袋!

於博彥正欲悄悄走過,卻聽張先令說起“元青花”三個字。桌子上擺著的天球瓶從其顏色和新舊程度上看,一目了然那根本就不是真品元青花。張先令是誤判還是故意?於博彥不由得站住了腳步。隻聽張先令喋喋不休地說道:

“最近幾年,因為一個元青花‘鬼穀子下山’圖罐賣了天價,使收藏界的元青花熱持續升溫,國內市場上和收藏家手中的‘元青花’驀然間成百上千地湧現出來,事關真假的爭論攪得許多古瓷愛好者一頭霧水。元青花之所以賣了天價,是因為物以稀為貴。如果遍地都是的話,還賣得了天價嗎?所以,天價元青花的背後,就是隨之而來的大量仿品的湧現。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因為,‘鬼穀子下山’圖元青花大罐的現代仿品前不久已經在景德鎮由專家製作成功,並打上了仿製款識公開銷售。那麽,如此一來,就一定會有人製作一些不打仿製款識的贗品蒙人。大家必須擦亮眼睛。我們麵前這個天球瓶究竟算不算元青花?我敢以收藏家協會副會長,而不是古玩店經理的名義,肯定地、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這就是元青花!”

張先令從講別人入手,所以,他的話很有迷惑性。大家圍攏在天球瓶周圍,細細觀看,似乎很開眼界。於博彥跨上一步,在人群背後說:

“張老板的話隻說對了一半!這是高仿,不是真品元青花!”

所有的人都突然把頭扭向於博彥。人人臉上全是疑惑。一個事主模樣的人問:

“請問這位先生,你說它不是真品元青花,你有什麽根據?”

而張先令一見是於博彥站在這裏,急忙走過去和於博彥耳語,他說:

“博彥,你有不同意見也不能在這兒說呀,這不是栽我的跟頭嗎?”

於博彥想了想感覺也是,何必在這種場合和張先令過不去呢,他畢竟幫過自己。這麽一想,他就轉身想往樓道裏麵走,好奔他和周子期一家吃飯的單間。這時,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於博彥,便叫了一聲:

這一聲喊不要緊,事主立即反應過來了,他一步躥了過來,拽著於博彥的胳膊不撒手,一疊聲說:

“既來之則安之,副會長來了還不是給我送福氣來了嗎?就請於副會長不吝賜教,講講我這個天球瓶為什麽不是真品元青花!”

此時,周子期左等右等不見於博彥,便走出單間尋摸,卻見於博彥被人拽著,她以為是在打架,急忙跑過來拉開他們,說:

“幹嘛幹嘛,看我老公老實,欺負人啊?”

說著還抱住於博彥的胳膊,要拉著他離開。於博彥拂開周子期的手,說:

“我們沒打架,在說元青花呢。”

事主趕緊又說:

“於會長,你就快給我們講講吧,為什麽這件天球瓶不是真品元青花?”

於博彥走回幾步,說:

“講元青花的辨識會很複雜,我隻說說要點吧。這一,在按照元青花基本特征——胎釉、造型、紋飾進行觀察後,在沒有疑問的前提下再進一步觀察其老化程度,如果是‘生坑’出土物應該有牢固的土斑和土腥味,如果是‘熟坑’的傳世物則風化、氧化、磨痕、染舊等自然老化明顯,而不是堿咬或人工打磨。你們近距離仔細看看、聞聞這件天球瓶吧。”

大家一聽這話,便立即圍攏到天球瓶跟前,細看起來,而且伸著鼻子聞了起來。接著就都點頭。於博彥又說:

“這二,真品元青花的胎質有兩類,一種為白灰色,一種為黃白色。這是由於幾百年前的瓷土礦所決定的。那個時候的工藝設備和生產水平所限,其燒製出來的胎質比較疏鬆,其中含有粗大顆粒,顯得不那麽細膩、不密實、不光滑,而今天的瓷土是潔白、細潤、密實的且很光滑,大家看這個天球瓶,不正是這樣嗎?”

大家又伸手摸那天球瓶,感覺果然十分光滑。於博彥繼續說:

“這三,據各方研究和江西景德鎮瓷器專家認同,對真品元青花可以借助放大鏡觀測汽泡的形成,我們發現早期和中期的元青花的釉下極少氣泡或不存在氣泡,隻有至正型元青花才有氣泡,且小氣泡多,大氣泡少。這一點也是仿製者難仿成功的。張老板這個天球瓶恰恰沒有氣泡。”

大家重新圍攏過去尋找天球瓶上的氣泡,有人還掏出了放大鏡,但確實找不到氣泡。於博彥繼續說:

“這四,如果大家還有疑問,還可以把這個天球瓶送到有關部門借助科學儀器進行密度測定、元素測試分析,都會有助於鑒別方法的充實和完整。總之,一處假就會處處假。大家仔細看吧,我要去吃飯了。”

於博彥分開人群,跟著周子期走了。他聽到身後事主問張先令:

“張會長,你說天球瓶是真品,你的理由是什麽?”

於博彥和周子期拐彎了,進了單間,張先令他們又說了什麽,他就聽不見了,他也根本不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