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犯罪側寫

春海市地處黃渤海之濱,具有海洋性特點的暖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四季分明。到了8月底差不多就是夏天的尾巴了,但往往這個時候氣溫是最高的,又趕上昨夜下了場雨,濕度較大,整個城市像一個大蒸籠似的,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汽車行駛在馬路上,滾滾熱浪從四麵八方鑽進車裏。徐天成終於忍不住把襯衫扣子全部解開,露出大大的肚腩,肥碩的屁股在車座上挪來蹭去,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握著方向盤開車的方宇忍不住揶揄道:“你說你弄這身肉幹嗎?冬天不保暖,夏天又熱得夠嗆!”

“嗬嗬,那倒是!”徐天成拍拍自己的肚皮,“這身肉對我來說也是負擔,總想減,可總也堅持不下來。對了,抽空把咱車的空調修修!”

方宇“嗯”了一聲,說:“知道了。其實昨天都跟修車廠約好了,誰知道會出這麽大的案子,落實完報案人資料,回到隊裏都是晚上了。”

“查得怎麽樣?”徐天成問。

“排除嫌疑了。她是於梅的一個遠房表嫂,下崗後找不到工作,正好於梅需要鍾點工就雇用了她。她有房門的鑰匙,但保存得很好。社會關係也很簡單,有一個上高中的兒子,丈夫有慢性病經常需要住院。案發當晚她在醫院陪床,這一點醫院的護士以及鄰床的病友都可以證實。”方宇說。

徐天成點點頭,沒再搭話,而是用一隻手拚命地扇著衣襟,看樣子恨不得一頭紮進冰箱裏。

看徐天成熱得實在難受,方宇也懶得再挑起話題,使勁踩了幾腳油門,加快車速向師範大學駛去。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對被害人於梅的前夫做一次例行詢問。

對於警察的突然來訪,劉祥林好像並不覺得意外,看起來已經收到前妻遇害的消息。

一番客套問候之後,方宇問:“你和於梅離婚後關係怎麽樣?”

“還可以吧。”劉祥林勉強地說,“我們是協議離婚的,很少見麵,隻是偶爾通個電話,關係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8月22日,也就是前天21點到23點,你在做什麽?”方宇問。

“我在家。”劉祥林解釋說,“我離婚後跟父母住在一起,我們這種做老師的也沒什麽應酬,前天晚上也沒什麽特別的,我跟孩子還有我爸媽一大家子人待在一起。當然,那個點我都睡了。”

“你和於梅最後一次聯係是在什麽時候?”方宇問。

“我和她離婚之後很少聯係,最後一次應該是……”劉祥林拿出手機,翻看了一會兒,“7月中旬,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她問我女兒暑假補課的安排。”

“於梅身邊有誰和她的芥蒂比較深?”方宇問。

劉祥林怔了怔,搖搖頭,說:“不清楚,我對她工作上和朋友圈子裏的人都不怎麽熟悉,所以真的沒什麽能幫到你們的。”

“劉老師,我們來是想讓你幫我們更全麵地對你前妻做個了解,從而希望更快地找出她被害的原因。”徐天成看出劉祥林有些猶疑,便客氣地說道,“我們希望你知無不言,如果有對你隱私造成損害的地方,我們會為你保密。”

“人都不在了,能影響我什麽?”劉祥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斟酌了下,說道,“好吧,那我就說說。

“於梅是個控製狂,尤其是對我,都到了病態的程度。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連我穿什麽衣服、梳什麽發型都要管。每天查我的電話,翻我衣服,稍有不如意便會大發脾氣。為了孩子我忍了很多年,後來實在受不了,便提出離婚。她答應得倒挺爽快,但是我必須淨身出戶,而且還要寫一份保證書——保證我在孩子上大學之前不再交女朋友。”

“那你就真沒再找?”方宇試探著問。

“沒找,倒也不是她的原因,是我還不想找,太累了。”劉祥林撇了下嘴,訕笑著說,“她自己是律師,怎麽會不知道那份所謂的保證書根本不具備法律效力。她說是怕女兒將來受委屈影響學業。她就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工作上也是,為了能贏官司什麽手段都敢使,我就知道她早晚會出事。”

“有沒有具體的事例給我們講講?”徐天成追問道。

“你要讓我說,我還真說不上來,主要是有那種感覺。”劉祥林攤攤雙手說,“反正那時候在家裏一接到工作上的電話,她就一副神神秘秘提防別人的表情。時間長了,她接電話我就主動走開。”

“好吧,你要想起什麽,再聯係我們。”徐天成說。

從師範大學出來,徐天成和方宇馬不停蹄去了劉祥林家裏落實他的口供,接著又去了於梅父母家裏以及她的單位進行走訪,總體來說還是有些收獲的。

於梅是個事業型女人,正揚律師事務所係其一手創辦,曆經多年發展,在春海市的律師圈裏頗有名氣。但由於她對工作過於投入,從而忽視了家庭,最終導致婚姻破裂。離婚後,她一直獨居,並沒有感情上的糾葛。她的律師事務所經營狀況良好,收入頗豐,客戶以高端人群為主,也沒有財務上的糾紛。

不過據同事反映,在於梅遇害的前兩天,有個叫吳鵬的男人來找過她。兩人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情談得很不愉快,最後不歡而散。這個吳鵬原先也是該事務所的律師,兩年前由於違紀被辭退,現在做什麽尚不清楚。警方認為,這個人的突然出現,也許和於梅的死有關係。接下來,要重點追查這個在於梅死前與她有過異常接觸的吳鵬,同時把偵破的重點放到於梅的職業上。

於梅是律師,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是她的本分,凶手殺死她又特意割掉她的舌頭,顯然意在懲罰。而割舌頭懲罰更深層次的意義,也許是對她律師身份的報複或者剝奪。那麽她的死,會不會是因為她代理過的某件訴訟案傷害到對方的利益,或者是一些糾紛引發的報複所致呢?

程巍然在與律師事務所溝通之後,吩咐徐天成抽調一組人手深入事務所,全麵查閱近幾年來於梅親自經手的官司資料,希望從中找到有報複動機的嫌疑人。

通過風林小區案的合作,老徐和方宇現在跟戚寧都很熟了,對她大方直爽的個性,印象特別好。尤其欣賞她氣質上看似一副女神範兒,但為人處世一點也不端著、不矯情,給人感覺有登大雅之堂的一麵,也有非常接地氣的一麵。

當然對於戚寧的“應用犯罪心理學”專業背景,兩人更是相當信服。通過捕捉犯罪嫌疑人幾個微小的動作、幾個不經意間的表情,便能讀懂他們真實的內心世界;通過分析作案人遺留在現場的行為痕跡,便能大約刻畫出他們的現實境況。如此科學新穎的辦案手段,很是讓兩人感到耳目一新,對戚寧自然多了份信任和期許。其實,程巍然的感覺也和他倆差不多,因此當徐天成和方宇找到他,說想讓戚寧幫著參謀參謀眼下看起來有些邪性的案子,程巍然便默然應許了。

戚寧作為公安大學心理學碩士研究生,學習方向分別是“警察心理學”和“犯罪心理及測試研究”。前者顧名思義是針對全國廣大公安民警心理的研究與幹預治療,跟她現在從事的民警心理谘詢工作算是對口;後者則屬於犯罪心理學的實際應用,是通過分析行為證據,推斷出未知罪犯的心理狀態,從而分析出其性格、生活環境、職業、成長背景等,是一種針對罪犯的心理畫像,統稱為犯罪側寫。

相較而言,戚寧對於犯罪側寫這門學科要更加熱愛,她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一名專職的側寫師。尤其在風林小區案中初試牛刀,便顯示出良好的實際效用,更是讓她對這門學科的願景充滿期待。所以,當她從方宇手中接過於梅被殺案的相關文件資料,特別是方宇添油加醋將案發現場描述得異常驚悚,更是讓她有些躍躍欲試。

而這一瞬間,她心裏隱隱有種直覺——這是一個契機,或許自己等待了近20年的追凶之旅也就此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