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曲雲其人(一)
在曲雲眼裏,謝鼎是個十足愚笨的人。
第一次和他遇見,是在一次宴會上,那時她已經和王弼定了親,對於這門親事,她一直都無所謂——稱不上好,也稱不上不好。
她是京城中無數男子的夢中情人,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謝鼎對她卻淡淡的。
她曲雲,生下來就是曲家大小姐,可她似乎生來就是個沒有感情的人,謝鼎對她而言,就像一個放在手邊的糖罐子,她隻要稍微伸長手臂,就能把罐子攥進手心裏。
這個時候,王弼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論起家世來,謝鼎和王弼說得上不分伯仲,可謝鼎是庶子,她若是貿貿然要換親,父母勢必不會同意,更何況,她也不會願意放過王弼的。
“王弼,他曾說過自己多麽愛我,曾在我眼前賭咒發誓,此生非我不娶,承諾許出來,不就是為了兌現的麽?”曲雲冷笑道。
溫魚心裏打了個突,她道:“所以就連當年的所謂輕薄,也都是你的設計?”
曲雲微笑著點了點頭,語氣裏帶著詭異的輕快,“既能退親又能讓他一輩子不能娶妻,何樂而不為?更何況,我隻是略施小計,他便搖著尾巴過來要與我幽會,多可笑,他想碰我,就他,也配?”
一切都如她的想象,謝鼎就算一開始的確不喜歡她,但對她來講,謝鼎這樣的男人也不過爾爾,就算他不喜歡她,也要對她背後的家世心動。
父母對她是溺愛的,從那天她哭著回來,說王弼輕薄了她,他們便斷定此人不能嫁,後來秘密與王家退了婚,雖然兩家都極力遮掩此事,但到底還是被有心人聽去了風聲。
謝鼎那時候不過是個庶子,曲家父母一開始有些瞧不上他,但謝家本身是不錯的,更何況曲雲喜歡,曲家父母便同意了。
而早在她與王弼定親的時候,她便說動了父母,將府裏貌美的家生子,送去揚州,將她培訓成瘦馬,曲家父母一開始也不解,更狐疑曲雲一個閨閣少女哪來的如此陰私的手段,但曲雲自有她的道理。
她向來如此,旁人質疑不了,就算是質疑了,她也很快會以行動來告訴人們,她才是對的。
就像是她曾經殺死的那個姨娘一樣——在她這個身份上的人,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做的,那個姨娘本身已經被趕到了莊子上,她隻要稍稍傳出那麽一點點對這個姨娘不滿,希望她死在莊子上的意思,底下的人自然會替她做事。
“隻是你沒有想到,哪怕是已經傳出了如此傳聞,居然還是有人肯嫁給王弼。”溫魚道。
曲雲聳聳肩:“不過是個商戶之女罷了。”
溫魚笑了笑,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說:“這是你口中的那個商戶之女,帶給你的東西。”
曲雲看向那個盒子的時候,表情相當不屑,在她眼裏,如果說王弼是那個搖尾乞憐的狗,那麽張秀秀就是個連狗都不如的人,更何況張秀秀無論是家世還是相貌,都不及她萬分之一。
然而當她打開盒子時,表情卻一下子變了。
這是溫魚第一次看見她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一向雲淡風輕,永遠保持完美姿態的她,第一次眼睛裏爬滿了紅血絲,溫魚探身去看,卻見盒子裏隻是一方娟帕,右下角繡了個小小的藍花圖案,繡工有些粗糙。
就連這方帕子都看得出來有些年歲了,已經明顯發黃,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難道曲雲曾經和張秀秀有過一段閨蜜情?那也不太可能,這帕子繡工如此粗糙,曾經是女德典範的曲雲不太可能會把這麽粗糙的東西拿出去送人。
既然不是曲雲,那就是張秀秀了……可看曲雲的表情,似乎又不太像是和張秀秀有過交往的樣子。
電光火石之間,溫魚心裏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堪稱不可思議的可能性——如果說,真實情況和她想的其實完全相反呢?其實……張秀秀和曲雲之間,並不是情誼,而是宿敵。
她眯了眯眼,“王弼……一開始的愛人就是張秀秀吧?”
她看向那塊帕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開始和王弼相識的人,就是張秀秀,是你先搶了她的姻緣的,而張秀秀也是因此,才明知王弼之前和你的事,也一定要嫁給她。”
張秀秀雖是商戶之女,但若不是想攀附著王家,倒也不必嫁給一個滿京城裏富貴人家皆知,曾輕薄了正經家姑娘的浪**子。
曲雲陰著臉,先是看看她,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笑了起來,“那又如何?說到底,哪怕是那個王弼記了一輩子的初見,他自作多情以為是我,無非就是因為我生的美貌,更符合他心裏的想象罷了。”
溫魚眉心微蹙,“你……”
曲雲扶了扶鬢角,溫魚卻忽然意識到,她的某些動作,和張秀秀有些相似,張秀秀說話時,也會扶一扶鬢角的。
然而曲雲就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她隻是說:“我隔了老遠就看見了,他們兩個隔著窗子對詩,張秀秀又存心想勾搭他,便將帕子落在了窗台上,他便以為是我了。”
毫無疑問,她是不愛王弼的,她或許隻是看不慣張秀秀,看不慣她這樣的商戶之女,居然也能得了青年男子的喜歡,她讓王弼以為張秀秀是自己,也不過是存了一點想要和張秀秀別苗頭的心思。
她這一輩子的愛好沒有幾個,看別人難過傷心,能勉強算上一個。
王弼認定二人之間是天定的緣分,又怎麽會知道這緣分中間竟是換了一個人,而她對王弼的真心棄如敝履,隻是沒想到張秀秀後來居然反應過來了,更沒想到這個蠢女人這樣都要嫁給王弼。
愛情這種東西,無用且愚蠢,可偏偏就是那麽多人把它當成至寶來供奉。
溫魚卻打斷了她,“不是,不是這樣的。”
“你是嫉恨她的,在她麵前,你甚至是自卑的——你嫉恨她能與人兩情相悅,而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