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弱者揮刀向更弱者

他們簡單吃了點早飯,溫魚一開始想要一個輪椅,據她所知哪怕是在古代,也是有輪椅的,不過比較貴,反正大理寺裏麵肯定是沒有的。

最終她自己撿了兩根樹枝當拐杖,於是看起來更像乞丐了。

……

徐小山手銬腳鐐俱全,手上的傷也已經包了起來,他坐在桌前,神色冷然。

而他的對麵,坐著一個和他穿著極其相似,年齡也相仿的男人。

在他們身後的監牢裏,關押著所謂“狐仙教”的一眾教徒,那些女人們神態冷漠,不似活人,除了她們之外,另有幾個小頭目被分開關押。

兩人對視半晌,男人冷冷道:“叛徒。”

徐小山卻說:“世上本就無所謂的狐仙教,又何來的叛徒二字?徐子興,你今日在這裏,便代表我們當初的那個賭約,你輸了。”

徐子興便是那日的算命先生。

徐子興與徐小山,的確是親緣關係,卻不是親兄弟,而是堂兄,他們在滄州出生,後來滄州十年大旱,徐小山跟著父母北上,但是在北上的途中父母雙雙身亡,他被一個赤腳大夫收養,一直到二十幾歲時,才重新見到了自己這位表兄。

徐家在滄州也是個普通家庭,並沒有多麽富裕,後來徐小山的父母北上,但是徐子興的父母卻沒有,徐子興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親餓死的,他不像徐小山這樣幸運被收養,他一直待在滄州這塊地方,靠著偷雞摸狗和各種騙術活到了成年,在他成年的那一年,滄州才終於上任了一個好官。

他坑蒙拐騙這麽多年,多少也有些本事傍身,多少存了點銀子,便做起了生意,很快便如魚得水,後來更是娶妻生子,雖然不到三十歲,但是比起還隻是個小大夫的徐小山,他的日子可太好了。

這樣的兩個人,雖然被血緣牽連著,但說到底也並沒有來往過,他們真正產生交集是在雙方三十五歲那一年,天不遂人願,徐子興的兒子意外死亡,妻子也另嫁他人,而就在這一年,他遇見了來滄州行醫的徐小山,他們雖然小半輩子沒見過麵,但奇妙的是一見麵他們就認出了對方。

徐小山帶徐子興去了京城,教他醫術,直到某一天,徐子興發現了一件事。

——他跟隨徐小山去了京城之後,他居然無意中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妻子。

這個時候的徐子興還是平靜的,甚至當他看見自己曾經的妻子跪在那個大腹便便的富商腳下時,他也隻是覺得震驚,沒有真的產生怨恨。

說到底,他見得多了,也頂多歎一句世間涼薄罷了。

直到再後來,徐小山告訴他,他兒子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被那個李姓富商的小妾所殺,小妾和徐子興一樣出生滄州,早年間是個瘦馬,耀武揚威慣了,他十歲的兒子在和玩伴打鬧時無意中招惹了那女人,竟被那女人找了個茬活活打死了。

事發時他並不在家,妻子告訴他孩子是在山上玩的時候意外死的,他當時相信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四十五歲了,距離那個謊言已經又過了十年時間。

他自嘲的想著,自己也曾一心向善,要不然又怎麽會跟隨徐小山一同四處行醫,年輕時他頗通周易八卦,又滿懷著對已逝兒子的愧疚,剛到京城的那一年,行醫時讓萬壽村的人以後出生的孩子,都說自己是九月初九出生。

自私也罷,反正他們這些人……若不是托生在京城附近,就他們的腦子和能力,實在不足以過上這樣還不錯的日子。

直到現在起,徐子興回憶這一段時仍是兩眼通紅,“我的孩子那樣小,他還隻有十歲,憑什麽世界待他如初不公,不僅殺了他,還要讓生母為了銀錢與仇人伏低做小。”

當他發現這是個騙局時,是出離憤怒的,可他什麽也做不了,人家是富商,他能做什麽?

刑部大牢十分陰冷,徐小山和徐子興看著對方,徐子興瞪著對麵的徐小山,像是有滿腔的怨恨無處發泄。

直到遠處傳來一陣陣腳步聲,顧宴冷著臉走到他們麵前,徐子興斜著眼睛看他,諷刺道:“顧大人,久聞大名。”

顧宴對此的回應是——

“的確是久聞大名,若今日你不在這裏,怕是他日便會站在陛下的鑾駕旁了。”

拄著樹枝遲來一步的溫魚看到的便是昨天見過的那算命先先生目光陰鷙,如毒蛇一般盯住了顧宴。

幽幽紅光映出牆上的血跡斑斑,顧宴負手而立,冷冷道:“你遲早要死,若坦誠交代,本官留你全屍。”

徐子興諷刺的笑起來,目光赤紅:“我一個人都沒殺,我為何要死?惡事我一件也未做,作惡的都是他們,與我何幹?”

溫魚一聽,忍不住上前幾步道:“可你方才……”

徐子興挑挑眉,笑容裏滿是惡意,“小姑娘,我熟知大鄴律法,今日我坐在這裏,也不過是被大理寺卿逼迫,於情於理此事都與我無關,殺人的事又不是我做的。”

他表現的很淡然,或者說勝券在握,溫魚翻了翻卷宗上其他人的證詞,而根據所有人的證詞來看,徐子興是無罪的——聽起來很荒謬,但的確如此。

殺害劉小昭、胡衝,綁架黃二狗的人,是那些跪行的婦女,小頭目隻負責指揮,他們會告訴這些婦女們,你們生不出孩子,那是因為這世上命硬的人太多了,九月初九出生,且年齡在十歲左右的男孩子陽氣最盛,都是他們搶走了自己未來兒子的命數。

若要判罪,這些婦女們按律腰斬,而小頭目中的李嬌、尖下巴等人,李嬌殺嬰和林小武,肯定也是砍頭,但其他人……其實並沒有動手。

就連徐小山本人,也頂多判個教唆。

再比如徐子興,若按大鄴律法,他完全是無罪的。

但也許是破罐子破摔,徐子興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被判罪,便見裝也懶得裝了,當被問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的時候,徐子興卻憎惡的看向了徐小山,“都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