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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本非常舊的筆記本,以前流行過的硬皮,黑色封麵。

紙張已經因為時間而發黃,帶著當年木屑的味道。

我聽到了鎖落在地上,倉庫門被推開的聲音。樓梯上緩慢的腳步聲,在空洞的倉庫裏回響。

安德蒙總是隨身帶著槍,我想他是要拔出槍,向入侵者還擊。

然而他非常緩慢地,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他沒有回頭看樓梯的入口處,而是看著我,聲音非常輕:“艾倫,如果你翻開那本筆記本,我就開槍。”

安德蒙的嘴唇蒼白得沒有血色,他的目光溫柔,語氣柔和,就像是在麵對一條總有一天會麵對的末路,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接受這種結局的準備。

“艾倫,你有權利翻開它。”他注視著我。

有一刻我甚至覺得,安德蒙的眼神,是在鼓勵我翻開這本筆記本。

就好像身後的追殺者、政府的特工,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隻是在安靜地等待,一個自己為自己設置好的結局。

那一刻我嚇慌了神。

我立刻把筆記本丟到一邊去。

槍聲驟然響起。

一顆子彈擦著安德蒙的頭發過去,打進牆上畫的窗戶裏,嵌在那裏。

低壓的帽簷,風衣領子豎起來一直拉到鼻子下方。追殺者一共有三個人,開著三輛車。黑洞洞的槍口冒著煙,指著安德蒙站得筆直的背。

安德蒙沒有把槍放下,但是他也並沒有還擊,而是似乎想走向落在地板上的筆記本,把它撿起來。

槍聲響了三次。

一槍打中他的肩膀,一槍打偏了,又一槍從後麵擊中他的腰。

他沒有遲疑。

第三次時,安德蒙晃了晃,倒在地上。

我衝過去,扶著他,為他撿起筆記本:“安德蒙,你的人會馬上過來的,堅持住。”

對於自己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安德蒙看上去也沒相信。他抬起手,緊緊攥住我的手腕,沒有說話。然後他將我的手放在自己握住的手槍上,輕輕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像睡著了一樣。

我突然明白安德蒙的意思。

他是讓我開槍,殺死他。

我拿過他手裏的槍,指著追殺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堅定:“我的槍法不好,但是至少能結果你們其中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