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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如果政府的特工再晚來一分鍾,一切就結束了。

安德蒙立即被送往醫院,直到一個月以後,我才再次見到他。我去他留給我的政府機構的地址找他,秘書小姐很漂亮,看了地址,驚奇地說:“加西亞先生?不,安德蒙·加西亞先生不在這裏上班。”

“我是他朋友。”我把名片遞過去,“他讓我有事來這裏找他,我認識給他開車的司機,叫彼得,藍眼睛,不愛說話。”

秘書小姐皺起眉頭糾正我:“彼得不是司機,是上尉。”

彼得告訴我,讓我回家等。

有一天,我從研究機構回去,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安德蒙回來了,在壁爐前喝紅茶。他穿著軍裝,比前段時間消瘦了很多,顯得顴骨很高,眉眼深邃。安德蒙的傷沒有痊愈,因此壁爐邊靠著一根幫助行走的手杖。

那個筆記本就放在餐桌上,旁邊是我早上出門時留下的冷咖啡。

“艾倫。”

他看著我,然後一直不說話。

我問他:“安德蒙,你還好嗎?”

有一瞬間他的表情很奇怪。

就好像是很多年前,小孩子收到夢中的聖誕禮物,不可置信得不敢去拆開禮物包裝紙一樣。他身體沒有恢複,但是堅持不用拐杖,非常艱難地向我走過來,一直挪到我麵前。

安德蒙在我記憶裏一直很強勢,但是那時的他,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就像一張豎起來的薄紙片,輕輕一推就能倒。

“我不理解,你簡直是個瘋子!”我對他說,“為了一個空白的筆記本,竟然讓自己中了兩槍。”

“空白的筆記本?”他有一刻鍾非常迷惘。

“上麵什麽都沒有寫。”

我覺得安德蒙當時一定是瘋了。那本黑色硬皮筆記本是新的,上麵隻染上了安德蒙自己的血跡,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它的前主人為什麽把它藏在那裏,或許那裏原本有另一本筆記本,不知為什麽又被取走了,它作為一個替代品被留在那裏。他朋友似乎千方百計地想藏好那個筆記本。

有一刻我甚至很好奇筆記本上的內容。

我問安德蒙:“你後悔嗎?”

“不,我不後悔。”

他看著我的眼睛:“艾倫,你知道我是一個瘋子。剛見麵時就告訴你了。”

第二天的報紙上,公布了猜謎活動獲獎者名單。

我相當不滿意,拿著報紙追問安德蒙:“我的答案明明和標準答案是一樣的,如果第二天早上就寄的話,郵戳比獲獎的人還早一天。為什麽報紙上沒刊登我的名字?”

安德蒙挑起眉毛:“一定是報社弄錯了。”

“今天早上,我在你大衣口袋裏翻出了我給你的信封。”

他麵不改色:“我竟然忘記了。”

安德蒙告訴了我一個故事,戰時,情報機構通過在報紙上刊登猜字謎遊戲和解密遊戲,網羅了一批密碼破譯的天才。後來戰爭結束,百廢待興,很多當初的情報員回到原有的生活中,泯然眾人。數年以後,國家已經從低穀中走出來,漸漸又需要這類人才了。

“誰知道這個字謎競賽背後是什麽呢?”他說,“艾倫,我希望你專心數學,不要輕易走到黑幕裏去。”

“你怎麽知道有黑幕?”

安德蒙低頭抿了一口咖啡,笑得高深莫測。

那時候有位數學家正在研究對策理論,我在看他的論文,安德蒙遞給我兩張電影票,問:“艾倫,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這部電影,”我皺起眉頭,“我們已經看過一次了。”

他彎起眼,非常柔和地對我說:“我還想再和你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