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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兵日以後安德蒙明顯地忙碌起來。埃德加接連寫了兩封信,勸說我接受皇家空軍研究室的職位。第二封信裏他似乎有點焦躁,我回信告訴他我現在的工作很好,不用擔心。

我在整理每天送來的密電時發現一份不能被解密機破解的電文。它和“迷”的特性極其相似,幾乎分辨不出來,因此截獲後立刻被送往一號辦公室,和其他密電一起交到我手裏。我猜想這是一個新密碼,使用頻率很低,就把它記錄下來,順手放在一邊。

繼“海豹行動”之後,我們又破譯了“鷹擊行動”。

如果說“海豹行動”打算在十月前登陸我們本土,那麽“鷹擊行動”就是它的前奏曲——大規模空襲。

從我手中的情報來看,空襲最初定在八月五日,隨後推遲到八月十日。整個七月份G國佬的飛機盤旋在海峽上空,擊沉了我們的驅逐艦和運輸船。它們還大規模攻擊我們的雷達站,導致一段時間內無線電情報係統無法正常使用。

安德蒙有些焦慮。

“他們是在試探,現在的情報裏都是對我們戰鬥力的評估。”他疲憊地說。

我查了飛行安排表,埃德加所在的中隊被調往海峽,以應對G國的“鷹擊行動”。

八月十日,海峽上空陰雲密布。G國隻出動了少量的轟炸機和殲擊機。

我鬆了一口氣,祈禱埃德加能夠平安。

八月十四日,天氣轉晴,敵軍傾巢出動。“鷹擊”正式開始。兩千架飛機穿越海峽向這邊飛來,而我們阻擊的飛機隻有不到一半。碼頭和機場被炸毀,甚至有敵機出現在首都郊區,被皇家空軍擊落下來。

大規模空戰拉開序幕。

我夢見被擊落的飛機像流星一樣隕落。尾翼熊熊燃燒,一頭栽進黑色的海水裏。

我夢見海麵上漂浮著腫脹的屍體。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埃德加,每個人都麵目模糊。

半夜從**坐起來,我大口大口喘氣,背上冷汗淋漓。

安德蒙安慰我說皇家空軍幹得不錯。他們以少量的力量把敵軍機群阻擋在國門之外。報紙和廣播上接連報道空軍勝利的消息。他告訴我皇家空軍是輪班休假製度,我的朋友不會一直都在前線。

安德蒙說得對,八月二十日,埃德加輪休回來了。

他給我拍了封電報,我向安德蒙請假,去火車站接他。

兩年不見,我差點沒認出他。還是那頭栗色鬈發,高挺的鼻梁,但是臉上線條變得更加剛硬,膚色也曬得更深了一些。他穿著皇家空軍海藍色製服,提著一隻黑色手提箱,隔著人群向我揮手:“艾倫!”

埃德加事先在埃菲爾德皇家酒店訂了房間,我幫他把行李送過去,然後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廳吃飯。我把供應券遞給侍者時埃德加顯得很驚訝。

“戰時物資管製,買東西都要憑政府發的購買券,你不知道?”我問。

“軍隊的供應要好很多。”他愣了愣,“我不知道外麵這麽嚴重。”

“黃油隻有銅幣那麽厚,咖啡清得見底——價格還貴得嚇人。”我提議,“你試試麵包?”

埃德加切了一片,皺起眉頭:“這是什麽?”

“‘愛國麵包’。”我說,“加了維生素和鈣,又幹又硬,沒有人願意吃。我們管它叫‘小胡子惡魔的秘密武器’。”

他咬了一口,笑了起來。

埃德加是“鷹擊行動”的第一批飛行員,剛從戰場上下來就接到輪休通知,直接坐火車回來。他說想回學校看看,看看當年畫畫的地方、學術報告廳和圖書館。

“戰爭會改變一個人。”他歎了一口氣,放下幹麵包,“艾倫,你會陪我回去,是嗎?”

“我要工作。”我很抱歉,“有點忙,但是我可以陪你在首都逛逛。”

埃德加似乎有些失望。他沒有反對,溫和地點點頭,然後開始談論他們的空軍基地。他嘲笑G國殲擊機笨重,又說我們自己的飛行員罵髒話一句一個準,還說空軍基地外麵有個叫“露西”的小酒吧,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愛去那裏喝啤酒追姑娘。

等我們從咖啡館出來,已經是黃昏了。我站在街邊等電車,埃德加問我住哪裏,我不能告訴他普林頓莊園的專家宿舍,就胡亂編造了一個地方。

“當初你還總追在學校一位教授身後跑……叫什麽來著?安德蒙·維森?”他隨意地問,手插褲兜裏,仿佛自己都覺得好笑,“你現在生活穩定下來了嗎?”

我笑著說:“我和安德蒙在一起工作。”

埃德加臉色有些蒼白,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你是認真的?”

“我一直是認真的。”我問他,“你找到喜歡的姑娘了嗎?”

埃德加搖了搖頭。

晚霞鋪滿街道,電車的鈴聲叮叮當當響起,等車的人群**起來。他放開我,說:“真想再和你回一次學校。我討厭戰爭,想再去河邊上寫一次生。”

他是畫家,我是他的免費模特,我說:“好。”

第二天埃德加沒有再和我聯係。我給他打電話,問假期有多長。

“五天。四天後我就回戰場了。”

我問他願不願意回學校看看,他顯得有些驚喜:“你能請假,艾倫?”

我說我隻能試試。

埃德加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聲音啞了下去:“艾倫,你真應該接受空軍研究所的職位。真的……”

我問他為什麽,電話卻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我向安德蒙請了兩天假,說朋友從空軍基地回來輪休,我陪他回學校看看。安德蒙問我:“你朋友學什麽的?”

“埃德加,你可能還記得。他學油畫。”

安德蒙溫和地笑笑:“那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