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我不再是人類,而是由眾多零部件組成的機器

住院的第二天,我們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從頭到腳,從裏到外,被各種各樣的機器掃描和探索,我能感覺到,體內長期不見陽光的黑暗世界幾乎都被照亮了。

印象最深的是給**做的B超檢查,之前在婦幼保健院,三五分鍾就完事了,可是大醫院不一樣,每個人都耗時半個小時左右,甚至花費更長時間。

做完B超,我們被趕上了一輛巴士,去醫院的另一個地點進行鉬鈀檢查。鉬鈀檢查便是把****在外,先把一側的**完全擠到一個機器上,用以固定,再用儀器掃描。

在這裏,我感覺自己完全不再是人類了,而是由一些零部件組成的機器,他們需要什麽部件,我們就提供什麽部件,我心裏的羞恥感慢慢退去,幾近於無。在疾病麵前,即便是上帝,又能怎麽樣?活著,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標,才有唯一的希望。

大醫院裏會聚著全國各地的患者,每一天都是那麽多人,黑壓壓一片,看一個病,好像打了一場仗一樣。檢查完以後,你想問結果,也沒人告訴你,他們都會說一樣的話:檢查結果最後匯總到你的病曆裏,主治醫生會告訴你。在此之前,你甭想從他們嘴裏了解任何情況。

全部檢查完畢後,我們隻能待在病房裏,限製外出。幾個人躺在病房裏,沒事可幹,睡飽了就吃,吃飽了就睡,就像喂飽了等待挨那一刀的豬。

作為過來人的老太太告訴我們,不要怕,乳腺癌是所有癌症裏麵最輕的,死亡率也是最低的。我們都明白,老太太是想緩解我們的緊張心理,可她說得越輕巧,我們心裏越害怕,尤其是她提到死亡的時候。

人在生死麵前,想得最多的應該是家人吧。兒子甜橙快兩歲了,出生以後,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雖然平時由我父母帶,但是我一下班,甜橙就黏著我,跟一塊扯不掉的橡皮糖似的。

以前,胡子很少和兒子單獨相處,他說他有孩子恐懼症。胡子是個文藝青年,不喜歡成家,也不大喜歡孩子,跟我結婚完全屬於一時衝動。而我喜歡孩子,哪怕不結婚,至少也會生個寶寶。

住院後,我們不需要陪護,因為我們都行動自如,家屬當天晚上必須離院。胡子戀戀不舍地走了,回家去照顧兒子。胡子剛進家門,兒子就從臥室**跳下來奔向他,一連串地叫他:“爸爸,爸爸……”

胡子隻好讓爸媽先睡,硬著頭皮哄兒子睡覺。爸媽表示不放心,又是扒門縫,又是聽牆根。

這天晚上,胡子發揮他編劇的超強想象力,重新演繹了三隻小豬的故事,把甜橙哄得不要不要的。

然而,胡子回家的時候誤把我的手機帶走了。當他發現我的手機在他的口袋裏時,他已經到家了,怕我擔心兒子,又怕我擔心丟手機,他查詢了醫院的電話後,經過各種轉接,最後把電話轉接到了我手裏。

這天晚上,我不但聽到了兒子的聲音,還聽到了那個美妙的三隻小豬的故事。病友們都說:“你老公還真是能想辦法啊,居然能把電話轉接到護士站。”

她們越誇胡子,我心裏越忐忑,因為我想瞞著胡子幹一件任性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