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癌女士的太空之旅

那天,胡子試著去和女醫生套近乎,死乞白賴地套近乎。

也不知道胡子和女醫生都聊了些什麽,女醫生讓我們晚上六點就來,說是讓我們來候著,因為晚上六點是一個換班的點,一撥病人走了,另一撥病人還沒來。

胡子連連點頭,連連給女醫生鞠躬,賠禮道歉,說自己脾氣不好,沒有教養。

胡子把自己的腰彎成九十度時,我才明白醫生的意思。

醫生是說,晚上六點,有些病人有可能來不了,運氣好的話,我可以加進去。

胡子很高興,一把拉走我,說:“就是改成六點了。”

我很好奇胡子到底跟醫生說了些什麽,我問胡子,胡子就是不告訴我。隨後,胡子把我拉進了畫線室。

放療之前,需要畫線,以此確定放療時照光的位置。

畫線之前,護士先在我手上的靜脈打針,注射一種叫歐蘇的藥水。藥水流進身體,仿佛有一股熱流,流遍了全身,從頭到腳,一陣眩暈。

注射完藥水,開始照CT。跟平時照CT也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是作用不一樣。通過照CT,護士在我的胸部定位好放療照光點。後來,進來一個男醫生,開始在我胸前畫定位線,據說這叫“做模”。兩天後還要去一次,說要複位。複位還是畫線,就是和原來畫好的線作對比,再次畫線,這一次倒不用打針。

看著男醫生用粗黑的墨線在我胸前留下標記,就像木匠手下的墨鬥和木頭。

醫生是木匠,我是木頭。

放療期間,墨線不能洗掉,褪色了就找畫線師再畫一下,再當一回木頭。

最要命的是,一旦放療開始,便不能碰水,因為放療的部位一遇水,皮膚就會潰爛。聽了醫生的介紹,我感覺剛從一個叫“化療”的坑裏爬出來,又掉進了一個叫“放療”的坑裏。

趁畫線之前,我好好地洗了個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泡在浴缸裏,泡上三天三夜。生病後,我都沒有好好地洗過澡,怕沾水、怕感染,隻能部分擦洗。

不能洗澡,便沒有活色生香的景象,更沒有任何美麗可言,我隻能忍受。

隻要能留住生命,大概我們這些癌女士什麽都能忍受吧!

畫線那天,我遇到了高大姐,她來畫複位線。她跟我說,寸頭姑娘的離開,她心裏也非常難過,所以她做了一個決定,放棄化療,直接放療。

“化療藥能救人,也能殺人……人命隻有一條,得省著點兒用。”

跟高大姐分別時,她讓我放療那天早點兒來,要有見縫插針的勇氣,有了勇氣才會有好運氣。

放療那天,我和胡子下午四點就來到了放療科,準備見縫插針。女醫生沒有騙我們,六點那撥病人中,有一個人沒來,我頂了她的缺。

厚厚的防輻射鐵門緩緩打開,一個女人滿臉疲倦地走出門,後麵跟著一個男醫生,他照著手中的放療卡喊我的名字,我怔住了。

胡子趕忙大聲喊:“來了,這兒呢,我們來了,我們擱這兒呢。”

我幾乎是被胡子推進去的,厚厚的防輻射門緩緩關上,我心裏咯噔一聲。

放療室裏站著一男一女,一男一女直勾勾地盯著我。放療室隔壁是操作間,大玻璃後坐著一個男操作員,戴著眼鏡,厚厚的鏡片閃著光。

女醫生走到我身邊:“看什麽看,脫啊!”

我極不情願地脫掉上衣,**上身。

住院以來,幾乎每天我都要接受檢查,向各種各樣的醫生**上身。

露得多了,也就沒有什麽羞恥感可言了。盡管我的胸不大,可它什麽都不缺,一邊一個,建製完整。

我挺起胸,闊步走向放療艙。

放療艙像極了載人太空飛行器,圓圓的,外有一張可伸縮和移動的照光床。我躺在照光**,被兩個醫生推進了那個太空飛行器。

剛開始,我聽見機器定位的吱吱聲,耳朵裏出現了幻聽,感覺有些失重。

艙內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某個地方發出嗡嗡嗡的響聲,好像是什麽加速器在高速旋轉。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

我能感覺到有幾道光照在我的胸前和腋窩處。光的溫度極高,我似乎聞到了皮膚被燒焦的味道。我心裏喊道:老娘要被烤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