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世上多了個“包打聽”

我跑到洗手間,扒著洗手池嘔吐,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胃裏江河翻滾,無奈找不到出口。我摳著嗓子眼,又使勁捶打胃部,腦袋裏想象著最惡心的東西,腐爛的屍體,肮髒的廁所,長綠毛的食物,可辦法想盡,依舊還是幹嘔。

幹嘔了有五六分鍾,我扶著洗手台想站起來,雙腿發軟,險些跪到地上。

這時,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扶住了我的手臂,遞給我一瓶新打開的礦泉水。

我喝了一口礦泉水,吐了一點兒酸水,胃裏的洪災才算泄去一些。

遞給我礦泉水的女人叫高大姐,她是包頭人,被診斷出乳腺結節鈣化。S醫生建議她做化療,她有些擔心,來化療科跟病友了解情況,用她的話來說:“人命隻有一條,別人不珍惜我,我自己得珍惜啊。”

她說,她不隻看了S醫生,還看了S醫生的師父。S醫生的師父八十多歲了,依然在堅持看診,她稱老先生為黃老。

黃老建議她保守治療,給她開的是中成藥。她不放心,想要多見幾個醫生,她還約了廣安門中醫院的某某教授,以便得到更多的醫療建議。

高大姐是個包打聽,無論是醫生還是病友,隻要在交談,她都湊上去聽上一耳朵,跟人說一嘴。她建議我也去看看中醫,說中藥可以減輕化療的副作用。

和她相比,我感覺自己活得好“狹隘”,從來沒有想過多看幾個醫生,或者尋找更多的醫療途徑。所以,當高大姐提出加我微信的時候,我沒有拒絕。從那天開始,我跟高大姐建立了聯係,一直持續到今天……

高大姐把我攙出洗手間,交給胡子,她又去別的病友那裏探聽消息了。

我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休息時,胡子學著高大姐的樣子,也往人群裏紮,也聽一耳朵,也說一嘴。他是想問問,吃什麽才能減輕化療帶來的副作用。

胡子學起包打聽的樣子有些笨拙,外加他長了一臉絡腮胡子,本來就不像好人。人家自然不願意跟他多說,有幾個病友甚至有了抵觸情緒,一直跟他翻白眼。

胡子卻不以為意,一個勁兒地賠笑。他是那種自尊心特強的男人,莫說是翻白眼,就是一個揶揄的眼神,換在平常,他都受不了,十有八九會原封不動地擠對回去。

那天,胡子學會了死乞白賴,世上也就多出了一個“包打聽”。

死乞白賴的胡子不知從病友那裏聽了多少耳朵,也不知說了多少嘴,總之,他得出一個結論——

吃海參大補,尤其是對化療病人,最有效果。

回來的路上,胡子像魔怔了似的,一個勁兒地跟我念叨著:“吃海參,吃海參補!”

剛一下車,胡子便拉著我去了家門口的商場,因為他記得商場裏有賣海參的專櫃。

胡子給我買的是一大盒最貴的遼參,真空保鮮,即拆即食。合下來,一隻海參要八九十塊錢。看他那樣子,一副暴發戶的模樣,好像發了大財似的。

胡子又死乞白賴地跟櫃台的人套近乎,人家被他折騰得有點煩,特意給懂行的人打電話求證:對癌症病人來說,海參清蒸最好,清蒸完蘸一點醬油吃。

回到家,我渾身無力,隻能倒在客廳沙發上休息。

不大一會兒,胡子從廚房裏端出來一大一小兩個碟子,大碟子放著海參,小碟子裏放一點生抽,好像日料。

看著海參醜醜的樣子,有點惡心,我的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我說:“打死我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