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胡子要在我的身上建一座港口

當胡子一邊寫劇本,一邊兜售他的故事時,爸媽往我的銀行卡裏打了兩萬塊錢。

父母總是這樣,像先知似的,先孩子之憂而憂,提前知道孩子的難處。我並沒有告訴爸媽我患癌了,隻告訴他們我生病了。患癌的事情,隻有弟弟妹妹知道,我們商量好了——

“打死都不能說。”

有了錢,我跟胡子來到醫院的化療科預約化療時間。

預約辦公室裏擠滿了人,有單身的女人,也有像我和胡子這種夫妻同來的。化療醫生告訴我們,化療輸液有三種選擇——

第一種:普通輸液,每次靜脈紮針,會產生很多副作用,對血管也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胳膊腫痛,更會給心髒帶來負擔,造成心悸、心慌。

第二種:埋管,在胳膊上埋置PICC導管。管子很細,化療藥物的副作用基本上都能避免,但要每周去醫院導管室護理一次,基本可以正常生活。

第三種:輸液港,比埋管更好,基本沒啥副作用,也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不考慮錢的話,任誰都會選沒啥副作用,又不會影響正常生活的輸液港。

化療醫生深諳病人的這種心理,他最後才告訴我們,最好的輸液港費用合下來八九千元,次之的PICC管合下來四千多元。輸液港和PICC管都不能計入醫保,需要自費,而紮針輸液特別便宜,隻需交納注射費用,可以用醫保。

化療醫生讓我們依據個人情況自己選擇。

有幾個女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輸液港,她們填表時,運筆如飛,臉上分明寫著三個字:不差錢!

不差錢的女人們拿著申請表走出門後,分歧便出現了。一個妻子看著人家選擇了輸液港,她也要輸液港,丈夫不同意,兩人當場撕了起來。

夫妻二人開始用語言攻擊對方母親的時候,胡子把我拉到一旁,他明確地告訴我,要給我選擇輸液港,他的理由是:“輸液港安全!你想,你身上裝了一個大港口,聽著就踏實!”

我不同意,那得八千多塊啊。依我沒錢就不敢花的個性,紮針輸液就紮去唄,一分錢不花,損傷就損傷了,老娘的自愈能力超級強大。實在不行的話,我再多花四千塊錢去埋管也來得及。

畢竟,一分錢不花比花四千少了四千,花四千塊錢比花八千塊錢又少了四千。

這時候,胡子又說:“八千比四千就多四千,為啥不做輸液港?”

我往少裏想,胡子往多裏想,一少一多,由此可見,我們的性格就是兩個極端。

其實,我明白胡子的意思,對身體好的事情,他都會讓我去做,哪怕是花再多的錢;對身體不好的事情,胡子當然會拒絕,哪怕是不花錢。

可關鍵的是,我們當時沒有多少錢啊!

後來,我們也撕了起來。

剛才還要把對方母親咒死的那對夫妻也不撕了,他們瞪大眼睛看著我跟胡子撕。醫生仿佛更願意看見我們撕,撕來撕去,肯定有一個人會服軟,服軟的人多半會選擇更貴的化療輸液方式。

看著胡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樣子,我最終服了軟,我是怕他張開嘴把我吃了,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商量了一下,我們各退一步,折了個中,選擇四千多塊錢的埋管。

四千多塊錢啊,好心疼,我嘴裏還是吧啦吧啦地嫌貴。

交完四千多塊錢的埋管費,感覺好像放了一回血。

放完血,我們來到埋管室。護士已經準備好了,她說天馬上就要熱了,埋在上臂比較方便,也方便夏天穿短袖。

護士拿著PICC導管給我看。導管由兩部分組成,兩部分材質不一樣,埋在體內的一部分呈乳白色,材質堅硬;另一部分**在皮膚外,尾部是螺絲型接口,化療的時候可以擰開,往裏輸液即可。

我平躺在處置**,把胳膊伸出來,聽之任之。埋管的過程我是不敢看的,我不敢看針頭刺進皮膚的那一刻。

護士將乳白色導管埋在皮膚裏後,把外麵的部分向上折,再用一塊透明的貼膜把它們都固定在裏麵。為了更好地保護導管,再用紗布敷料覆蓋在貼膜的外麵,進行二次固定。

聽護士說,PICC導管會在我的胳膊上駐紮三到四個月,極有可能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即便埋了管,也不是說從此就高枕無憂了。

埋管後第二天下午,還沒到預約的化療日期,問題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