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拆線

癢的感覺隨著長肉的聲音一起消失,意味著刀口可能長好了。幾天後,到了拆線的時間,我和胡子來到醫院。

我們這撥做手術的病友又聚在了一起。拆線室外是一條漫長且幽暗的走廊,走廊盡頭,顧姐和小美女,一見麵就一邊一個握住我的手。

她倆都穿著鮮豔的衣服,容光煥發,大概是覺得劫後餘生太珍貴了,她們不想浪費每一秒。

顧姐說:“三十歲的時候,我覺得四十歲沒法活了;四十歲的時候,反而覺得豁然開朗了;現在我覺得活著簡直太美好了,跟年齡無關!”

小美女說:“是的,是的,就應該這樣,什麽時候都要飽滿地活著。”

她的準新郎在一旁甜蜜地看著她。

專門拆線的護士有好幾個,我跟顧姐、小美女一起進入拆線室。

拆線的時候,我終於鼓足勇氣看了一眼手術部位,那裏並沒有生出一個黑洞,刀口竟然不是用傳統意義上的手術線縫起來的,而是一排像訂書釘一樣的訂皮釘,大概是合金材料製成的,閃爍著明晃晃的寒光。

我腦補了一下縫合的畫麵:S醫生手持一個大號訂書機,像訂書一樣把我的傷口釘在一起,手術室裏傳出嘎巴嘎巴的響聲。

果然,世上真是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做不到的。

護士先幫我消毒,又熟練而輕巧地用特製的剪刀從中間部分剪斷,訂皮釘瞬間脫落,一點也不疼。

我的傷口愈合得非常好,疤麵平整、光滑,新生出的皮肉泛著粉嘟嘟的光澤。

我心中有一絲竊喜,那個醜醜的乳腺炎傷疤果然變美了,就是無名指和小手指還在麻著,大概斷開的神經還沒有愈合,其他都很正常,看來S醫生絕非浪得虛名。

顧姐和小美女拆完線,她倆沒有走,而是來到我身邊。

顧姐說:“手術那天,我們沒能一起走出去,今天我們要同進同退。”

我差點被感動得落下眼淚,我明白,她們是在鼓勵我,也想把好運氣傳遞給我。

我、顧姐和小美女一起走出拆線室時,山東大姐已在門外候診。

她是從濟南坐高鐵趕過來的。她有氣無力地、虛弱地看著我們,就像看到了親人。她說,她感覺她的傷口沒有長好,擔心拆不了線。護士看了刀口,告訴山東大姐,還是等幾天看看情況。

我們都安慰她,可是安慰顯得那麽幹澀和蒼白。

我老鄉是最後一個來的。護士說她勉強達到拆線標準,可以選擇拆線,也可以選擇再等兩天。

她住在北京通州區的妹妹家,來回都不方便,她隻好選擇拆線。雖說拆了線,可刀口還有些滲液,手術部位和胳膊都還在疼。她又一如既往地開始了悲歎——

“老天怎麽就讓我得上了呢!”

我說:“大家都得往前看,不是嗎?”

臨別前,顧姐和小美女要給我留下聯係方式,大家親如姐妹,以後可以互相幫襯。

我婉言拒絕了她們的好意。

回家的路上,胡子問我,為什麽不留個聯係方式呢?

我跟胡子說,顧姐和小美女是良性的,她們是逃出生天的女人。既然已經平安無事,那就徹底跟我這個病人斷絕聯係吧,也跟這個癌症圈子斷絕聯係,甚至跟“乳腺癌”這三個字斷絕所有聯係……我從心裏祝願她們一輩子都有一個良性的身體,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我跟老鄉說,一切要往前看,其實,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拆了線,接下來就是更加痛苦的化療和放療。

化療加放療,費用加起來最少也得十幾萬。我雖然有醫保,可放療費用不能報銷。

前一段時間,胡子拿到了大咖製片人的編劇費用,可換房子加上住院,花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我們沒有足夠的錢支付化療和放療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