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陪床這件小事

胡子選擇不睡,或者說,他等我們這些癌女士睡著了,他再睡。

有好幾次,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胡子坐在窗口的陪護**,看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他有他的焦慮,我的病拖累了他,他還有劇本任務沒有完成,大咖製片人在一天之內發了好幾條催稿的微信消息。

他轉過頭,看我醒了,輕輕下床,拉起我的手,衝我笑著。他的笑容裏有一種難以抵抗的魔力,讓我感覺無比安全,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是被呼嚕聲吵醒的。

我睜開眼,看見胡子坐在陪護**,頭耷拉著,呼聲一片。我朝窗外看了看,天蒙蒙亮,於是強忍疼痛,伸出手想要叫醒胡子,卻被一聲“噓”叫住了。

我循聲望去,見老太太的手放在嘴邊,做出“噓”的動作;山東大姐和老鄉也醒了,她們笑嗬嗬地看著胡子。

老太太指著胡子:“讓他多睡會兒!”

山東大姐和老鄉同時朝我點了點頭。

我突然就被感動了。胡子選擇不睡,是怕他的呼嚕聲吵醒我們這些癌女士,這是一種尊重。當你學會尊重別人,就會贏得更大的尊重和理解。胡子在這種理解的目光中,睡得很香、很沉,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睡眠。

手術後第二天,S醫生來查房,要求我們適當動一動。S醫生看了看我的傷口,麵無表情地說,長得挺好的。我不敢看傷口,我怕手術做得不完美,我怕那裏真的生出一個黑洞。那個時候,身體的完整和美感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比生命還重要。

醫生走後,對麵的老鄉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們勸她說,哭對傷口不好。

換言之,哭就像是鹽,我們不能自己在傷口上撒鹽。

老鄉說,她的兒子臭蛋才一歲,她的言語裏透著無盡的悲涼。我突然也很想兒子,幾乎要落下淚來。我兒子甜橙還不到兩歲,正是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時候,正是需要媽媽的時候,我卻病倒了。

胡子看懂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