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燭龍劍
京都城郊。
樓船散發仙光,轉瞬突破陣法,飛掠而過。
陳尚矗立船首,狂風淩冽而來,將他的衣角吹得咧咧作響。
風中,腐敗的腥臭味夾雜著濕潤血氣,令人無比作嘔。
陳尚向下看去,京都城內遍布血水、碎肉。
還有某些黑褐色的不知名髒器,歪歪斜斜掛在房梁上,門框上,石凳上。
樓船一路飛掠,京都城內寂靜無比。
沒有人聲,也沒有鳥獸聲。
甚至,連植物生長的聲音,也全然消失不見。
隻有心髒搏動般的震顫聲,一聲接著一聲,沉悶如鼓點。
“嘔。”
船艙中的兩位弟子瞧見下方慘烈景象,頓時吐得稀裏嘩啦,麵色蒼白無比。
陳尚看了看京都慘烈之景,又看了看身後兩位宗門子弟,搖了搖頭。
宗門弟子如今還是太缺乏曆練了,一如靈機充沛之地生長的靈植。
光有一身修為實力,卻還是缺了幾分從泥濘中殺出來的血氣。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罪他們。
總有一日,這些年輕一輩也會成長,成為宗門的中流砥柱。
陳尚不再看那兩個弟子,扭頭看向城中某一方向。
那裏,是城中震顫聲的來源。
隨著震顫聲愈發急促,整個大地也都震動起來。
“龍脈之氣?”
陳尚見此情景不由得麵色一變,他伸手朝下虛抓,沛然真元掃過一大片空間。
果然,手中有絲絲縷縷玄黃之氣浮現,淡淡的,隻是勉強能瞧見。
這些玄黃之氣,哪怕是被真元束縛住,也仍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左衝右突地想要飄向某個地方。
“妖邪好膽!竟敢來毀我地脈,偷我如此多龍氣!”
陳尚目眥欲裂,心中憤怒到了極點。
這玄黃之氣乃是地脈所生,珍貴無比,又至關重要。
一域地脈,需要溫養千年,才能生出些許龍氣,改善此域靈機。
若是地脈斷絕,龍氣消散。
這地方輕則天災不斷,萬物凋零。
重則靈機斷絕,化作一片死地。
何為一宗一族之根基?
靈石?
功法?
大能?
這些雖都重要,但仍算不得根基要害。
隻有地脈,才是所有種群勢力都最為看重的東西。
有地脈之處,才能生出靈竅子。
一方大宗仙族,也才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
而地脈通常隱藏極深,在地下不知多少裏。
除非有堪輿地形之術,否則斷然無法發現。
且地脈勾連大道天機,若是隨意破壞,任何修行者都要付出極為慘重之代價。
當然,妖邪除外。
這些鬼東西不知是從何而來,似乎全然不受大道天罰約束。
但,妖邪大多渾渾噩噩。
別說堪輿之術,它們連龍氣為何物,也都不甚知曉。
“這妖邪,是如何會這堪輿之術,又是如何掌握抽取龍氣的技巧?”
陳尚看著四周龍氣飄散,心中愈發焦急,催動著那樓船飛速向前。
“執事師叔,發生什麽事了?”劍峰的內門弟子烏恒感覺到速度加快,探出頭來,幹嘔著詢問。
陳尚卻是麵色陰沉,毫不客氣開口道:“你二人先進去,若沒有我的指令,萬萬不要出來。”
說罷。
他也不等回應,便伸手在腰間一撫。
沛然真元勾動空間,一柄雕刻著蛟龍花紋的靈劍自虛空中浮現。
這劍剛從乾坤袋中降臨現實,便自動發出陣陣嗡鳴,仿若是有蛟龍咆哮。
一時間,樓船之上的仙光都被鋒銳劍芒壓製,變得黯淡了許多。
船艙中的二人更是感到一陣呼吸困難,縱使有陣法抵禦,那靈劍溢散的煞氣,仍遠非他們能匹敵。
“陳師叔……”劍峰內門弟子林觀雲率先撐不住了,他本就是劍修,對此類感知最是敏銳,口鼻滲血,呼吸困難。
那烏恒也沒好到哪裏去,已經是跪伏在地,大口喘息。
一張憨厚黢黑的麵龐,都煞白起來。
陳尚也發覺這一點,心中知曉,這柄威能足有結丹初期的靈劍乃是鬧了脾氣。
他趕忙又是一撫腰間,從乾坤袋中取出大量精金,恭敬呈到那靈劍前,垂首開口:
“茲青雲弟子,遇災禍之事。願供奉精金數十,以求靈劍庇佑!”
這話一出。
那燭龍劍才慢慢平穩下來,倨傲地繞著船上三人飄了一圈,這才滴溜溜地懸浮在船頭。像是孩童吃零嘴一般,一塊一塊吞食精金。
陳尚見此,總算是鬆了口氣。
青雲宗貴為一方大宗,底蘊深厚,靈寶眾多。
其中大多器靈都性情溫和,可唯獨就著燭龍劍,仿若皮糙肉厚的熊孩子一般。
在宗內大修手中的時候,便是無比乖巧,任勞任怨。
可到了修為低的修士手上,它那不存在的鼻子都要飛上了天。
若沒有好言好語,好酒好菜,那是一點也請不動這尊大神。
至於告狀?
嘿,以前還真有小修士幹過這事兒。
結果這靈劍記仇無比,當晚便飛去那告狀小修的洞府,給他後庭雕了個花。
自打那時起,便無人再敢亂說話了。
這燭龍劍,也是愈發囂張起來。
不過。
這靈劍威力也確實是絕倫,有它坐鎮,任何人都也放心了幾分。
樓船就在陳尚的思緒中飛掠而行,僅僅彈指一揮間,便橫穿大半個京都城,距那聲響發散的地方,估摸隻有幾裏地。
此處玄黃之氣更為濃厚,雖仍是顏色淺淡,可基本已能看清形體。
“那該死的妖邪,恐怕是離得不遠了。”陳尚恨恨開口,催動著樓船又快幾分。
伴隨震顫聲愈發清晰,同時傳來的,還有聲嘶力竭的怒吼。
“爭渡,爭渡啊!”
陳尚麵色微變,心道:
這鬼蜮之中,怎的還會有修士。
他再用靈識一探,那震顫之處的氣息共有兩道,一強一弱。
弱的那一道,隻是堪堪接近練氣中期。
但其氣息純正,乃是修得正統練氣之道。
而強的那一道,隨著震顫聲,在不斷增強。
此刻,已然到達築基巔峰。
這一道氣息雖強橫,但其內卻是充斥著腐敗詭譎。
顯然,是京都慘案的罪魁禍首。
“你二人留在船上!”陳尚沉聲開口,而後看向一旁靈劍,恭敬抱拳道,
“還請靈劍為我護法。”
燭龍劍哼哼唧唧地轉了幾圈,嗖一下飛沒影了。
這意思,似是它要直接去將那妖邪料理了。
陳尚無奈,隻能踏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追逐而去。
隨著愈發接近,他聽見那震顫聲愈發激烈,一股隱晦的氣息也悄然浮現。
這氣息的主人似乎受了重傷,本應在築基後期的氣勢,陡然便衰弱到了勉強築基的地步。
“不愧是結丹靈寶,竟如此之厲害,三兩下便要將那妖邪打殺了。”
陳尚不由得讚歎起來,心中感慨非常。
感受著那妖邪氣息不斷衰弱,他的速度也放緩了幾分。
他可知曉,那燭龍劍最喜逗弄獵物。
自己這般慢悠悠過去,還能給它留點興致。
陳尚飛得愈發近了,那怪物的氣息也從開始時,隨著震顫聲不斷增強,變到幾乎微不可察。
最後,像是蟲豸消亡一般,徹底消散了。
少頃。
陳尚終是飛抵了那處位置,可,事情的局麵仿佛與他想象得不太一樣。
那霸道強橫的燭龍劍,此刻竟躺在數十尺遠的地麵上,劍身微微發抖,卻又一動也不敢動。
而氣息最後消散的位置,一個劍眉星目、身披血袍的青年筆直矗立,宛若從九幽黃泉之中一路殺出來的謫仙。
而在那青年手腕上,綁著一盞他無比熟悉的青銅提燈。
此刻。
那盞提燈正與晨曦輝映,上邊青雲二字,散發著柔和光芒。
“這是……什麽鬼情況?”
陳尚情不自禁呢喃開口,麵上浮現出無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