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班師

這段時間其實賈旭並沒有如別人所以為的那般始終貓在後宅沒出來,反而是經常扮做下人的服飾模樣,化名丞相府親衛張奕,逛遍了整個臨安城。

他倒不是為了遊玩,而是借機對南宋整個社會文化、經濟、技術、貿易的方方麵麵進行摸底,從而進一步對今後的規劃明確路線。

前世身為理工男的他,作風一向務實。

尤其是拿著丞相府的文書,以校檢前線軍械的名義在軍器監轉了好幾天,讓他對當下的軍械水平有了更直觀的認知。

除此之外,他還逛遍了城中所有稍有名氣的鐵匠鋪。冶金,這可是他的專業,讓他對將來如何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加以改進、取得優勢,也有了更詳盡的計劃。

未外出的日子,他也不是一直盯著蒸餾器,隻要規定好流程,接下來簡單重複的工作就交給親衛們來做就可以了。他隻需要隔三差五時間去檢查一下產量,別叫他們偷喝的太多。

他將待在後宅的大部分時間,又投入到寫寫寫之中,這讓臨安城中的大鵝們也遭了殃。而到了臨安城之後身體見好的杜韻茹,自然又肩負起了秘書的職責,每日陪在賈旭身邊,伺候筆墨。

賈旭想她身體素質著實是差,一如古代的富家小姐們典型的柔弱似柳、弱不經風,稍有些事情、或者出個遠門,都要生場大病,以後如果真要像她自己堅持的那樣跟著自己走南闖北,怕不是要不了幾次就得死在路上。

可叫她做些運動鍛煉身體,比如每天早上跟著親衛們去跑圈,卻根本不現實。這個時代的人們,尤其是富家小姐們,除非出身將門,有些家學淵源,否則可不興做什麽運動。甚至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也是潛意識裏,拒絕女性參與體力活動。這種審美一直延續到後世的現代,白、瘦、幼,這可不是參與勞動的女性會有的形態。

思來想去,賈旭決定,教杜韻茹練瑜伽。

作為源自古印度的一種養生術,隨著佛教一同傳入中國,又與本土道教有所融合的瑜伽,對於此時的人們,其實也不是那麽的陌生。僧尼道士們在日常修行中,不僅鑽研佛法,追求靈魂上的修煉,也會錘煉自己的體魄。僧人、男道一般會四處遊曆,以尋找心靈的淨土和精神的養分,而尼姑、女道不方便外出,煉瑜伽也是一種普遍選擇。

這種風尚也傳導到那些信道禮佛的人群中。最著名的例子是北宋大文豪蘇軾,因為不讚同王安石新法,作詩“謗訕朝廷”,一路被貶,其少年時期的理想抱負一次次受到衝擊,於是天性曠達的他選擇了在佛禪中探尋人生的意義,也不自覺地一步步靠近瑜伽。他花了大量的筆墨對瑜伽練習做出闡釋,在自己的《養生論》裏提到修煉瑜伽的益處,在給其弟蘇轍的信中也提到過修煉瑜伽的目的,他甚至還給瑜伽做了一些中國化的改良。雖然在整個瑜伽中國化過程中,蘇軾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作為一大文豪的蘇軾,如此專研瑜伽,也被引為一時趣談。

當然了,此時的瑜伽與後世的小姐姐們在手機豎屏裏用各種高難動作展示自己的窈窕曲線不同,更多的注重於呼吸吐納和靈魂層麵上的提升。但是沒關係,賈旭對瑜伽的認知,就是來源於手機豎屏裏的小姐姐們呀。

在連哄帶騙的教了茹娘一些基本動作,又強製性的監督著她練了一陣子之後,茹娘確實感覺自己變的更加情緒平和、呼吸順暢、輕鬆愉悅了,於是也就半推半就的堅持練了下去,還拉著安兒陪著她一起練。

而賈旭,每日看著一小一更小兩個美女在他麵前擺出各種婀娜多姿、娉娉婷婷的姿勢,儀態萬方的樣子,自然是心情舒暢,就連寫筆記的效率,都……不可避免的降低了。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景定元年二月,滯留於大宋荊湖南路許久的蒙古軍隊兀良哈台部,終於趕著沿途繳獲的財貨子女,在四境宋軍的注目禮歡送下,慢吞吞的到達鄂州附近的青山磯,與留守的蒙古軍隊一起北渡,徹底離開宋境。

朝廷也終於下達了讓賈似道班師回京的詔令。

關於戰後的議功,闔朝上下已經醞釀了幾個月。大小官員不管是否真的在抗蒙之戰中出了力,也都使盡了渾身解數,想方設法要在這次利益重組中分一杯羹。身臨一線、親冒矢石的賈似道自然是最大的贏家,在蒙古強大的軍事壓力下,他憑此次之功讓宋理宗對其寄予厚望,詔還進京後位列宰輔、執掌權柄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當然這事也不是沒有阻力,比如左丞相兼樞密使吳潛,自詡道德名士,看不起紈絝出身、蔭補出仕的賈似道,與其一向不睦,沒少在朝野內外說他的壞話。他上書宋理宗,言及鄂州之戰,乃是忽必烈自己引軍北返以求爭位,要說功勞,也應是守釣魚城打死蒙哥汗的王堅,與賈似道何幹?

他更是指使同道,在朝中散播消息,說賈似道私下與忽必烈聯係,許以割地賠款,喪權辱國。證據就是忽必烈引軍北返之前,兩軍陣中多次往來使節,而賈似道手握荊湖十數萬精兵卻不予追擊,竟目送忽必烈離境。一時批評賈似道的聲浪竟在朝中甚囂塵上。

而吳潛有同道,賈似道也不是沒有同黨,他們立刻對吳潛的觀點發起針鋒相對的反擊。兩軍陣前,互派使節,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那蒙古軍每次外出攻伐,必先遣使而告,難道是為了求和?賈似道身為當朝丞相,率孤軍入援敵軍鋒芒所指的孤城鄂州,親臨一線指揮抵抗,史上又有幾人能做到?你吳潛這麽有氣節,自己怎麽不上前線,偏偏躲在臨安城裏吐酸水?

所謂追擊北返的蒙古軍隊,更是紙上談兵、強人所難。世人皆知蒙古鐵騎悍猛,與其在野外浪戰,宋軍很難能討到什麽便宜,包括整個鄂州之戰,一直是憑借堅城防禦,已是苦苦支撐,絲毫未曾占據過上風。貿然追擊野戰,勝算極低且不說,怕不是正中忽必烈下懷?到時這十幾萬精銳主力有什麽差池,東南板**,大宋又以何為屏障?吳潛身為樞密使,卻絲毫不懂兵事,隻知說風涼話、扯人後腿,好不知恥。

至於割地賠款、喪權辱國,更是無稽之談。縱使當年秦檜之流,遮蔽內外、權傾朝野,若是沒有高宗皇帝首肯,紹興和議,也斷不能成。更何況賈似道隻是前線一統兵將帥,如何敢做這個主,又如何做的了這個主?就算賈似道敢說,蒙古軍就敢信?你怕不是拿忽必烈當傻子!

雙方在朝堂上你來我往的爭論,卻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外溢效果。

大量的底層青年官員和在野文士也加入了論戰,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幾乎一邊倒的支持賈似道。比如上蔡書院山長王柏,獻詩歌頌他“義概包宇宙,智略吞群英”,“歸來輔皇極,一稔舒群情”;和靖書院山長鄭之因,說賈似道縱使“殆許歲幣”,也隻是緩兵之計,至於劃江割地不過是無稽之談;史館校檢黃勇,身為青年文士魁首,直言“事急之際,嚐約議和,也未嚐不可,不能以此而掩再造之功”;就算是一向以剛正著稱的掌理軍器監兼權直學士院、狀元文天祥,也評價賈似道“鄂渚之戰何勇也”。

賈似道此番舍身犯險,逼退強敵,正和儒家士大夫出將入相的崇高目標,在尚且心存理想的大宋基層青年們心中引起了巨大的共鳴。也正是基層青年們的力挺,讓他在輿論上瞬間壓倒了質疑之聲,使吳潛一方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不甘不願的敗下陣來。

二月十八日,賈似道令班師大軍在後緩行,自領少數先導回到臨安。宋理宗親自率百官在臨安城外等候迎接,“依文彥博故事,郊勞於城外”,“擇日對禦賜宴”,讚揚賈似道“奮不顧身,吾民賴之而更生,王室有同於再造”,可謂極盡光榮、隆恩浩**,風頭一時無兩。

待到賈似道入城之時,官員百姓夾道而迎,擠的數十丈寬的禦街兩畔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眾人皆欲爭相一睹再造之臣的真容,賈似道騎著駿馬在街中走過,所到之處山呼讚頌,直教他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當日禁中便傳出聖旨,加賈似道少傅、衛國公銜,參與鄂州之戰的諸位大將也都各有封賞:呂文德在仍為保康軍節度使、四川製置副使、總領四川財賦的基礎上,此次又兼領了夔州路策應使,賜錢百萬;守鄂州的高達升為荊湖北路安撫副使、知江陵府,賜錢五十萬;守潭州的向士壁遷兵部侍郎;劉整升任知瀘州兼潼川安撫副使;其餘大小官員各有封賞,不盡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