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交談
張家國本就不勝酒力，屬於又菜又愛玩的那種選手。
幾杯酒下肚，他便已經臉色漲紅，甚至連麵前的這位老領導都不如。
他打了一個酒嗝，同時揮手說道：“老爺子，這話您算是說對了，東哥不僅是擔負著整個廠裏的期望，同時也是我們廠裏學曆最高的人。”
“我們廠領導之所以會派東哥出去開拓市場，就是因為我東哥是我們廠裏少有的大學生。”
“我之所以跟著東哥一起去南方，就是為了想和他多學習學習，要不然我家裏總說我是酒囊飯袋……”
張家國一開口，一股酒氣便噴到了陳衛東的臉上。
陳衛東伸手扶住張家國的肩膀，同時笑著對麵前的老領導說道：“老人家讓您見笑了，我這朋友就是這樣，喝不了酒！”
老人微微點頭，表示理解，而張家國則是將頭朝著旁邊一歪，直接靠著座椅昏睡了過去。
麵對張家國的這番失態表現，陳衛東隻是笑著搖搖頭。
他再度拿起酒瓶，為麵前的老人倒了杯酒：“既然能夠相遇，那就是咱爺們兒的緣分，今天我不問您職位，您也別問我的去處，咱們就為了這場難得的緣分，也應該喝上一杯！”
沒有了張家國這個現眼包，陳衛東與老人交談的更加歡暢。
陳衛東雖然是九十年代少有的大學生，不過相較於麵前的這位老領導，卻還是有些相形見拙。
這位老領導也是大學畢業，而且他所經曆的年代動**要遠比陳衛東更加跌宕。
陳衛東這個在常人眼裏被捧上神壇的大學生，在這位老領導的眼裏卻算不得是什麽。
不過陳衛東對於眼下局勢的獨到見解，卻還是讓這位老領導為之驚歎。
這位老領導原以為陳衛東應該就隻是一位年輕的大學生，之所以準備前往南方開辟商路，也不過是因為年輕人敢打敢幹，骨子裏流淌著不服輸的血液。
可是經過陳衛東對於眼下局勢的一番分析，這位老領導卻對陳衛東的印象出現了極大的改觀。
陳衛東將改革開放的趨勢分析的麵麵俱到，而且還對未來的市場抱有極其樂觀的態度，這是讓這位老領導著實沒有想到的。
如今沿海市場已經被打開，可是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卻遭受到了外國商品的劇烈衝擊。
很多有錢人都已能夠買到外國商品為榮，可是對於國內剛剛起步的商品卻極為缺乏耐心。
其實也不僅僅是國內生產的這些商品，就連北方生產的零部件也受到了外國同等貨品的劇烈衝擊。
這位老領導下轄的是一間服裝製作工廠，同樣也是國營單位。
原本國內市場未曾經受擠壓的時候，這間工廠的效益還算不錯，因為中國人口基數較大，國內內需也是十分龐大。
可是隨著近幾年來沿海地區的海外貿易逐漸增加，這也導致了國營工廠效益逐漸變差。
這位老領導這次前往南方，就是為了能夠和南方的紡織巨頭洽談合作。
如果能夠成為南方紡織巨頭的代工廠，或者能夠和那些外國企業產生聯係，那他所下轄的工廠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起死回生。
這位老領導已經年近六旬，即將要到退休的年紀，即便這間國營工廠真的在他退休之後倒閉，其實也不會影響到他的政績。
可他之所以要在這個年紀外出考察，就是為了能夠給在場中奉獻了一生的老員工們謀求一條出路，讓他們不至於受到這場下崗浪潮的波及。
陳衛東自然也能明白這位老領導的良苦用心，可是對於這位老領導提出的思路，陳衛東卻並不滿意。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嚴肅的對這位老領導說道：“老人家，我能理解您如今迫切的心情，也知道這些員工開不了工資，您的心中有多糾結。”
“但是您聽我一句勸，做代工廠這條出路雖然眼下看起來不錯，可是以後卻還是要麵臨轉型的困境。”
“而且即便我們做了代工廠，我們能夠從中獲取到的利潤也是極為微薄。”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利潤最終都會被那些跨國企業賺取，而我們能夠從中得到的利潤不過是其中很少一部分而已。”
“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將工廠建立在國內，就是因為國內的人工便宜，依我看來，如果一味地謀求與外國工廠合作，協助他們繼續侵吞國內市場，那還不如直接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民族品牌，直接與外國品牌打擂！”
“這樣前期可能的確要麵臨很多困難，可隻要國家能夠出手扶持，我相信眼下的困難算不得什麽困難。”
“而且如您所說，市裏現在還有許多企業需要幫扶，如果您將這些企業全都牽線搭橋，讓他們與外資扯上關係，那最終是不是連您這些市領導也要受到外商的裹挾？”
“在我看來，我們的國產品牌未必就不如他們，我們中國人在國際上的影響就是刻苦認真，隻是如今我們的市場才剛剛被開辟，我們還缺乏優質商品供同胞選擇。”
“隻要您能夠促成我們民族品牌的創立，那您想要扶持的這些企業或許都可以因此形成一個企業洄流，這樣不僅可以避免受到外資的裹挾，同時還能讓企業的未來得到更加光明的發展！”
陳衛東這番分析頭頭是道，而在聽了他的這番話後，老領導也是麵帶微笑的點了點頭：“年輕人，你這番話說的的確很有道理，那我倒是要問問你，既然你有這樣的雄心壯誌，又為什麽要帶著零件樣品去南方開辟商路呢？”
“我們北方雖然不是改革開放的核心地帶，可是我國的重工業產區卻全都坐落於北方。”
“如果真的能夠借此形成企業洄流，讓這些老牌國企能夠自行運轉起來，那你又何必舍近求遠，前往南方，還要親自和那些外國機械爭取市場呢？”
老人這個問題也可謂是一針見血，而在聽到了他的問話後，陳衛東笑著點頭道：“您這話說的的確沒錯，按理來說我的確不應該前往南方，而是應該留在北方，用我剛剛的這套理論助力北方的產業升級。”
“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所需要的並不是那些普通科技，我們現在所需要的是一些高精尖的前沿科技！”
“蘇俄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幫我們完成了產業革新，可是我們現在所使用的卻全都是幾十年前的老舊科技。”
“改革開放，打開市場，自然是要歡迎外資的湧入，歡迎外國商品帶動國內需求。”
“可是我覺得現在最需要革新的恰恰是我們這些老舊的生產線，外國產品之所以會對我們國內的產品造成降維打擊，就是因為我們的生產技術存在著差距。”
“如果能夠更新我們的生產線，如果能夠讓我們的機械變得更加先進，那我們雙方之間的差距就可以無限縮短。”
“我這次前往南方不僅是要開辟一條商路，同時也是要去取經，我要帶動北方的產業革新，帶動這些國營工廠的產業升級，如果我的這個想法真的能夠成功，那說不定到時咱們還能合作！”
“更何況這些零件在國內雖然算不得是什麽，可是一旦傾銷到第三世界國家，卻能夠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幫助。”
“我們並不是非要等待那些國外資本入場收割，我們同時也可以將目光放在國外，也可以憑借我們手中的技術賺取國外的外匯！”
陳衛東此言一說出口，這位老人不免為他鼓起掌來：“好好好，年輕人不僅思維敏捷，而且還有如此的雄心壯誌。”
“我剛剛隻是想要考驗你一下，卻沒想到你竟然能夠說出這麽一番宏偉大略，這真是讓我這個老人家刮目相看！”
陳衛東聞言連忙搖頭道：“您老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我能夠有這種想法，也完全是因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要不是因為有您這樣的老一輩不斷奮鬥，我們這些年輕人又怎麽能站在你們的肩膀上登高望遠！”
“不過剛剛都隻是我不成氣候的拙見而已，要是有什麽能夠讓您認可的地方，那是我的榮幸，要是有什麽和您意見相左的地方，也希望您能夠多多指教，畢竟我也需要您的指導！”
“你剛才的這番話發人深省，沒有什麽需要我指導的地方。”
“說句實話，再聽了你剛才的這番解釋之後，我反倒是覺得我之前的目光太過淺顯。”
“我之前一直想著引入外商，希望他們能夠帶動市裏這些老牌國營工廠的活力，可是我卻從來都沒想過應該如何樹立民族自信，應該如何讓我們自己的產品走向國際。”
“說到底還是我們這些老人家的目光太過短淺，和你們這些敢打敢拚的年輕人相比，我的確是有些老了！”
“您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明明都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可卻還是要為了廠裏的那些工人出差，您的精神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