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地麵

新倫恩的夜色,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濃鬱,隻不過在霧氣日夜籠罩之下,顯得分外陰森。

“哐當!”

倫恩街,87號門前小巷的下水道井蓋猛地抖動了一下,複而歸於平靜。

砰!又一聲巨響。

衝天而起的井蓋下,一個土豆雷般的物體陡然從馬路上冒出,緊隨著就是一聲愉快的呻吟:

“啊,重見天日的感覺!”

巴爾斯頓狠狠吸一口新鮮空氣,雙眼莫名有些熱淚盈眶。

媽的,終於不用再享受下水道那股揮之不去的腐臭與潮濕了!

自從穿越而來,自己就一直被迫龜縮於下水道之中,每天還要陪著一群反人類分子玩異界版過家家......

說實話,這種日子過多了,他甚至感覺自己智商都要降低兩個檔次了。

“這是哪兒...嗯,倫恩街?”

他趴在井沿邊上四處張望了一下,見沒人注意,雙手一撐,身子輕巧落地。

雖然不曾來到過地麵,但巴爾斯頓憑借原身的記憶,也能大致弄清楚自己目前身在何處。

“運氣不錯,正好省事了。”

倫恩街,位於新倫恩東區,而東區最具有代表性的特征,便是碼頭、工業工廠和貧民窟。

原身因貧窮的原因,租的公寓也在東區附近,距現在的位置也不遠,穿過兩個街區就能到。

他從懷中掏出懷表,“哢噠”一聲按開,時間正好是淩晨三點半,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先回去家裏看看吧。”

巴爾斯頓摩挲下巴考慮了一下,倒也不急去跟以太神教通風報信,反正那幫邪教徒也跑不掉。

新倫恩的交通還是很便利的,但在這個後半夜的時段,無論是地鐵還是電車,都已經停運,唯一能快速旅行的方式,也隻有馬路上稀稀拉拉的租賃馬車。

跑夜路的馬車不多,而且價格注定不菲,巴爾斯頓深深明白這點,為了捍衛錢袋,他毅然決然選擇了步行。

迪羅夫祭司給了筆還算可觀的活動資金,零零散散加起來,大概有三千鎊左右,但放在如今通貨日益膨脹的大局勢下,這筆錢也就夠巴爾斯頓幾個月的基本生活開銷,還是建立在物價沒有再次變化的前提下。

他無聲歎了口氣,能省則省吧。

這麽走了二十幾分鍾。

就在拐過最後一個路口時,巴爾斯頓突然聽見一個慫慫的女孩聲音從公寓門口響起,語調軟糯,顯得有些可憐兮兮:“格羅瑞婭姐姐,你確定我們在這能等到嗎,我好冷......”

“你可是聖焰術士耶,還怕冷?咳咳,相信我,再過半小時...一小時,肯定能逮住那玩意!”這時,另一個女性禦姐音回答道。

有人?

巴爾斯頓邁出的腳步停滯在空中,臉上略微有些錯愕。

聖焰術士?是以太神教的人?

他心中頓時暗叫完蛋,身體緊貼牆根,大腦飛速思考著現狀。

難道說,下水道裏的奸細不止一個?我的行動被供出來了?

不,不對啊,如果說真要抓自己的話,動手的機會簡直多得不行,肯定不會那麽傻在門口蹲點。

他正緊張地想著,不遠處那兩道聲音又繼續交流起來:“格羅瑞婭姐姐,可我們等了一晚上了,實在不行,咱們就去教會辦掛失吧,我可以幫你付掛失費的。”

“不,薇薇安,你不懂,這已經不是掛失費的問題了...”一提到掛失,那個禦姐音聽起來就有些抓狂,“兩個月弄丟了五個【自走人偶】,隊長知道的話沒什麽,萬一被菲伊那婊子知道...她會笑我一整年啊啊啊!”

“反正今年也就剩兩個多月了嘛...”

“你說什麽,薇薇安?”

“唔,沒有沒有,我什麽也沒說。”

......

偷聽著這兩人的對話,躲在牆邊跟癡漢一樣的巴爾斯頓終於長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上頭派來的鋤奸隊。

“不過,她們說的【自走人偶】是什麽?”

巴爾斯頓表示疑惑,搜索了一遍記憶也沒有類似的概念,隻能作罷。

麵色正常地走出牆角,映入眼中,是兩道坐在台階上的靚麗身影:

左邊那位,走成熟風的高挑禦姐,酒紅色卷發慵懶地搭在肩頭,白皙的漂亮臉蛋帶著恰到好處的紅潤,大長腿隨意側疊著,讓人欲罷不能。

而禦姐旁邊那位,個頭小小的,有著一頭柔順的淡金長發,她窩在公寓的門柱邊,雙手抱著膝蓋,隻露出一雙湛藍眸子滿滿幽怨,煞是可愛。

好啊,一大一小,堪稱國寶!

本著欣賞美的正常男人態度,他又狠狠多看了幾眼。

隨著腳步聲漸近,兩人很快也注意到了這個大半夜不睡覺的街溜子,但都隻是隨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顯然沒有什麽開口的意思。

薇薇安想著快些結束趕緊然後回家躺被窩;

格羅瑞婭想著如何應付丟失事件被發現後同僚的嘲笑;

巴爾斯頓想著天亮後去教堂舉報自己老東家的說辭。

三人都有各自的心事,相安無事。

從兩位女門神中間穿過,巴爾斯頓利索地翻出鑰匙開門,手搭在把手上。

“你是這裏的住戶?”

突然,他身旁那位禦姐冷不丁開口,語氣不冷不熱。

巴爾斯頓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剛剛猥瑣躲在牆角偷聽過,先迷茫地點點頭,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你們是?”

說罷,他似乎感覺自己“迷茫”得不夠逼真,在專業性的驅使下,又瞟了一眼胸脯和大腿。

“你在附近有見到過一個會動的人偶嗎?黑色的,大概有那麽高......”

沒有注意到巴爾斯頓注重細節的表演,禦姐格羅瑞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比劃。

巴爾斯頓重拳出擊:“噢,抱歉女士,我昨天一整天都呆在東區碼頭那邊的垃圾填埋場翻東西吃,一不小心吃昏過去了,以至於到現在才回家......”

隨著他話音落下,格羅瑞婭頓時啞音,不停比劃的手停滯在空中......

配合上眼前男人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臭味做不得假,她的嘴角情不自禁一抽。

窩在門柱旁的金發少女也聽見了二人的對話,猛地仰起精致的小臉,投來錯愕驚恐的視線。

“打...打擾了。”

“沒事,美麗的女士。”

簡單刷新了一下兩人的認知,巴爾斯頓直接擺擺手關門。

二樓。

落魄藝術家的屋子總是淩亂且溫馨的,煤氣燈火的映照下,各種顏色的顏料桶堆在窗台上,地板則稍微清理出了一條路麵,其他地方隨意扔著大大小小的畫布畫板。

“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家嗎...”

他環顧著四周陌生又熟悉的布置,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縈上心頭。

簡單洗了個澡換套衣服,他靜靜躺在不算大的**,安然入睡。

......

西區,中心廣場,聖堡大教堂。

“阿羅拉司鐸,從新倫恩警務廳傳回來的信息統計,在‘大清掃’之下,東區失蹤案的人數大大降低,西區甚至已經找不到任何邪教活動的苗頭,無論是議會還是參政廳,他們都無法挑出任何毛病。”

後庭的事務間,阿羅拉司鐸低頭,一邊聽著,一邊抄起羽毛筆,唰唰在信紙上寫著什麽。他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就算麵前匯報的教士提到“新倫恩議會將加大撥款力度”這方麵,他仍沒有任何抬頭的打算,露出哪怕一絲的喜悅。

教士對此不以為然,他早已經習慣了阿羅拉司鐸的不苟言笑。

作為以太神教在新倫恩設立的最高級別教堂——聖堡大教堂的司鐸,阿羅拉管理著這一整片堂區,隻要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主教不發話,那麽他的言行舉止便自然而然能代表整個教會,負責行使【天國烈陽之主】——以太的正義與意誌。

世界上,沒有人能藐視教會,包括那些無法無天的邪教徒也不例外。

“議會和那幫聒噪鴨子的評價並不重要,任憑他們說得再天花亂墜,神教的計劃不會因此而改變,”

阿羅拉司鐸說著,重重在信紙結尾塗了塗,濺起幾滴紅墨水,“至於撥款,這倒是意外之喜,我本來都打算寫信給英尼斯教區要錢了,現在看來也不必著急。”

他不緊不慢地疊好信件,莊重打好專屬的火漆印,推向教士,“但,寫都寫了,誰又會嫌錢多呢?”

“司鐸大人,還有一件事,今天有一名守備隊的隊員來登記,她弄丟了【傳訊型自走人偶】。”

那教士小心翼翼收好信件,站在桌前想了想,還是將今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把人偶弄丟了?直接去掛失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玩意什麽都好,就是容易失控,丟失也是難免的。”

阿羅拉司鐸抬起頭,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麽這種走流程的事需要專門匯報。

【自走人偶】容易亂跑——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麽秘密。自走人偶基本無害,而且還能批量生產,神教本著“能用就行”原則,倒也沒有太過操心。

反正神教財大氣粗,稍微鋪張浪費一下也無可厚非。

“可是,據說那個掛失的家夥,近兩個月以來,已經弄丟五個【自走人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