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陶諾爾

深夜,公寓。

“如何,考慮得怎麽樣了?”

書桌旁,巴爾斯頓一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拿著小鐵棍在燈影下左右挑撥。

他的麵前,兔子頭人偶岔開兩條短腿,雙手撐在前麵,老老實實坐在桌麵上,紐扣眼微抖,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人偶肚子裏的棉花已經被全部塞了回去,撐得鼓鼓的;上麵的豁口並沒有縫合,粗略用幾條布條裹了兩圈,不算牢固。

很明顯,巴爾斯頓沒有縫合衣服的經驗,人偶的兩根短手更是連針也拿不起來,目前隻能草草先用最簡陋的方法來應付一下。

“你給了我一槍,我給了你一刀,我們倆就算清賬了;接下來,隻要你答應以後不再對我發動襲擊,我明天就能帶你去附近的成衣店找個最好的裁縫,把那道口子給修好......甚至,我還可以讓他們給你肚皮繡朵大氣的玫瑰花上去。”

巴爾斯頓信誓旦旦說道。

經過一晚上的相互考量,他基本搞清楚了這個人偶的行為模式,還是有一小部分能跟說明書的描述對上號的。

能聽、能動、能思考,不能說話但會寫字。

不過,這個“會寫字”其實也要打上雙引號,兔子頭人偶笨拙抱著筆,能寫是能寫,隻能寫一點點......

無論巴爾斯頓向人偶詢問什麽問題,它都隻會寫三個歪歪扭扭的筆跡回應,前者辨認了好一會才依稀看得出來。

陶諾爾。

至於這個詞語具體含義是什麽,他也弄不清楚,幹脆直接稱呼這人偶叫陶諾爾好了。

“我聽說,以太神教那邊啊,對付失控的收容物,不是研究就是銷毀......”

見人偶陶諾爾麵對利誘,仍是猶猶豫豫的模樣,巴爾斯頓決定再添把火,看似無意提了一句,“如果你跟我合作,以自走人偶的身份藏在我的名下的話,自然可謂高枕無憂。”

此話一出,陶諾爾那張布藝臉的線頭扯動幾下,神態上人性化浮現出了一絲掙紮;

糾結片刻,終於輕輕點頭。

成了!

巴爾斯頓心底暗喜,臉上笑容卻保持不變,伸出手指勾了勾:“很好,那麽合作愉快,陶諾爾。”

“......”

兔子頭人偶晃晃悠悠起身,很聰明地伸出小短手與他的食指碰了碰。

兩人這就算是握手擊掌了。

對此巴爾斯頓已經見怪不怪了,它連左輪都會用,理解握手什麽的自然是不在話下。

“既然我們已經勉強算是合作夥伴了,那你能寫一些其他東西嗎?比如‘是’或‘不是’?”

陶諾爾聽懂了問題,它點點頭,跨了幾步跑到桌麵另一端抱起鋼筆,唰唰寫起來。

很快,在巴爾斯頓滿是期待的目光之下,它挪開身子,把自己寫的東西展示了出來——陶諾爾。

還是陶諾爾;

甚至寫得比之前的字還難看。

“......”

見到巴爾斯頓一臉無語,兔子頭人偶歪頭,似乎很不理解為什麽大個子是這個表情,於是它也回頭瞟了一眼,當場怔住了。

“我明白了,你是有寫出自己想法的意思,不過因為某種限製在作祟,所以隻能表達出‘陶諾爾’。”

巴爾斯頓不傻,當他讀出兔子頭臉上那抹偽裝不出的疑惑,很快就猜測出了一個結論。

可這是為什麽呢?

如果說直接用寫的方式不行,那麽打字機這種間接的方式,可以成功輸出人偶所想表達的信息嗎?

這是值得嚐試的。

不過一台打字機價格不菲,落魄藝術家沒錢,也沒必要購買這種奢侈玩意,隻能等明天有機會再實驗了。

“不是個好消息......”他暗暗搖頭。

既然不能說話,那麽書寫將是最便捷易懂的交流途徑,眼下這個途徑也被否決了,他與陶諾爾的交流隻能是一個人說,一個人偶聽,唯一的反饋隻有表意模糊的肢體語言,比如簡單的搖頭和點頭......

而且陶諾爾沒有手指,想使用豐富一些的手勢動作都行不通。

“唔,算了,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就行。”

這次人偶點點頭。

“那我換一些簡單的問題來問你吧,你用點頭搖頭來回應就好了。”

在得到人偶肯定的答複後,巴爾斯頓略微想了想,開口問道:“恩......你還有同類嗎?”

“(點頭)”

“你的同類跟你一樣,能有如此豐富的......我是說,你的同類像你一樣聰明,能夠憑借自我意識與人類交流嗎?”

“(搖頭)”

“你的同類就是以太神教的那些普通人偶嗎?”

“(猶豫,點頭)”

“噢,這樣啊,那你的同類能和你交流嗎?”

“(搖頭)”

巴爾斯頓張了張嘴,本來想問“都不能交流,為什麽你還認為他們是你的同類”時,突然發覺這個問句太複雜了,於是又換了個新的話題:

“你同類能辦到的事你也能辦到嗎?比如接收那個什麽控製台的消息啥的......”

說著,他還把那張已經皺巴巴的說明書拿到麵前,給陶諾爾看了兩眼。

很快他便得到了人偶肯定的答複。

“不錯不錯。”

巴爾斯頓滿意地點點頭。

這樣一來就不用去教會那邊再買個新的了,聽說這玩意弄丟了還要交筆掛失費,實屬是為難窮人。

還有一點,既然它仍能接收到控製台的信息,就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個人偶確確實實是以太神教生產的產物,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過什麽才導致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起碼是把來源弄清楚了。

也算是稍微排除了一些風險。

兩人繼續交流了一會......

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陶諾爾表意方式匱乏,巴爾斯頓能把簡單信息轉化成單純的是與否選擇,但對於一些更抽象的問題就束手無策了,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更何況這個人偶會不會說謊也是個未知數。

他很清楚,與人偶陶諾爾隻是簡單口頭的合作關係,自己的承諾也僅僅是庇護而已,紙麵記錄都沒有,該防著的還是要防著。

所以暫時先弄清楚一部分,剩下的等以後再慢慢研究也來得及。

至於人偶其他方麵的問題,巴爾斯頓決定先觀察一陣子,看看那家夥是不是還懷著什麽不軌之心。

......

淩晨一點。

“你今晚就在盒子裏休息吧,別亂跑。”

客廳裏,巴爾斯頓將人偶的包裝盒搬到了屋子角落,木屑上鋪件舊衣服墊底,一個簡陋寒磣的小窩就這麽搭好了。

他不清楚人偶有沒有類似於舒適度這種的感官體驗,想來是跟養寵物沒什麽區別。

“......”

兔子頭歪著腦袋站在巴爾斯頓旁邊的桌子上,好奇地打量著,倒也沒表現出什麽異樣情緒。可能在它看來,鑲金寶盒或者爛木簍子都沒什麽兩樣。

瞥了一眼兔子頭,它依舊是那副怪誕的縫合線笑臉,嘴角彎彎,讓人心底莫名生寒。

收拾好客廳,巴爾斯頓又檢查了一遍門口天花板的煤氣閥門,確定關閉後便打算回房熄燈睡覺。

閥門裝得很高,屋子裏也沒有梯子,憑人偶的身高應該夠不到。

至於房門,肯定是要鎖好的,以免兔子頭半夜拿著餐刀來夜襲,那就真成恐怖故事了。

該有的防備還是要有。

“等到早上,去一趟裁縫店......”

巴爾斯頓躺在**,心中默默規劃著。距離預定去守備隊裏報道還有些時間,最好是在這幾天內就把所有事情做完。

“希望不要出什麽亂子吧......”

他微微歎了口氣,換了個姿勢側躺著。

關於今天的人偶,他對於留下來,不上報教堂而是嚐試接觸這件事,也不敢打包票說沒有隱患。

那個人偶本身就是最大的隱患,不提其他,光是如此獨立的自我意識就很危險,誰能知道一個能跑能跳的人偶棉花腦裏在想些什麽?

甚至剛見麵時,它就會為了自保而選擇殺人!

這也太荒謬了吧?

“真的是......好頭疼啊。”

一想到這,他又是一陣糾結低吟,順帶猛地翻了個身,弄得床板嘎吱作響。

要不...還是求穩?

當一回雙麵龜,明天也不去什麽裁縫店了,直接反手把兔子頭騙到教堂裏,讓那個叫什麽以太的神明狠狠淨化掉它的靈魂?

自己果然是先天臥底聖體,先出賣邪教,再出賣合作夥伴,之後應該就是出賣以太神教了。

反正自己也不信以太,就連祂老人家的尊名巴爾斯頓都記不太清,好像是叫什麽【天堂太陽上帝】......

希望組織的鋤奸隊力度小一些,別那麽快查到自己這個頂尖二五仔的頭上。

“罷了......”

深思熟慮一番,他揪一把大腿,還是決定少幹這種缺德事情,為以後的日子積積陽德。

“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今晚也就這樣了,剩下的事情留給明天操心好了。

想通這點,巴爾斯頓當即收心,不再多想,找了個舒服姿勢緩緩睡去。

.......

夜色朦朧,月光黯淡。

哐哐哐......

哐哐哐......

似乎,有某種東西扒門的聲音。

略顯狹小的房間很安靜,隻有巴爾斯頓的輕微鼾聲,這驀然出現的響動,就顯得格外突兀。

“嗯嗯...呃?”

迷迷糊糊分辨出異響,巴爾斯頓腦中赫然閃過一絲清明,他猛地坐直身子!

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