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閻君看我偃月刀鋒利否

且說紅袍佐官出了天齊仁聖大帝行宮,駕著陰風沿著登山古道一路下行,僅幾個呼吸便到了古道起始處的關聖廟裏。

關元帥著綠袍金甲,赤麵美髯,身形高大,此時正在堂中觀書,周倉、關平二將侍奉左右。

突然聽到殿外有聲音傳來:“關元帥!大帝有旨意!”

帝君旨意是說地府閻君集會之日,溫元帥另有差事無法前往,命關元帥獨自帶兵將往陰司一行。

關元帥帶著隨從起身到殿外接了法旨,又吩咐關平:“去給傳旨官準備茶水!”

紅袍佐官連忙道:“無需飲茶,下官這便要走!不過大帝還有一件東西要下官交給元帥觀看!”說著便把張牧之寫的奏折雙手捧著遞給關元帥。

關元帥接過奏折仔細看過之後,皺起一雙臥蟬眉,丹鳳眼中精光閃爍:“某家已知曉大帝之意,這便往地府走一遭,隻是不知大帝讓某家何時動手?”

紅袍佐官拱了拱手,小聲笑道:“我泰山府早已不掌陰司,大帝也不能多說,此事關元帥可自行定奪,不過下官倒有點建言,元帥可試聽之。”

關元帥手撫長須,輕聲道:“但說無妨,不必有顧慮之處!”

紅袍佐官低聲道:“此次文丞相讓那位小天師下地府行走,固然是要借天師府的身份行事,細想一下也是對後輩的栽培。”

“下官聽聞關元帥同天師府有香火情誼,此次地府之行可不必著急處置那姓李的閻王,隻拖住他不讓其發兵害了小天師即可。”

“到那小天師要動手時,關元帥可從旁助其行事,這樣也好體現元帥愛護晚輩之心。”

關元帥拱了拱手:“多謝傳旨官提點,當年虛靖先生與某家有恩,此次正好借機報答一二!”

紅袍佐官連忙擺手:“這隻是下官私自揣摩上意,豈當得起元帥一個謝字!”

他雖然是天齊仁聖大帝近臣,但身份比溫、關這種威震三界的神明差得遠了,因此言辭十分客氣。

關元帥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大聲傳令:“備馬!調兵!隨我往閻王殿走一遭!”

於是關平牽馬,周倉捧了青龍偃月刀,又調了五百騎兵隨行。

關元帥跨上赤兔馬,接著一陣清風吹過,諸多兵馬便消失不見。

紅袍佐官忍不住長籲一聲:“關元帥威勢愈發厲害了!不愧為享譽三界的降魔之神!”隨即便出了關聖廟往大帝處複命。

陰間枉死城中,一襲紅袍判官打扮的錦瑟公主正怔怔出神,也無心辦公,把大小事務都交給手下小判官料理。

“公主是在擔心駙馬……不是,是在擔心城主大人嗎?”扮作書吏的春燕小聲詢問。

如今他們在枉死城中已經待了幾日,早就摸清楚了張牧之的底細,知曉這小道士雖然賣相極好,但是並未如所想的那樣是“成仙”的人物。

勉強算來,其真實修為未必強的過錦瑟公主,隻不過其所修五雷正法威力強大,又有許多法寶護身罷了。

錦瑟公主點了點頭:“他自己去考弊司,我確實有些不放心!那玉羅刹叫他師父,我原以為是個忠心的,結果聽劉將軍他們講,原來是個剛收服沒多久的地獄羅刹……”

春燕連忙放下手中的紙筆,過來輕聲安慰:“公主勿要憂心,城主雖然修為不高,但出身天師府,修煉五雷正法,什麽陰魂鬼物能抵擋雷霆之威呢?”

“我仔細問過那些黃巾力士,探明白了那玉羅刹的底細,原來是目蓮尊者保舉她拜城主大人為師的,公主您想,目蓮尊者那等法力無邊的人物,豈會送個禍害過來?”

錦瑟公主麵色緩和了些:“就算他能拿下考弊司,那閻王就真能因此不來攻打枉死城?”

這下春燕也說不好了,畢竟這閻王爺的心思,她一個小丫鬟哪裏猜得準?於是嚐試著建言道:“公主不若寫信給王爺?可是城主似乎不想讓其他地府君王插手枉死城的事務……”

錦瑟公主是心有七竅之人,雙眼一轉便想到對策:“聽聞劉將軍他們正在出兵攻打各處作亂的草頭鬼王,我可寫信叫父王陳兵於忘川河對岸,對外宣傳是配合枉死城剿賊……”

春燕忍不住大叫:“公主這招真是高明啊!駙馬爺知道了,定然要感念公主的情誼……”

錦瑟公主頓時羞紅了臉:“小聲點!你個死丫頭!”接著抬頭觀看大殿裏其他官員。

殿中包括王生在內的大小判官都是原來給孤園的文吏、仆從,此刻一個個的都低頭忙著處理公務,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於是錦瑟公主就鋪開紙張,持筆給轉輪王寫信。

卻說考弊司中,張牧之寫完告狀的奏表後,又盯著那虎頭師爺安排眾陰差押送生魂回陽間。

一直等了兩三日,玉羅刹領著虎頭師爺前來稟告:“師父,已經將那些自陽世抓來的生魂都送走了,不曾遺漏一個!”

張牧之點頭,隨後又問那虎頭師爺:“那陰陽通道你等可能關閉?”

虎頭師爺連忙恭謹地回答:“下官倒是知曉如何施法,隻是需要虛肚鬼王的印信!”

張牧之從書案上抓起一個黑木小印,隨手扔了過去:“且去關了!陰陽兩隔才是正途,私開通道像什麽話!”

虎頭師爺連忙雙手捧著小印告退,過了一炷香時間又回來交差:“回報城主,那通道已經關了,自此陰魂不能進入陽世,陽間之人也不能再來陰司。”

張牧之帶著玉羅刹走出考弊司,來到陰陽通道處查看,見陰陽兩界果然不再相通,於是滿意點頭:“甚好!你等戴罪立功,可免死了!”

諸多跟隨的陰差都麵露歡喜,又聽張牧之詢問:“貧道這便要回枉死城,你等有何打算?”

包括虎頭師爺在內的諸陰差連忙跪地哀求:“我等留在此地,定然會被閻王爺抓去打入地獄之中,願意歸入城主麾下效力!”

張牧之點頭:“如此也好!之前你等雖然做了惡事,但都是奉命行事,卻還有將功折罪的機會!隻是日後在枉死城可要奉公守法,不能再做惡!”

幾百個陰差連忙大聲拜謝,雖然知曉今後日子估計也不好過,但至少不用死了。

張牧之又看向虎頭師爺:“至於你……虛肚鬼王作惡,你便是幫凶,又有什麽理由讓貧道饒恕你呢?”

虎頭師爺跪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知曉一個回答不好就要沒命,心中念頭急轉:“城主饒命!饒命!我願意揭發虛肚鬼王!對,我願意作證!”

張牧之搖了搖頭,表情不置可否。

“小的知曉虛肚鬼王倉庫所在,那裏香火無數……金銀堆積如山!小的可帶著城主去取!”

張牧之笑道:“這勉強算是功勞,但還不足以令你免死。”

虎頭師爺腦海裏突然有靈光一閃,大聲叫喊:“小的願意在十殿君王集會時揭發閻王!對!小的願意揭發閻王!!”

其他陰差聽了這話都大驚失色:“這家夥瘋了!”於是都悄悄離虎頭師爺遠了一些。

張牧之哈哈大笑:“你這虎精生前定然是個聰明的!罷了!就讓你再活些時日!且帶我去看虛肚鬼王的庫房吧!”

虎頭師爺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躬著身子道:“小的給城主引路!”說著便領著張牧之又回到考弊司裏,轉入廳堂後麵一處小院中,指著院子裏一個石桌道:“鬼王倉庫就在這下麵!”

有兩個陰差上前搬開石桌,下方露出一個四五尺見方的洞口,張牧之沉頭觀看,果見洞中有金銀寶光映射而出。

玉羅刹剛欲進洞,張牧之伸手拉住:“無需進去,在這裏等著便好!”說完後一伸手,掌心飛出一朵拇指大小的青蓮,懸在洞口上方變成磨盤大小,發出蒙蒙青光照進洞中。

接著洞中金銀珠寶,以及盛放香火的瓶瓶罐罐都被青光攝起飛進青蓮內。

“這些金銀財貨按道理該還給苦主,但這事兒辦起來要比送生魂還陽難多了,我也不好在這裏耗太久,不如帶回去交給錦瑟公主處理。”

“我並非不信你,隻是沒必要鑽洞而已!”張牧之又開口向玉羅刹解釋了一句。

玉羅刹忍不住輕笑:“弟子並未多想!”

張牧之點頭,又道:“此次能順利拿下考弊司,抓住了那閻王的罪證,你功勞不小!”

玉羅刹低頭抱拳:“都是師父調度有方,弟子不敢居功。”

張牧之不再多說,縱身一躍跳上蓮台,而後伸手一指坐下蓮花,青色光雲變大,將考弊司所有陰差連同虎頭師爺一起包裹進去,隨即光芒一閃便消失不見。

整個考弊司變得空空如也,隻剩下這方鬼城裏的鬼民依舊像平日一樣勞作生息,等待陰壽耗盡再往轉輪王處投胎。

張牧之回到考弊司,對玉羅刹交代:“把這虎頭師爺關進監牢,同那陸判一起吃牢飯!這些陰差給孫將軍送去,編入新兵營,日後隨軍出城繳賊!”

諸多陰差這才知曉厲害,一起跪地哭求起來,張牧之搖了搖頭,隻當沒聽見,大步走入果報司衙門去見錦瑟公主。

閻羅城王府中,閻王爺正手持金樽飲酒,察查司大判陸之道前來求見。

“王判官出使枉死城,可有消息傳來了?”閻王爺醉眼朦朧,漫不經心地開口詢問。

他們也知曉枉死城被王判官順利接管的希望不大,隻是在等一個結果,無論是那些使官被殺了,還是被趕出來,都有理由出兵。

陸之道躬身站在一旁,語氣恭謹地回答:“回王上,已經好幾天了,王判官並未有消息傳來,應該是被扣下了!”

閻王爺放下金樽,麵上醉意消失,笑道:“扣下也好!那也是對寡人不敬,正好興兵討之!”說著便站起身來,就要去取虎符調兵。

陸之道連忙道:“王上且慢!還有一事容下官稟告!”

閻王爺停下腳步:“怎麽?你又要勸寡人?”

陸之道聽出自家主上有不悅之意,於是聲音小了些:“下官並非要勸阻王上,隻是正要稟明那轉輪王的動作。”

“轉輪王有何動作?”

“有陰差來報,轉輪王目前在忘川河畔陳兵十萬,說是要同枉死城一起清剿那些為禍陰間的亂軍!”

閻王爺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來,忍不住拍桌子:“那些什麽鬼王亂軍之流,就像野草一樣隨滅隨生,無數年月也沒見哪個成了氣候,值得轉輪王親自出兵剿滅?”

“忘川河距離枉死城那麽近,這轉輪王明顯是衝著寡人來的!”

陸之道點頭:“第一殿秦廣王也出聲讚歎,說枉死城主出兵討賊是正義之舉,願意發兵五萬協助枉死城肅清陰司亂象。”

閻王爺麵色陰沉:“他們兩個這就是十五萬大軍,真是好大的手筆!這是非要護著那龍虎山的小道士了!?”

陸之道又接著說:“還有……”

“還有!?”閻王爺大怒:“那小道士有多大的麵子,能讓兩位地府君王為他出頭,這還沒完?”

陸之道躬身站著不再開口,閻王爺喘息兩口,勉強止住怒火:“好好!你接著說!”

“第七殿泰山王董和亦派兵三萬協助枉死城主繳賊……”陸之道輕聲開口。

閻王爺靜坐不語,片刻後又問:“還有其他地府君王出兵否?”

陸之道搖了搖頭,又開口道:“僅目前這十八萬大軍,已經足以鎮壓陰司了,王上不可同時得罪秦廣王、泰山王、轉輪王,因此下官建議還是不出兵的好。”

地府陰司十位君王,無論哪一個麾下都有近百萬鬼軍,按理說這十八萬大軍並不足以逼退閻羅王。

但是地府君王手中大都掌管著幾層地獄,地獄中除了有無數正受刑的陰魂厲鬼之外,還有諸多永久沉淪的魔物,如各種各樣的夜叉、羅刹、惡鬼之流。

因此這些地府君王都將大部分兵力駐守在地獄外圍,防止內中妖魔衝出為禍。

這樣算起來每一位地府君王手中也就二十來萬可調用的鬼軍,第五殿閻羅王地位高些,手中可調用之兵滿打滿算也就三十萬。

確實如陸之道所說,十八萬大軍已經足以影響陰司大局了,閻羅王就算再惱怒,也不敢出兵同十八萬大軍硬拚。

“難道就任這潑道士囂張下去?”閻王爺有些不甘心。

陸之道想了下,建言道:“據說這小道士是替文丞相來參加閻君集會的,而且下官已經打聽清楚了,那道士雖練了雷法,修為卻不怎麽高明。”

“王上不若到在集會之時出手,將之一舉拿下,或者就地格殺!”

閻王爺雖然成神較晚,也沒修成純陽之身,但自思拿下一個未成仙的小道士應該問題不大:“隻怕那文丞相事後鬧騰……”

陸之道笑著說:“王上出手果斷些,別給那小道士開口的機會就是了!等那小道士一死,誰還會為死人出頭?”

閻王爺撫須點頭:“此言大善!寡人在上界也有靠山,料想能應付張天師他們一家……,也罷,就讓小道士多活幾日!”

這君臣兩個剛商定了計策,就聽有差官來報:“王上!不好了!今日有陰差去考弊司公幹,發現那裏整個衙門都空了!”

閻王爺猛地站起來,身形瞬間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到了那差官麵前,伸手抓住差官胸前衣襟:“且說明白了,什麽叫衙門空了?”

那差官被嚇得麵色煞白,咽了口唾沫後才戰戰兢兢地回答:“就是虛肚鬼王、大小判官、師爺、文吏、包括陰差,一個不剩都沒了蹤影……”

“庫房呢?”

“地庫也被搬空了,金銀香火一點沒剩。”

“賬冊呢!”

“也被人拿走了,連片紙張都沒留下。”

閻王爺麵上怒意勃發,一把將手中差官攥成了團陰氣,接著周身氣機高漲,整個大殿裏都刮起一陣大風:

“這定然是那小道士在搞鬼!出兵!攻下枉死城,活捉了那小道士!”

“寡人要把它打入地獄中,永世不得超生!”

陸之道大驚,忍不住叫喊:“我王三思啊!”

閻王爺回頭冷笑:“陸判勿憂,第一殿、第七殿、第十殿都出兵相助枉死城討賊,難道我第五殿不能討賊?”

陸之道這才想起,自家這位上司生前也是算無遺策的人物,協助明太祖掃**天下,曾被太祖讚曰:“朕之蕭何!”

同樣打著清剿賊寇的旗號,看其他君王以什麽理由出兵阻攔?到時候直接以大軍將枉死城圍住,還怕小道士不束手就擒?

陸之道心中歎服:“王上高瞻遠矚,屬下好生傾佩!”

閻王爺哈哈大笑:“陸判隨寡人來,一起去調兵討賊!”

陸判躬身道:“尊法旨!”隨後跟著閻王爺出了王府。

閻王爺乘坐大輦,帶著陰差儀仗剛欲往軍營而去,突見門前廣場上金光一閃,一員大將帶著騎兵出現在麵前。

眾陰差抬頭一看,見來者身高九尺,著綠袍金甲,麵如重棗,丹鳳眼,臥蟬眉,美髯飄飛,正是崇寧真君關雲長,乘騎赤兔馬,手持青龍偃月刀。

元帥後麵關平、周倉二將臉麵一黑一白,身後五百騎兵各持長刀,軍容齊整,威勢不凡。

閻王爺顧不得去軍營,連忙從大輦上下來,揮手打發眾隨行陰差回王府,然後在臉上堆起笑容,領著陸之道上前拜見:“小王見過關元帥!元帥今年來的倒早,怎不見溫元帥前來?”

關元帥在馬上手撫長髯,眯著眼睛似是假寐,似乎沒看見這閻王,倒是身後關平抱拳答道:“溫元帥另有公幹,天齊大帝隻遣我父來此!”

閻王爺早就知道關元帥一向傲慢,不與人親近,故而也不生氣,隻是點頭笑道:“小王去軍營有些小事處理,可讓陸判領關元帥入府。”而後轉身對陸判吩咐:“快備至酒宴招待關元帥!”

陸之道連忙轉身跑回王府,閻王爺剛要再開口說話,卻見赤兔馬上關元帥張開眼睛,伸手一抬,把青龍偃月刀架在閻王爺脖子上:“閻君眼力非凡,看關某這偃月刀鋒利否?”

正在此時,突然場中又有一道黑色法光一閃,一個著黑衣的官員帶著十來個差役現身:“李閻王,有人給大帝上了折子,你的事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