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郎中

“你這陳小子,卻是比你家那個老頭容易開竅得多。”

似感受到了屋外少年的變化,手中撚著三柱清香的張老頭,微微勾起了嘴角。

手中清香無風自燃,絲絲縷縷煙霧勾勒出一個人形來,仔細一看,卻是那已然死去的老郎中的模樣,老郎中闔著眼眸,一副安然睡去的模樣。

“醒來。”

張老頭一指點出,那安然入眠的老郎中頓時便醒了過來,虛幻人影眸中出現了愕然之色。

張老頭赫然是以三柱清香為引,喚回了死去老郎中的魂魄,分明是一手神仙的手段。

老郎中行醫一生,並不是沒有見過那有神仙風采的山上之人,可卻沒有見過哪個山上之人能像張老頭一般,輕易聚攏一個死去已久之人的魂魄,簡直是匪夷所思。

不過這麵上的愕然轉瞬即逝,虛幻人影隻是木然地看著張老頭。

老郎中隻是看著張老頭,並不說話,一人一魂,就這樣幹瞪著眼。

最後還是這擁有神仙手段的張老頭服了軟:“得,死了這麽久了,脾氣還是這麽臭,我算是服了你了!”

“你將我的魂魄喚來,大抵不是為了挨罵吧?”老郎中幽幽開口,也不管麵前的張老頭身份到底是何人,飄到椅子上很是安然地坐了下來。

“這鎮內,我真正佩服的人不多,姓蘇的算半個,你又算半個,所以我想問問你,可願成為坐鎮這方天地的神靈?”

若是有旁人在此,一定會感到吃驚,冊封山水神靈之事,一向是朝廷的權柄,這眼前的張老頭難道是朝廷之人。可在這大乾,卻從未聽聞過有這樣一位道法通天的老祖宗啊。

也就是說,張老頭是直接繞過了大乾朝廷,行這山水神靈的封正之事,其中的因果,可大了去了。

老郎中不由得看了一眼張老頭,隻覺張老頭的身份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上許多。

張老頭的這一番好意,能讓老郎中活出第二世,不說長生不死,但也能站在岸上,笑看這歲月變遷。

修道為何?多活些年月而已。

而這機會,如今卻擺在了老郎中麵前,老郎中需要做的,無非是點點頭而已。

若是其他人,機緣在前,估計會搶著給張老頭磕破了頭,求上這一份機緣。可張老頭麵前,偏偏是這脾氣又臭又硬的老郎中。

這份堪比長生的機緣在前,老郎中隻是搖搖頭,淺淺說道:“不想。”

“有我為你封正,就是山上那些人的祖師爺來了,也得跟你平輩論交,莫說是在大乾,就是整個冥冥洲,山水神靈當中,你都會是這個!”

張老頭豎起了大拇指,擺到了老郎中麵前,其說到激動之處,更是唾沫橫飛。

他不要老郎中五體投地地去求,要的僅僅是點點頭,開個口而已。

隻是老郎中依舊不為所動,其眼神反而變得越發清澈起來。

老郎中沒有說話,但其拒絕的態度卻越發堅決。長生機緣也好,堪比開山之祖的地位也罷,似乎對於這位老郎中來說,都不重要。

張老頭無奈一歎:“你要知道,這是多少人一輩子都求不來的機緣!”

“就算不為了自己,你也得為那兩個孩子想想吧,待你成了坐鎮這方天地的神靈,對於陳小子還有那小妮子也是一種福澤啊!”

“實話實說,你走後,這兩孩子,過得有些苦。”

張老頭將希望寄托在了陳落白與斐兒身上,以期望老郎中對孫子孫女的感情能讓老郎中改變自己的想法。

這次,老郎中陷入了沉思之中,眸光似能透過層層阻隔,落到屋外的兩個孩子身上,落白長高了些,卻更清瘦了,斐兒倒是出落得越發水靈了,顯然被落白照顧得不錯。

見老郎中的模樣,張老頭知道,這件事,或許便要成了。

封正老郎中,對於張老頭來說,算是一步不大不小的棋。

對於老郎中這樣又臭又硬的脾氣,還得是打感情牌啊!

張老頭麵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

隻是張老頭的得意並未堅持太久。

老郎中抹了一把虛幻的淚花,最後還是拒絕了張老頭的請求。

隻見老郎中朝著張老頭微微拱手,表達了謝意:“我隻知這天下之事,一飲一啄間,皆有因果,哪有平白無故得到好處的道理。”

“為何如此?!你要知道你區區一個凡夫俗子而已,我能如此對待你,已經是給足了你麵子了!”

“我隻要微微動動手指,吹一口氣,你就會魂飛魄散!”

此刻,張老頭猶如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瞬間大怒起來,在桌上一拍,陣陣虛無漣漪便泛起,老郎中的生魂頓時如風中殘燭。

對於魂魄上的苦痛,老郎中毫不在意,依舊說著:“這其間的因果,要是我來承受還好,怕就怕,這因果,會落到那兩個孩子身上,你說是吧?”

起初老郎中麵對張老頭,還帶著幾分笑意,但當提及到兩個孩子之後,其神色卻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

見張老頭如此模樣,老郎中心中已經明白,張老頭謀劃的,是自己視若珍寶的兩個孩子。一份堪比開山之祖的機緣,其因果落到兩個孩子身上,老郎中難以想象,張老頭圖的究竟是什麽?!

所以萬萬不可答應,即使是魂飛魄散!

“畢竟我這糟老頭,哪裏值得您這位比神仙還像神仙的人物出手啊!”老郎中娓娓道來。

“而我的兩個孩子,無論是落白,還是斐兒,在收養他們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二人注定與常人不同。”

張老頭收斂了身上狂暴的氣息,麵上恢複了淡然,但其眸中,依舊有著暴怒,似能撕開天地,破碎山河。

張老頭清楚自己的算計算是落空了,但依舊笑了起來:“哦?那你且說說,這兩個孩子為何與常人不同?”

老郎中遞給張老頭一個明知故問的白眼:“還能為何?”

“因為他們是我養大的孩子啊!”

老郎中麵上傲然,此生其最得意兩件事,一件是醫者仁心,治病救人,第二便是收養了這兩個孩子。

而第二件事的得意要比前麵之事要更多。

“好好好!”張老頭連道三個好字。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發現這是一個局的?”張老頭又問之。

老郎中回之一笑:“大抵是因為我一直都未這天大的機緣而動心,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自然會多看到一些東西,岸上的人,自然比在水裏的人,看到的多上一些。”

“歸根到底,是一個‘貪’字,貪長生,貪地位。若一下子被這機緣砸暈了,子孫後代可就受罪了。作為長輩,有為子孫留些福澤的義務,可萬萬沒有那去占子孫福氣的道理,你說是吧?”

“我以前隻覺得你脾氣又臭又硬,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妙人,我很佩服。”張老頭真誠道。

“無欲則剛。”

老郎中隻是輕語道。

“走了。”老郎中的生魂化為一陣清風,推窗而去,沒有絲毫的留念。

老郎中離去之處,一片紙張緩緩飄落,被張老頭拾起,細細觀看後,鄭重地放到了桌上,被老郎中的長生牌壓起一半。

“在藥理上,其實你比我要高的。”張老頭一聲歎息,畢竟張老頭治病救人,靠的,不全是藥理。

這紙上記載的是,為陳落白續命的方子,亦是老郎中對於陳落白最後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