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子女子孩子
吳早起送走兩位客人。
還未有些賺到錢的興奮,想起了一些事情,便變得有些百無聊賴起來,慵懶地躺到了竹椅之上,迷茫地望著店外。
此時已暮色微垂,雪又大了些,以至於路上行人的身影有些迷蒙,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吳早起緊了緊衣服,於竹椅上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無論男子還是女子,沒有好與不好,都是一樣的,善心最重要。”
吳早起輕語,說的卻是剛剛陽關給謝玉瓶的答案,陽關的回答,吳早起聽了些。
一聲歎息之後,一陣沉默。
吳早起取出一支銅質煙槍,填了些煙絲,細細密密地將其壓實。隨後便是點火與吞吐煙霧的聲音:“真是個不錯的少年郎啊,也不知道最後取了誰家的姑娘。”
吳早起對陽關的答案也很欣賞。
這似乎是一個最好的答案。
可是,對於吳早起來說,這似乎不是最好的答案。
“不夠,不夠的,這答案不行。”吳早起自言自語,反駁道,神色有些癲。
“……”
“可這似乎就是最好的答案啊。”
吳早起喃喃,眼神漸漸變得茫然,目光也變得呆滯起來。
隨後將肺腑間的最後一絲煙氣榨幹,吐出後,吳早起便若一具僵屍,直挺挺地躺在了竹椅之上,沒有了一點聲息。
啪!
吳早起將煙槍砸到了地上,隨著煙火墜地的那一刻,有火星在屋子裏炸開,忽然一亮,然後是混沌般的迷蒙,吳早起越發看不清了。
“什麽男子女子都一樣!”吳早起從竹椅上瞬間坐起。
“狗屁啊!”吳早起抓起自己的頭發,長長的黑發自其手間淩亂著,扭曲著。
“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啊!”
吳早起用力間,便有大把頭發落到了竹椅上,最後這個像個女子的男子竟坐在竹椅上,雙手環抱著膝蓋,嗚嗚地哭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生來是個男子,而不是一個女子?!”
“為什麽這世間隻有男子配女子?!”
此刻……
“吳哥?”
白斐小心翼翼地從裏麵走了出來,有些心疼地拍著吳早起的後背。
“有些嚇到妹妹你了。”吳早起回過頭來,眼睛是腫的,妝也花了,臉上帶著歉意。
吳早起這才想起屋裏還有個人,趕緊為自己的失態而向白斐道歉。
白斐笑笑,表示不礙事的,並柔聲安慰道:“我哥跟我說過,喜歡無過。”
“落白說的?”吳早起問之。
“是啊。”白斐回答間,到不遠處,點亮了一盞燭火,送至吳早起身前。
“喜歡無過。”吳早起抬頭,看著那盞燈火,心中也亮了些許。
“吳哥,你看看,妝都弄花了,明明那麽好看的妝,多可惜啊。”白斐吐了吐舌頭,於自己臉上比劃著。
吳早起看著白斐,麵上露出了笑容:“謝謝你,斐兒妹妹。”
“吳哥去做飯,今晚你便在這吃了,待飯好了,你去喚落白來。”吳早起有了精氣神,抹了抹手,向廚房走去。
“好嘞,謝謝吳哥!”白斐一笑。
白斐抬著燭火,坐在了胭脂水粉櫃之後,雙手捧著臉,晃著雙腿:“喜歡自然是無過,即使是男子喜歡男子,女子喜歡女子。”
……
……
“嗚嗚嗚……”
一陣哭聲於陳落白耳畔響起,那是一個女孩,比白斐還小些,衣衫單薄,正止不住地哭著。小女孩身邊經過的行人不多不少,但也沒有要上前幫助的意思。
看天色如此之晚,白斐未歸,陳落白便要去尋,卻萬萬沒有想到遇到了這樣一幕。
陳落白原本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並不打算搭理,隻是在繞過幾條巷子後,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便又折反了回來。
畢竟當初若沒有爺爺,自己與斐兒大概便已經餓死了。老郎中大概給陳落白留下了叫做“良心”二字的東西。
“嘿,誰叫我心善呢?”
看著麵前的小女孩,陳落白自言自語道。
可無論陳落白如何詢問,這小女孩都未回答,隻是不斷地用手比劃著,做出捶打的動作,隨意又雙手合十,不斷地祈求著。
小女孩張口便隻有嗚嗚聲,隻是看其神態舉動,顯然是一副很著急的模樣。
“原來是個小啞巴。”
陳落白越發同情起來,看小女孩的打扮,不像是外鄉人,但在這北陽鎮生活了那麽多年,陳落白也從未聽聞過鎮子裏有這樣的一位小啞巴。
隻是,到底出了什麽事?
在小女孩不能說話的情況之下,陳落白一時間也有些茫然無措起來,剛欲伸出手,要替小女孩擦拭去淚水。
結果剛伸出手,便被那小女孩抓住,扯著陳落白要往一個地方趕去。
“嗚嗚……”
本能之下想要反抗的陳落白,見小女孩的神色與呼喊聲之後,心便徹底軟了下來,仍由小女孩將自己帶去要去的地方。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哎……哎!”
“你慢些,小心摔倒!”
小啞巴很著急的模樣,似有什麽十萬火急之事在等著她。
感覺到小姑娘的情緒,陳落白也不再詢問,也不用小姑娘用力,陳落白便主動跑了起來。
隨著陳落白的配合,二人在街道上奔跑的速度快了許多,尤其是小女孩,嬌小的身材,卻奔跑得極快,在這雪地之上,像一隻矯健的靈狐。
隻是陳落白依舊在想著,這小女孩究竟有什麽事,這個想法在陳落白腦海中縈繞不去。
小女孩帶著陳落白繞過幾條街,隨後又進了巷子,走出巷子後,便見一片空地,空地之上,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
這地方,陳落白並不陌生,甚至說有些熟悉,他小時,也愛帶著斐兒到這地方玩耍,直到大了些,才不再去了。
高大的古榕樹之下,隻有一堆與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孩子。
喊聲,罵聲此起彼伏。
“原來是小孩子鬧了些矛盾。”陳落白鬆了口氣,覺得無非就是兩方孩子互相站隊,又互相打鬧而已,覺得不是什麽大事。
“嗚嗚……”小女孩指了指古榕樹,一雙大眼睛沾滿了霧氣,祈求地看著陳落白。
“明白了,沒事的,我去阻止他們便是。”陳落白摸摸小女孩的腦袋。
待走近些,看得清楚了,陳落白的眉頭才慢慢皺了起來,這不是兩夥小孩子打架,而是其他的幾個孩子在毆打另外一個孩子。
“快!打他!”
“扒了他的褲子,讓他給我們當馬騎!”孩子頭叫囂著,指揮著其他孩子,無論出拳,還是出腳,其都是最為凶狠的一個。
一群孩子在孩子頭的帶領下,正對著一個小胖子拳腳相加。
“傻子,還做什麽英雄救美的勾當!”
“……”
那些孩子邊打邊罵。
那小胖子並未反抗,隻是死死地護著心口的什麽東西,任人踢打。陳落白直到現在,才明白,這根本不是小孩子在打架,而是完全的欺淩。
那群小孩開始上手要扒小胖子的褲子,小胖子隻能分出一隻手來,去護住自己的褲腰。
小胖子一手護住胸口,一手置於腰間,一時間腹背受敵。可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小胖子還是死死地守住了自己的防線。
“頭,沒辦法,這王疙瘩手勁太大,我們沒辦法!”
“頭,你快想想辦法,拿下這個呆子啊!”
“頭?!”
眼見久攻不下,孩子頭眼中出現了些許驚慌,他怕在小夥伴心中失去了威信。
眼睛一轉,心中頓時便有了想法。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你的蛋硬?!”
“都讓開!”孩子頭推開擋在身前之人,一腳就往小胖子的褲襠踢去。
這一腳運足了氣力,若是踢實了,這小胖子便廢了……
這似乎已經不是淩霸,就是說成是殺人害命也不為過。陳落白難以想象,一個小孩,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陳落白趕緊上前,伸手替小胖子接住了這一腳。
或許是有劍器大雪在身體之內的關係,陳落白沒有以往那麽孱弱了。
接住了這一腳。
“嗯?”孩子頭一聲輕疑,抬頭看到了陳落白的臉龐。
“不管你是哪家的孩子,事情到此為止。”
陳落白發怒道。
眼見年齡更大的陳落白發怒,其他孩子紛紛噤聲,低下了頭,他們亦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並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在做了錯事怕被爹娘責怪的年紀。
“夠了。”陳落白微微用力,將那孩子頭推開,就要去扶那小胖子。
在陳落白看來,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可那孩子頭眼中的凶狠未減,開始起哄:“原來是北陽鎮藥鋪裏的那個病秧子,我爹說過,你這樣的人,活不過多久了。”
“就這個病秧子。”
“上,我們一起上,未必打不倒他!”孩子頭更是開始起哄,指手畫腳,指使其他孩子一起對陳落白動手。
陳落白回頭,有些震驚地看著這個孩子頭。
這天下真地有天生的壞種?
殺過人的陳落白並不擔心這群孩子,就是他們一起動手也無所謂,陳落白有信心擺平,他更在意的是,一個小小的孩子,為何對其他人有如此的惡意。
眼見其他孩子沒有動手的意思,這孩子頭終於是按下了火氣。
“一群沒用的廢物。”
孩子們四散而去,孩子頭手腳並用地爬上榕樹,蹲在一根樹枝之上,充滿惡意地看著陳落白三人。
被其看著,小女孩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陳落白毫不示弱,在樹下瞪了回去。
“一個傻子,一個啞巴,死一邊去吧!”
那孩子頭吐了口唾沫,抹了抹嘴巴,從榕樹的另一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