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潛龍出淵 一
羅亞曆十月一日一早，皇帝莫蒂斯三世召內閣及議會重臣禦前議事，直至下午五點方畢。
禦前會議決議令財政大臣鄧恩.康思泰特公爵和司法大臣哈伯.亞德巴爾公爵兩人大失所望。
亞德巴爾公爵出了殿便連聲埋怨:“這個霍申.莫格斯究竟搞什麽名堂?說好讓他能拖則拖，別讓”獅子”補給那麽順暢，他當初答應得爽快，現在居然主動上書捐款作軍費。這隻貪腥的老貓什麽時候轉了性了?康思泰特公爵，您剛才在禦前為什麽不堅持把軍費預算降下來?理由不是現成的麽?”重振經濟計劃”實施需要加大財政投入，對地球聯邦展開持久金融戰也需要調用大量資金。獅子勝了三關這一仗，還要繼續打下去就讓他從自己的地盤上籌軍費，我們犯得著拿那麽多錢去讓他燒麽?”
康思泰特公爵暗暗譏誚:“你個老東西嗓門夠大，腦子卻一點不用!”然而康斯泰特家和亞德巴爾家終究利益一致，七十三歲的哈伯算起來還是五十五歲的鄧恩的表舅，隻得耐心說道:“舅舅，您說的我都明白。如果財政都由我說了算，我早就照您說得辦了。可現在財政大臣的權力早就不像霍申.莫格斯當家時那麽大了。陛下前幾年以改革為名，讓議會財政委員會監督財政，為了這次南征，軍務部和內政部又都派次大臣幫辦財政。軍務部那邊還好，軍務大臣凡托斯親王本來就不希望‘獅子’這仗打得太順，次大臣安若爾秉承凡托斯殿下的意思，從不主動來催軍費。但是內政次大臣，我們那位三王子殿下簡直就是催命的活祖宗!兩年前叫囂帝國上市公司股改，用國有股和法人股向普通股支付對價的是他，這陣子催軍費最急的也是他。禦前會議上你也看到了，他和下議院議長法魯西尼歐一搭一唱，為”獅子”表功，又把金融戰初戰告捷，實現利潤多少都報出來，下午還把‘獅子’的老婆都搬出來了，你說我還能說些什麽?”
亞德巴爾想來也是，可終究還是忿忿不平，剛巧法魯西尼歐和三王子艾利亞斯一前一後自他倆身側路過。
下院議長老成持重，見了二人還脫帽致意。艾利亞斯卻視若無睹，自顧離去。
亞德巴爾怒不可遏，也不待艾利亞斯走遠，破口罵道:“也不知是個什麽東西!”
康思泰特急忙扯他衣袖，低聲道:“這裏畢竟是皇宮，他又是王子，你怎麽能這樣沉不住氣呢!”
艾利亞斯已聽見亞德巴爾的罵聲，止步回身，輪廓分明的麵龐隱現怒意，冰藍色的雙眸綻放著懾人的光芒。
康思泰特和亞德巴爾兩人急忙拱身一禮，卻不是因為宮廷禮儀，純是被艾利亞斯的威勢懾服。
艾利亞斯冷笑而去，對這兩大權貴更是鄙夷:“憑你們如何作威作福，在我看來，不過是兩個無膽欺主的老惡奴!”
法魯西尼歐腳下不停，側首用眼角餘光將一切看在眼中，心道:“三王子果真有股天生的王霸之氣，隻可惜自視過高，鋒芒太露，霸氣多過了王氣，一著不慎，甚至可能傷到自己。”
出了宮門，法魯尼西歐乘專車回到議會大廈。雖已入十月，北半球亞熱帶的天氣依然相當炎熱，室內雖然涼爽，然而法魯西尼歐體型偏胖，一路奔波，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是覺得有些悶熱難耐。這時，侍從機器人端來一碗冰凍薄荷湯，法魯西尼歐一飲而盡，頓覺涼爽痛快。上午進宮可沒想到回來這麽熱，機器人準備冷飲的指令想必是秘書下達的。梅倫伯爵的這位千金不但是萬中選一的美女，更難得的是聰明細心，落落大方，大小事務都能處置得井井有條。對了，那件事還得問她一聲。
凱麗雅.赫達.梅倫體態豐盈婀娜，膚色如玉，全無半點瑕疵，滿頭棕黑色秀發如雲似墨，明眸善睞，紅寶石似瑩潤的唇角常帶一絲矜持自信的微笑。她是駿鷹星域行政長官德裏根.赫達.梅倫伯爵的掌上明珠，芳齡不過二十五歲，但擔任下議院議長的秘書工作已經三年，是眾所公認才貌雙全的女子。
伯爵小姐步履娉婷，動作便如舞蹈一般優雅自然地走了進來，向議長頷首致意，以優雅的坐姿在議長辦公桌前落座。
“先謝謝你的薄荷湯了。”
“不必客氣，都是人工智能自動化的功勞。離開機器人，我隻會燒開水而已。”二十五歲的名門千金毫不避諱自己的最大缺點。
年長三十三歲的中年紳士也開起了玩笑:“這是我太太放心讓你做我秘書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兒子不追求你的最重要原因。”
“希望哈爾別像您那樣貪吃，否則不用多久，他的體重就要向您靠攏了。”
法魯西尼歐捂著自己的將軍肚，一臉認輸的表情:“實在沒什麽可以反駁的。”
兩人相視而笑。
對凱麗雅來說，法魯西尼歐議長也是個十分稱心的上司，才識過人，性情隨和，用人不疑。
法魯西尼歐麵色一正，言歸正傳:“薩瑟蘭上將的後事，一切都進行順利吧?”
“鬼狐”薩瑟蘭八月下旬遇刺，重傷垂危，九月二十五日終告不治身亡，終年六十六歲。為保證羅亞遠征地球聯邦的軍事行動不受影響，帝國軍方直至九月二十九日接到前線捷報，才公布薩瑟蘭死訊。
法魯西尼歐對智將薩瑟蘭之死十分惋惜，依逝者遺願，讓凱麗雅秘密聯係其父，駿鷹星行政長官梅倫伯爵置辦墓地，遣薩瑟蘭關門弟子星河中尉扶柩回駿鷹，另一麵在莫蒂斯三世禦前極力主張給予薩瑟蘭在功臣陵園立碑的待遇。
凱麗雅也素來敬重這位傳奇智將，頷首答道:“請放心，家父已將薩瑟蘭將軍的墓地備妥，星河中尉不日便扶柩回到駿鷹，薩瑟蘭將軍很快就能在他最熱愛的土地安息了。”
法魯西尼歐長聲慨歎，垂下了頭，雙下巴也顯了出來道“前線戰報，康西奧諾準將在納提斯左肺受重傷不治，已經殉職。艾利亞斯殿下很耽心奧肯殿下，希望星河中尉早日趕赴前線，安撫奧肯殿下的情緒。但星河中尉現在隻怕自己也……你覺得現在通知他康西奧諾準將的死訊合適麽?”
出乎議長意料，凱麗雅回答得十分明快:“您不用耽心，事實上我已經將康西奧諾準將的死訊告訴星河中尉了。”
法魯西尼歐難掩訝異:“那……星河中尉究竟什麽反應?”
伯爵千金的回答令人安心:“傷感是難免的，但星河中尉是個堅強的年輕人。”
“是麽?那就好!“法魯西尼歐感到欣慰，“如果他自己都沉溺於哀傷，難以自拔，艾利亞斯殿下的苦心隻怕要落空了。”
凱麗雅頗不以為然:“實際上三王子殿下完全用為八王子殿下耽心。”
“你覺得奧肯殿下可以自我調節，迅速從哀傷中恢複?”
“當然!”凱麗雅不假思索的答道，一頭如雲似墨的棕黑色秀發隨著點頭的小幅動作微微搖曳，即使如此細微的動作也予人獨特的優雅美感。
“奧肯殿下遠比艾利亞斯殿下想像得堅強。這其實不難理解，奧肯殿下和星河中尉同是”鬼狐”薩瑟蘭的關門弟子，他們都學到了薩瑟蘭將軍的優良品格。星河中尉也對我說，奧肯殿下甚至會比他更堅強。”
法魯西尼歐頻頻點頭，又心生好奇:“你和星河中尉好像交情不錯麽?”
“緣份有時候確實妙不可言。”凱麗雅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我和星河中尉確實半個月前才初次見麵，但實際上我們在網上已經是認識四年的博友(將就點，連博客都要想羅亞化的名稱就太吃力了)。我前幾天才知道他就是和我交流最多的博友”駿鷹之子”。”
“是麽?”法魯西尼歐不覺失笑，“這真是太巧了!難怪星河中尉和你這樣投契，無話不談。”
“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和駿鷹的緣份。星河中尉將薩瑟蘭將軍安葬以後，會立即前往三關前線。他和奧肯殿下都很堅強，但現在也正是他們最需要彼此的時候。”
法魯西尼歐大感欣慰:“既然如此，我就不必耽心他們了。”他緩緩站起身來，踱到窗前，仰望滿天晚霞，凱麗雅覺得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隨著南征戰事的推進，朝局隻怕會愈加複雜啊!”
朝局有任何風吹草動，梅倫家族都不免受到波及，凱麗雅自然關心:“議長大人，今天的禦前會議有什麽重大決議麽?”
法魯尼西歐轉過身來，神情肅然:“廷議伊始，亞德巴爾公爵就跳出來要求停止股改向普通股股東送股，改為派發權證。理由是對地球聯邦發動金融戰，耗資巨大。”
凱麗雅冷笑道：“派發權證，普通股股東實際上並未得到真正的對價補償，反而給大貴族和財閥一個新的投機斂財工具，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平民百姓。亞德巴爾家和康思泰特家極力反對送股支付對價方案，根本目的是為了自家所持的法人股不用讓利於民。”
“你的分析一針見血。艾利亞斯殿下就這樣當廷指斥亞德巴爾存有私心，阻撓經濟改革大業。這位三王子當真霸氣十足，很多我們不方便說的話都被他直截了當的點破。閣臣（政府官員）和院臣（議會官員）圍繞此事爭辯了整整一上午，還好當初我們爭取到財政監督權，費爾多特議員（下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把賬目全部攤開，這是對大貴族一黨最有力的反駁。陛下和宰相在這件事情上頭腦還是清醒的。股改如果不能施行對價送股，經濟和金融改革就無法真正見效，陛下當廷駁回了亞德巴爾的建議。也虧得三王子提出了一個讓大貴族們更為肉痛的方案，那些貴族老爺們再也不作聲了。”
“不想送股也行，幹脆折股，國有股和法人股都重新折算，大貴族們的法人股權比例就會變得比送股支付對價以後還少。那位康思泰特財政大臣隻怕聽艾利亞斯王子這麽一說，就迫不及待地改變立場了。”
法魯西尼歐再次為秘書的聰穎讚歎：“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非但康思泰特等人立即讚成送股，連亞德巴爾也不敢出聲。我們再把第一批試點企業名單上呈，陛下當即就有批示通過。此例一開，大勢就定下了。不過……”興致高昂的法魯西尼歐想起那張蒼老的臉，又陷入了沉思。
“您可是顧慮上議院議長皇叔勞特親王?聽您說來……他似乎始終沒有表態。”
提到勞特親王，凱麗雅的神色也凝重起來，那位年逾古稀的皇叔貴為上議院議長，曆事三帝巋然不倒，看似老邁，實際上城府極深，老謀深算，絕對不容忽視。
“勞特親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就算陛下垂詢，也是裝聾作啞。唯其如此，才更加深不可測。據傳這位皇叔殿下兩個月前去共同體訪問時，專程拜會了多位金融和經濟學專家，如此重大的金融改革，他絕沒有漠視的道理。”法魯西尼歐始終猜不透皇叔的心意，悒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