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身為縣官,知法犯法!

“......你說說,這還能算是人嗎?”

提起本地士紳的所作所為,那婦人不禁義憤填膺,口中滔滔不絕,把王貴之流的罪行全給抖摟出來了。

“簡直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番真切的話語,聽得趙乾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雙目之中掠過濃烈的殺氣。

明明是鄉紳豪強不當人,趁著災年壓榨盤剝百姓,食民而肥,到頭來卻惡人先告狀,把過錯都推到知縣燕今朝身上。

把白的說成黑的,顛倒陰陽,真是好大的膽子!

若非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不宜暴露,趙乾恨不得當場下令,讓錦衣衛把王貴抓起來論罪!

見趙乾快壓不住火了,一旁的林錚擔心節外生枝,趕忙轉移了話題。

“大嫂子,你們在這裏做工,每天需要幹多少時辰?”

“那個燕縣令,燕今朝有沒有壓榨過你們?比如每天長時間的勞作,或者把你們當牛馬牲口一樣使喚?”

聞聽此言,趙乾同時打起了精神,因為這也正是他所關心的問題。

如果百姓在這裏做工,不必吃太多苦,受太多的罪,而且能換來個衣食無憂,倒也無妨。

可若是燕今朝逼迫他們長時間勞作,晝夜不息,把百姓的身子掏空累垮。

久而久之,同樣會引起民怨,趙乾斷然不會讓這類事情發生。

誰知,那婦人聽罷,隻是嗬嗬一笑,眉飛色舞的道:“那還用說!”

“這座工坊裏的人成千上萬,你們不妨挨個打聽打聽,燕縣令何時少給過我們一文工錢。”

“不僅如此,他還下令:讓我們每工作四天就休息一天;每天工作四個時辰(8小時)即可,超出的時間工錢另算。”

“況且,每到月底,我們都能額外領到一些東西呢。”

“有時是幾斤豬肉,有時是一匹布料,甚至包括我們自家生產的肥皂、香皂之類的小玩意兒......”

“這樣的好縣官,俺們心裏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埋怨他?”

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林錚見這婦人把燕今朝誇得好到不能再好,便從懷中摸出兩粒碎銀奉上。

“這地方實在太大,勞煩您帶我二人四處轉轉,就當長長見識。”

看見雪白的碎銀子,那婦人喜不自禁,用牙齒咬了一下,就跑到前麵帶路了。

“跟我來吧!”

有了向導,後麵的路就順暢多了。

一個時辰下來,途中的所見所聞,都讓趙乾大開眼界。

畢竟是收了錢的,那婦人每到一處,就細心殷勤的展開介紹。

“這邊,是專門生產香水的......”

“這裏,是負責生產水泥的......”

“旁邊那個,是織布的作坊,裏邊像我這樣的女工居多......”

“這兩個,一個是生產香皂的,另一個是生產肥皂的。”

“為什麽要把二者區分開呢?”林錚從旁問道。

婦人笑了笑說:“按我們知縣老爺的意思,肥皂是洗衣物的,香皂則是洗手的,用途各有不同。”

一路看下來,趙乾不住的點頭,心情還算不錯。

最讓他感到驚奇的,是那些埋頭做工的百姓,每個都勤奮認真,神情專注,沒有一個偷懶耍滑。

這些人仿佛心甘情願,都是在為自己能過上好日子而拚搏奮鬥,沒有絲毫怨言。

看來,的確不像燕今朝強行逼迫所致。

與此同時,趙乾腦海中靈光一閃,突兀的蹦出了個想法——

如果,大周治下的每個縣都有一座這樣規模的工坊,那將能解決多少百姓的生計問題?

由此,趙乾更覺得燕今朝是個年輕有為的好官。

而這樣愉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他看見了那樣東西......

“兩位,再往前走,就是我們製鹽的作坊。”

“這裏產出的鹽,不僅品質比世麵上的官鹽要好,價格上也便宜許多。”那婦人走在前麵,樂此不疲的介紹著。

這次,即使趙乾努力克製,心頭的怒火再次被點燃。

要知道,千百年來,鹽鐵都是獨屬於朝廷的專營業項目,任何人不得私下生產、售賣。

這種平平無奇,卻和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每年所得利潤,占了國庫收入的很大比重。

因此,針對販賣私鹽的罪名,曆朝曆代的國君皆製定了嚴酷的律法,輕則流放,重則殺頭!

而趙乾看到的是,在大周的治下,一位七品縣令知法犯法,帶著百姓製作私鹽!

一時間,氣得他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明擺著是和朝廷搶生意,簡直無法無天,膽大妄為!

若再不治罪,那麽厚一摞的《大周律令》豈不形同虛設了?

趙乾越想越氣,又不好當場發作,轉身便要離開,回縣衙興師問罪。

還是林錚想得周到,臨走之前,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抓了一把鹽在手裏。

這樣,即使皇帝降下雷霆之怒,要責問燕今朝的罪過,證據確鑿,量他也無話可說。

“該殺!該殺!”

“身為縣令,敢讓人私下製鹽,這分明是公開與朝廷作對。”

離開了工坊,趙乾心中的怒火難以平息,嘴裏喋喋不休的罵了一路。

而剛剛對燕今朝懷有的些許好感,也斷崖式的直線下滑。

“陛下,此事該如何處置!”

片刻之間,林錚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問道。

趙乾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說:“還用問嗎?直接把姓燕的官服扒了,扔進大牢裏!”

“我倒要看看,誰給了他這麽大的膽子!”

麵對天子龍威,林錚不禁膽寒,但還是硬著頭皮勸道。

“燕縣令私自製鹽,此舉的確有罪,而且罪名不小。”

“但念在他開辦工坊,招納流民,替朝廷挽救了數十萬百姓,可否從輕發落?”

趙乾聞言,臉色緩不由得和了幾分。

他覺得,即使真要將燕今朝罷官流放,論罪殺頭,也不急於一時半會兒。

想到這裏,趙乾開口吩咐道:“以監察禦史的名義去找燕縣令,就說我在城裏的酒樓設宴請他。”

“私下製鹽一事,他若能講出個子醜寅卯,還則罷了;若是無話可說,那這就是他的斷頭飯了!”

林錚一一記下,並吩咐隨行的護衛們火速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