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誰敢動縣令老爺

此刻,趙乾的心情與進城時截然不同。

方才縣衙內的交談,著實令他對燕今朝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次微服出巡,不僅見識到了一位才智不凡,能解黎民之倒懸的好官,還得知了本地士紳大戶的所作所為。

可謂不虛此行!

趙乾身居九五之尊,胸懷吞吐天地之誌,夢想著成為遠邁前朝的一代明主聖主!

而明君治國,自然離不開賢臣輔佐。

在他眼中,什麽是賢臣?

能做到心係黎民蒼生,替天子恩養百姓的便是賢臣!

這是千百年來,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

念及至此,趙乾停下腳步,目光轉向了監察禦史林錚。

“適才一見,你覺得這位姓燕的知縣如何?是否才堪大用?”

聞言,林錚趕忙揮袖抱拳,將心裏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依臣下愚見,此人舉止雖有些粗疏,但言辭犀利,條理清晰,且字字句句都在為民生社稷著想。”

“應該不似傳聞中說的那樣,並非是個橫行鄉裏,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

“隻是......”

“隻是什麽?”趙乾眉頭一皺,催促道:“有話快說,別藏著掖著!”

林錚思量片刻,便再度開口:“臣以為,咱們進城之後,尚且不到半日,對這裏的情況知之甚少。”

“不如多留幾日,四處走走,對此地有了詳細了解,再做定奪。”

趙乾一聽,心中深以為然。

之前,他便是輕信了朝中幾位禦史的一麵之詞,降下雷霆怒火,才連夜帶著錦衣衛,親自跑到南匯縣懲治貪官汙吏。

可入城以來,無論是百姓的反饋,還是燕今朝親口所說,都與傳聞不符。

險些冤枉了好人呐!

有了前車之鑒,趙乾壓下衝動的性子,決定先搞個清楚再說。

這時,見四周無人經過,林錚小聲詢問:“陛下,咱們下一步去哪?”

趙乾龍目微眯,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上馬!去郊外的工坊。”

“我倒要見識見識,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皇帝開了金口,林錚和護衛們不敢怠慢,當即與之同行。

回想剛進城的時候,他們一行人便先去了工坊。

結果,因為沒有知縣老爺的手令,被衙役給轟了出來。

趙乾南征北戰多年,披肝瀝膽、宵衣旰食,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曆過?

如今,卻在一個小縣城裏栽了跟頭!

若是傳揚出去,大周天子的臉麵往哪擱?

不過,在離開縣衙之前,趙乾費盡唇舌,終於要到了張能夠出入工坊的手令。

一開始,燕今朝連連搖頭,老大的不情願。

還說什麽工坊重地,閑雜人等不便進入,免得節外生枝。

趙乾聽完,差點當場撞死自己!

這小子一張嘴,淨嘮那糊塗嗑。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能是閑雜人等嗎?

最後,還是他親口允諾,回到京城,就以監察禦史的身份。

替他向皇帝洗清冤屈,撥亂反正,燕今朝這才勉強答應。

大約一炷香光景,工坊門前停下了十幾匹馬。

有了知縣的手令,衙役確認無誤後,很痛快的讓趙乾等人進去了。

“豁!這可真是別開生麵啊!”

一進入其中,林錚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不由得發出感歎。

趙乾點點頭,也覺得匪夷所思。

二人目光所及之處,是由一個個院落組成的工坊,按東、西、南、北劃分成不同的區域。

內外相連,四通八達,宛如星盤棋布,甚至容納幾萬人都不是問題。

每個區域的人,不僅有男有女,各自都在做著不同的事情。

生產出來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讓久坐朝堂的趙乾耳目一新。

更令他好奇的是,工坊裏的人忙得熱火朝天,卻沒有半點怨言,臉上反而流出燦爛的笑容。

隻不過,這裏實在太大,若憑著兩條腿,恐怕三天三夜都看不完。

此時,有一名推著獨輪車的中年婦女恰好從麵前走過,在趙乾的示意下,林錚趕忙攔下她問話。

“大嫂子,你是在這裏做工的?”

那婦人笑嗬嗬的答道:“那當然!今年遭了天災,幾十萬人沒吃沒喝,就數我們的縣太爺有能耐。”

“他不僅想辦法收容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還給我們活幹,按月支付工錢,從不拖欠。”

“車上裝的又是何物?”

趙乾所指的,是堆滿整輛獨輪車的小木盒,不僅擺列整齊,表麵還雕刻了精致美觀的花紋。

那婦人見狀,卻露出見怪不怪的表情。

“一看你倆就是外鄉來的土老帽,這是俺們縣老爺研製的香皂,每次洗澡時往身上塗抹,能淨白增香,效果出奇的好。”

趙乾隨手拿起一盒,裏麵是個用紙包裹的橢圓形物體,打開後有股清香撲鼻,沁人心脾。

他活了半輩子,連皇上都做了,如此稀罕的東西卻是頭一回見,不禁有些愛不釋手。

看到兩個陌生人吃驚的嘴臉,那婦人更有的說了。

“這算啥,俺們縣老爺還研製出了個叫香水的東西,噴上一點,十裏飄香。”

“一經推出,城裏有錢的姑娘小姐都搶瘋了。”

聽完,林錚不禁發問:“聽說你們縣太爺是坑了本地士紳大戶的錢,才建了這座工坊。”

“此事,對也不對?”

誰料,氣哼哼的說道:“有什麽不對的?允許他們做初一,就不許別人做十五?”

“那些鄉紳最壞,平時欺壓鄉裏,肆無忌憚!”

“碰上災年,就大肆抬高糧價,逼得多少人走投無路,賣兒賣女,簡直是脫了毛的活畜生!”

自從來到這裏,趙乾不知道聽到多少人痛罵豪強士紳,細數他們的斑斑劣跡,就是殺頭也不冤枉。

雖然心中燃起一股無名火,可他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據說你們鬆江府有個叫王貴的,燕縣令坑了他很多銀子,拒不歸還,你們就不擔心他惹上麻煩嗎?”

“怕什麽?”那婦人朝著空氣揮舞了幾下拳頭,怒聲說:“誰敢難為知縣老爺,俺們就和他拚了!”

“而且,那個叫王貴的最可惡,別人肚子裏的壞水最多一桶,他的壞水能流成一條河!”

“俺覺得知縣老做得沒錯,這些王八蛋就應該狠狠敲他們竹杠。”

聞聽此言,趙乾不禁想起了在縣衙時,燕今朝對他講得另一番話。

他說:朝廷和官府的錢,多拿一個銅板都是有罪的。

但那些土豪劣紳的家產,即使把他們連鍋端了,也無傷大雅。

隻要能將奪來的錢造福百姓,便不算虧心。

腦海中懷著念頭,趙乾龍目中閃過一絲精光,對縣衙裏那個年輕縣令平添了幾分好感,甚至覺得他們倆竟有些對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