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巷
夜色裏，紅鯉鎮匍匐在黑暗中，像是陷入深層次睡著的貓咪，慵懶而愜意。
第十間打鐵鋪東邊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裏，沈清書手持三尺青鋒，站立在弄巷的盡頭，麵色陰沉如水，攥緊長劍的手哢哢作響。
在他的腳下，猩紅鮮血浸染地麵，橫呈在地上七八具屍體，每一具屍體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全部是被人一劍抹喉而死。
殺人者，劍術高超，果斷而迅捷。
月影搖晃，有身影在弄巷裏快速奔走，上下騰挪間來到沈清秋的麵前，而後，恭敬單膝下跪。
“如何？”
沈清秋轉身，壓抑著心中憤怒的原因，他的聲音喑啞低沉。
“逃了。”
下跪之人因為害怕，聲音夾雜著顫抖，他知道這兩個字的背後意味著什麽，這代表今夜青崖書院的行動再度以失敗而告終。
“逃了？”
沈清秋促狹眉頭緊皺，一抹不善的陰翳閃過，猝起不意，抬起一腳，猛地踢在下跪之人的身上，怒聲道：“沒用的廢物！青崖書院在整個西境布下天羅地網，費勁千辛萬苦才搜尋到那人的下落，一路追殺至此，打斷了他手中的劍，重傷他的身體，窮途末路下，還是讓他給逃了？”
“沈先生，我們……”
下跪之人想要為之辯解，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行動失敗表示失敗，任何的解釋都是弱者的理由，盡管他們並非弱者，能夠參與圍剿的人，俱是青崖書院的強者，但被書院圍剿的那人，更是人中之龍。
哪怕那人已經身受重傷，那也是一頭猛虎，不容他人輕易小覷。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道：“他逃到哪裏去了？”
“仍然還在紅鯉鎮中。”
下跪之人回答。
“我問的，是那人的具體位置。”
“不知。”
“不知？”沈清秋心中壓抑的憤怒再也抑製不住，怒聲道：“那你們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繼續尋找？”
“是。”
下跪之人果斷離開，與之共同離開的，還有隱藏在這條幽深弄巷中的其餘殺手。
沈清秋站立下原地，沒有離開，抬頭望著遼闊夜幕，夜空繁星點點，今夜是一個美麗的夜晚，可他無心欣賞，行動的失敗，眼中的殺意熾盛到了極致。
“同門十二位師兄的血債必須血償，無論怎樣，定然不會讓他安全走出紅鯉鎮！”
忽然，沈清秋身體驟然緊繃，豁然轉頭望著弄巷最深處，眼睛一瞬間眯起一天縫隙，瘮人且恐怖的氣息蟄伏下他漆黑瞳孔裏，在他的感知中，弄巷最深處有身影在緩步靠近。
是誰？
去而複返被他一路追殺的人？
沈清秋沒有任何動作，手掌愈發攥緊劍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他的感知中，弄巷裏的身影實力強大。
時間醞釀，沈清秋視線裏出現了一位渾身散發著冷峻氣息的黑裙少女，腰佩紅鞘狹刀，又佩無鞘雪白劍鞘，頭戴薄紗帷帽。
少女對弄巷道裏的一切熟視無睹，她就這麽孑然一身的闖入進來，徑直朝著沈清秋走過去……待到行走在沈清秋的麵前，左手按住刀柄，喉結蹦出一個字。
“讓！”
一個字，不卑不亢，卻顯得強硬。
兩廂對峙，風波雲詭，沈清秋盯著少女許久，隨後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側過身子給少女讓出了一條道路。
少女繼續前行，按住刀柄的手掌始終不曾離開刀柄，薄紗帷帽下的眼神充滿戒備與警惕。
當少女越過沈清秋肩膀身側時，沈清秋驟然一聲爆喝，如舌綻春雷，豁然轉身的刹那，手中長劍已如龍抬首，爆綻出瘮人寒光。
錚！
刀劍相觸，爆綻出火星，金鐵相觸鏗鏘聲在弄巷裏炸鳴，刀與劍刹那相觸的瞬息，黑裙少女整個人側滑出十數步，而沈清秋執劍巋然不動。
黑裙少女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瞥了眼執刀的手，虎口已經崩裂，迸濺出猩紅鮮血。
她抬起空餘的手，扶正頭頂有些歪斜的帷帽，緩慢起身，輕聲道：“這麽說，你是想要打架咯？”
沈清秋凝視著少女，沉聲道：“你覺得呢？”
黑裙少女嗤笑道：“要打就打，廢話這麽多做什麽？”
沈清秋含笑不語，眼下情形，如此詢問，不過是多此一舉，回答少女的問題，更是多此一舉。
他拿出一方金色印璽，這印璽一處，弄巷中頓時變得壓抑起來，黑裙少女眸光深邃而凝重，這印璽讓她感覺到了壓抑。
“小聖人印。”黑裙少女輕聲道：“為了留下我，真是好大的手筆。”
“闖入了這條弄巷，我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都留不得你。”
沈清秋高舉‘小聖人印’，金印爆綻出燦金光芒，頃刻間，將整條弄巷籠罩。
黑裙少女道：“我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更討厭與人打架，但你執意如此，我奉陪便是。”
沈清秋道：“小聖人印是我書院‘臨江仙’賜下，在金印籠罩範圍內，非書院中人修為境界都會被極致限製，你覺得你這麽自信能夠贏得了我？”
“臨江仙？真是好大的名頭！”少女伸手掐捏劍訣，抵在眉心處，帷帽下，少女眉心，浮現棗核般印記，閃爍著金色光芒，少女冷笑道：“打不打得贏，試試不就知道了？”
下一瞬，弄巷裏，爆綻出兩道光芒，撕碎了濃厚黑暗，快若閃電，如蛟龍纏鬥，刹那接觸，又在刹那分離。
光芒消失過後，黑裙少女已經收起狹刀，冷笑道：“偏居一隅之地的井底之蛙，你還攔不住我。”
少女行事幹脆利落，轉身就走。
沈清秋站立在原地沒有阻攔少女的動作，他瞥了眼執劍的手，長劍錚鳴，顫抖不已。
剛才的刹那交手，他的劍險些因此斷裂，但這劍畢竟沒有斷裂，畢竟還是完好，之所以能夠保全下來，是因為……他抬頭看著懸空的小聖人印。
這塊本該特意為圍剿畫像中人而準備的小聖人印，在刀劍交鋒後，如同破碎瓷器一般，產生密集的裂縫，小聖人印的破碎保全了長劍的完好。
沈清秋心中是震驚的，是對於黑裙少女能夠擊碎‘臨江仙’賜下的小聖人印而感到由衷的恐懼。
這種感覺，讓他恍惚之間像是回到了少年時代初次進入青崖書院，戰戰兢兢，遙望著身穿大紅蟒服，行走於宮牆下的前輩。
當然這種敬畏，並不是敬畏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前輩本人，而是害怕前輩身上一抹刺目猩紅的背後——大梁皇室。
劍鳴震顫停止，回過神的沈清秋緩慢轉身，看著此刻已經走出距離他二十餘步的黑裙少女，他收起了劍。
但下一瞬，小巷中便刮起一陣狂風，原來小聖人印破碎後，這位青崖書院的先生根本沒有想要放過少女的心思，收劍過後，沈清秋已經壓下體內翻湧的氣血，拚著有些重傷的身體，一衝而去。
前三步，每一步都重重踩踏在小巷地麵，聲響沉悶如驚雷，步伐沉重直透地麵一丈有餘。
待到第四步踏出，他已完成了前期俯衝，高高躍起，一拳砸向少女後背。
殺意臨身，黑裙少女左腳腳尖為支撐點，腰肢猛然擰轉，右手拔刀出鞘，小巷當中頓時出現一抹耀眼雪白光輝。
此刻，沈清秋以壓頂之勢撲殺而至，一拳直直砸在刀鋒上，勢大力沉的一拳讓黑裙少女節節後退，而他手背隻是被鋒銳刀芒割裂出一條血痕。
落地過後，沈清秋攻勢不斷，繼續前衝，在執刀少女身影尚未停穩之際，沈清秋旋即又是一拳，輕描淡寫的一拳，看似從容且緩慢，實則快如閃電，少女根本無從躲避。
咚的沉悶聲響起，沈清秋再出一拳，正準備就此了結少女性命，一拳砸碎她的皮肉筋骨體。
時值，又是一抹雪白光芒閃過，橫攔在他的拳頭前，仔細一看，是黑裙少女腰間懸掛的雪白劍鞘。
因為劍鞘的阻滯，沈清秋非但沒有一拳了結少女，反而被少女借力打力，利用拳罡的力度橫移出去。
借此喘息機會，穩住身形後，少女矯健如狸貓，在巷道中反複騰挪，很快就消失在沈清秋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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