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那年、那雪、那男子
阮源這話是對著幸存的暗門幫眾說的,如今暗門幸存之人人人帶傷,麵對張輅,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抵抗之力,隻能充作待宰的羔羊。
暗門乃是暗主手下的九門之一,作為副門主,作為暗主最忠實的擁躉,阮源自己可以死,但他也在極盡全力地為暗主保存住現有的人員力量。
而且暗門的刺客極重紀律,隻要是暗主和阮源的命令,他們一定會遵從。
張輅則開口說道:“沒想到,你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別人的性命。”
阮源嘴角微翹,咳出一口血來,“暗門的兄弟們跟了我不少年,若能讓他們活著,自然是好的。隻要他們還在,暗門就在,以他們為基礎,暗主很快便能將暗門重建起來。”
張輅開口道:“他們活著,就是許多人的災難,你如此在乎他們的死活,可那些被你們殺死的無辜者的死活,你在乎過嗎?暗主行事狠辣,你們作為他的爪牙,早已身負累累血債!”
阮源冷哼一聲:“他人性命,與我何幹?”
張輅道:“你這種人,真是死有餘辜,不過在你死之前,最好將暗主的消息告訴我,不然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誰知阮源竟是邪魅一笑,道:“做夢!”
隨後他便當機立斷,直接咬舌自盡。
……
阮源確實不在乎他人性命,就像當年他在街邊乞討時,別人也不在乎他的性命。
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大雪紛飛,一身薄衣的阮源一天也沒能要來半口吃的,他的母親已經病入膏肓,他多希望能討到些錢財給母親治病,多希望能多討些吃食讓母親飽餐一頓。
年幼的他沒有辦法,隻能在大雪之中奮力敲打著醫館的大門,可沒有錢,郎中哪會給人看病,幾次拒絕後,阮源依舊不停的敲打著醫館的門。
許是被打擾的煩了,郎中這次打開門便一腳將阮源踹了出去,阮源摔進了雪堆之中,郎中沒有一絲憐憫,口中還罵道:“小雜種!沒錢瞧什麽病!快滾快滾,再不滾,老子打死你!”
年幼的阮源怕了,卻沒有哭,現實讓他早早就明白了哭泣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起身揉了揉被踹得生疼的身體,眼中忍著淚,轉身離開了醫館。
阮源沒有放棄,病重的母親還在橋洞下等著他,他挨家挨戶的討飯,討要錢財,可卻受到了無盡的白眼。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出現了,男人手持一柄紙傘,身上的衣服十分幹淨。男人遞給了阮源一個包子,道:“小家夥,餓壞了吧?這個給你!”
阮源抬頭看看,男人的笑容似乎熔化了周遭的大雪,讓阮源覺得似乎沒有那麽寒冷了,阮源在乞討的過程中看盡了各種嘴臉,卻獨獨沒見過如此溫柔,如此好看的笑容。
他接過包子,不停地朝男人道謝。男人還是笑笑,轉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阮源將包子放進自己胸口,哪怕他已經很餓了,卻還是不舍得吃,他要將包子帶回去給他娘。
阮源踏著大雪,拚了命地往橋洞跑去,隻是當他到了橋洞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母親的屍體。
阮源的母親走了,無聲無息,阮源幼小的內心中充滿了無助與辛酸。
他用袖子抹了抹要流出來的眼淚,他知道什麽是死亡,他知道自己母親已經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但他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甚至他都不知道人死之後是要下葬的。
阮源靠著母親的遺體坐下,想從母親那裏得到些溫暖,可遺體已經冰涼,哪來的溫暖可言。
阮源就這樣動也不動,一直一天一夜,他聽人說起過,人死之後就會跟死去的親人相遇,母親死了,那我也跟著一起死吧,這樣就能跟母親在一起了。
大雪之下,阮源的視線開始模糊。隻是這個寒冷的冬天並沒有將他帶走。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溫暖屋子裏。
又是給他包子的那個男人,見阮源醒了過來,男人開口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阮源,我叫阮源。”阮源怯生生地答道。
男人上前,撫了撫他那亂糟糟的頭發,道:“橋洞下的女人呢?是你什麽人?”
“是我母親。”提到母親,阮源難掩悲傷。
男子則開口道:“我將你母親安葬了,你要想拜祭,我隨時可以帶你過去。”
阮源什麽也不懂,但還是想看看,他點了點頭,道:“現在就去吧。”
男子卻笑笑,“不急,你先吃些東西,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對了,我給你的那個包子,你為什麽不吃?”
誰知阮源卻開口說道:“包子是給母親的,我死了,就能把包子給母親帶過去了。”
男子歎息一聲,給阮源上了不少吃的,阮源也確實餓了,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從他記事起,就從來沒吃飽過,更是從來沒吃到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等他吃飽喝足,男子給他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帶著他去拜祭了母親。
阮源什麽都不懂,隻在男人的指揮下給母親磕頭上香,隨後又把那個包子放到了墳前。
阮源回頭看看男人,開口問道:“把包子放在這裏母親就能吃到嗎?”
男子點點頭,道:“能,你母親一定能吃到。”
隨後男子又對阮源說道:“小家夥,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我教你武功,這樣以後就沒人能欺負你了,你也再不會餓肚子了。”
阮源本就沒有去處,聽了男子的話,也隻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自那之後,男子便開始教阮源武功。
等到阮源武功稍有所成,第一個便去殺了醫館的郎中。
後來男人成立了九門,當了暗主,阮源也成了暗門的副門主,金陵城偌大的黑道勢力,就是他們一齊打下來的,隻要誰不服暗主,那麽阮源一定會取對方的性命。
……
似乎是回憶完了自己的一生,阮源的瞳孔慢慢散開,生命的盡頭,他早已經不記得母親的容顏,但他始終記得大雪天中,暗主那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