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生
王峰長籲了一口氣,排泄了心中的鬱悶,問道:“為什麽要選在貧民區工作?”徐雯笑道:“這裏偏僻,警察抓不到嘛。”望著王峰,小聲道:“自從你那天幫我奪回手機,我就喜歡上你了,隻是自從你父親遇難之後,就一直找不到你了,留給你手機號,你也不打。”說罷,低著頭,腳尖劃著地,一副害羞的模樣。
王峰一驚,道:“啊,我很榮幸!”對徐雯的示愛,自己不知該如何回答,轉移話題道:“我住在這裏,想不到你也在附近工作,今天在危難之時又得你解圍,真的好巧!”
徐雯似乎在心裏無聲地掙紮了一陣,問道:“你,你不會因為我做這一行,而討厭我吧?”王峰道:“不會的,你說到哪裏去了,每個人的選擇,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徐雯一笑。
王峰道:“這裏的老板娘做事很精細呀,我想住店,她本來一百個不依。”徐雯道:“哦,我們叫她蘭姐,大約四十歲吧,她愛說話,抽煙很凶,打麻將更是職業殺手,管店管得很細、很嚴。客人們把老板娘叫做媽咪。”
王峰問道:“一個老板娘管這裏所有的旅館嗎?”徐雯笑道:“哪有這麽大的財主,這裏的旅館都是一家一個老板。旅館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養小姐的類型,另一個則是留客的類型。它們的主要區別在於:養小姐的旅館,對小姐實行三包,包吃、包住、包介紹客人。留客型的旅館則相反,什麽都不管,隻是允許小姐在自己這裏長期包租房間賣**。我這家就是留客的類型,我也是剛搬來的。”
王峰笑道:“我在這裏住了幾年,難怪以前沒看見過你。老板娘對你好嗎?”徐雯道:“據蘭姐說,幾年前剛開張的時候,她主要管旅館,老公負責外勤。蘭姐對我還行吧。”
王峰問道:“外勤是什麽?”徐雯道:“就是上下打點,黑道白道都要招呼,老公曾經招來過四個四川的打工妹,可是其中一個說什麽也不肯賣**,呆了沒幾天就回家鄉去了。蘭姐可憐她,怕她出事,還給了她五十元的路費。另外三個妹子倒同意賣**,可是才一個月左右,覺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後來她老公又收留了兩個外省小姐,她們原來在開發區裏的一家酒吧裏幹,後來酒吧老板要賣店,她們就自己找到這裏來了。老公這回學精了,首先沒收了她倆的身份證,讓她們跑不了。可是沒想到老公跟其中的一個小姐勾搭上了。蘭姐當然不能容忍,馬上趕走了那兩個小姐,又把老公趕去經營別的生意了,自己在旅館裏當上了專職總管。可是小姐總也不好找,也留不住,前後換過十幾個外省或者外鄉的,最長的也就是呆上一個月就跑了。蘭姐手裏扣留的小姐身份證,八成是假的;而且小姐們出來的時間一長就知道了,在這個行當裏,身份證其實沒什麽用。於是蘭姐隻好利用中國人最可靠的關係網,把自己家的遠房外甥女給找來了,那是半年前的事情。到現在,三個女人每天一起操持著這個旅館,雖然說不上紅紅火火,卻同舟共濟。”
徐雯道:“那些混出名堂的小姐,每月開銷極大,有的還養著小白臉。正是人一闊,臉就變,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鄉下的親戚來探訪,她們自然頤指氣使。”
王峰問道:“你在這裏的日子苦嗎?”徐雯笑道:“無非是‘打炮’和‘煲粥’,第一次很難受,習慣了,就好了。”
王峰道:“收入真的很高嗎?”徐雯道:“開價是打炮一百五十元,煲粥一個鍾兩百元。可是實際上的成交價往往隻是一百元和一百五十元。如果小姐姿色不行,往往都是半價,而且什麽都肯做,多長時間都可以。”
王峰越聽越好奇,禁不住問道:“老板娘要拿多少?”徐雯道:“蘭姐應該收取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三十元到五十元。再加上嫖客付的房錢,蘭姐可以通過每次賣**獲得七十元到九十元。”
這家旅館的所有房間,都是半截牆,上麵是相通的。王峰在徐雯的房間裏,完全可以清楚地聽出其他房間是否有客人。
另他奇怪的是,其它房間竟然沒有一個客人!
王峰問道:“警察就在附近,我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嫖客出去,可進來之後,又看不見一個嫖客,這是怎麽回事?”徐雯笑道:“嫖客怎麽會從大門出去?在我們獲得消息時,嫖客早跑幹淨了。”
王峰叫道:“有暗道!”徐雯點了點頭。
王峰道:“知道了這麽多的內幕,我知道,你一定過得很不開心。”徐雯盯著王峰,道:“我過得生不如死,每天都活在空虛和痛苦中。”王峰道:“那你還要幹這一行?”徐雯一個勁地把手帕折來折去,又擦了擦嘴唇,道:“你錯了,我指的是幹這一行以前。”
王峰略有些詫異,問道:“為什麽?”徐雯道:“人本來就活在痛苦中,世上沒有人能活在真正的快樂中,人的眼睛也會因為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變得憂鬱。”她的聲音低得像在耳語,王峰紋絲不動地坐著,像凝固了一般。
突然,房間裏麵的一個鈴鐺響了起來,發出清脆的“丁丁”聲,這是老板娘與小姐之間的暗號,說明有緊急事情。
徐雯忙將房門打開,側耳傾聽,原來蘭姐與警察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說破了,警察依然不給麵子,說有重犯逃脫,要搜客房。通過警察的描述,蘭姐心中隱隱約約懷疑到徐雯的表哥,便通知小姐們小心一點。
走廊上點著一盞燈,微弱的燈光在風中搖曳,影影綽綽,好像一片黃昏懸掛在人們的頭頂上,輕籠著樓梯,如煙霧一般繚繞、盤旋著。
王峰全身一縮,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徐雯連忙關上房門,搬開一座沙發,掀開下麵的地板,王峰一看,下麵隱藏著一個暗道,很黑,隻能看到階梯。
徐雯道:“看來這裏留不住你了,你還是快走吧,這是為了躲避警察的突然襲擊修的暗道,通往外麵的樹林。”
王峰道:“我走了,你怎麽辦?”徐雯笑道:“傻瓜,警察不是來清查的,是來抓你的,你走了,就沒有把柄了。”
王峰的喉頭好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什麽也說不出來,點了點頭,便鑽進了暗道,將頭埋下去時,最後凝視了徐雯一眼,意思是讓她自己小心。
徐雯給了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見他整個身體已下去,忙將地板蓋好,沙發還原,這時已聽到警察在敲門,忙應了一聲,迅速地解下外套的紐扣,披在身上,裝作剛剛起床的模樣,開門招呼。應付警察的詢問,她已是老手了。
隻見徐雯打著嗬欠,眯著倦眼,盯著門口一胖一瘦的兩名警察,問道:“怎麽了,警官?怎麽晚了,還來查房啊!”
瘦警察撥開徐雯,道:“進來看看,你不要耍什麽花樣。”徐雯笑道:“我是住店的,好端端的耍什麽花樣啊?”瘦警察哼了一聲,道:“你自己心裏有數。把身份證拿出來。”
徐雯從上衣口袋裏拿出身份證,瘦警察看著身份證,胖警察則在房間裏麵四處觀察。
瘦警察拿出一包將軍牌香煙,抽出一根,徐雯忙拿出打火機,幫其點上,道:“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幹你們這行,可真不輕鬆啊。”瘦警察悠閑地抽了一口煙,道:“有個小仔子不知天高地厚,放火燒了師範大學的教學樓,我們去布控,竟然讓他給跑了。”徐雯笑道:“諒他也跑不遠,嗬嗬。”
瘦警察拿身份證在徐雯身上對了對,還給了她,問道:“你是湖南的?”徐雯接回身份證,笑道:“是啊。”瘦警察問道:“到這裏來幹什麽?”徐雯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裏發達一些,好賺錢嘛。”
胖警察道:“這裏沒什麽了,我們換間房看吧。”
瘦警察道:“別忙,小姐,請把日光燈打開,我要再看看。”徐雯隻得照做,日光燈眨了眨,愣沒點亮,胖警察道:“算了,走吧。”瘦警察道:“別慌。”拿起一張椅子,踩在上麵,把啟輝器調了調,日光燈終於“嗡”的一聲大亮。
瘦警察下了椅子,蒼鷹一般的眼睛將房間一掃視,眼神落到地板上,問道:“你這房裏沒有來過別人嗎?”徐雯道:“是啊,就我一個人住。”瘦警察道:“今晚你一直待在房裏嗎?”徐雯道:“是啊,天一黑,我就睡了。”
瘦警察大喝道:“放屁!你這地板上有稀泥,你怎麽解釋!”
徐雯聽得背脊上涼颼颼的,外麵下著大雨,王峰的腳下帶進來不少稀泥,想不到這警察的思維如此縝密!
胖警察喝道:“是啊,快說,房裏的泥是哪裏來的?從腳印上來看,是名男性!”
兩名警察的臉色令人不寒而栗,徐雯心中百鳥齊叫,根本沒有辦法解釋。
胖警察道:“是不是一名十九歲的年輕人,名字叫王峰的來到你的房間裏?”
徐雯大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叫道:“不,不是這樣的,我不認識什麽王峰!”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一臉緊張的樣子,好像要挨打似的。
瘦警察望著沙發,道:“沙發沒靠牆,顯然被人搬動過,疑犯走時慌張,還原沒還好!”胖警察二話不說,搬開沙發,露出一塊有縫隙的地板。
徐雯嚇得不能僂指,一陣頭暈,坐在地上。
瘦警察掀開地板,望著黑漆漆的暗道,大叫道:“我去追疑犯!你把這女的銬好,帶到局裏!再叫些人過來!”
徐雯束手就縛,胖警察一邊銬起她,一邊用步話機說找到疑犯的同黨,呼叫支援。
徐雯透過下雨的窗口,看見數名警察紛紛向這裏聚集,手電筒在空中交叉成一道密密麻麻的巨網。她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隻在心裏為他祝福。
地下室的暗道格外潮濕,石地板也很滑,而且隻有1.7米高,王峰必須彎著身子前行,非常艱苦,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根本看不見前路,前路一片黑暗,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出口,他隻能張開雙手摸索著前進。
空氣很渾濁,隻前進了幾分鍾,王峰已虛弱無比,全身癱軟,隨之聽到後麵有警察在叫,心中萬般恐慌,卻無法開口說話,雙腿像鐵棍一樣沉重。
他正想到要完蛋時,突然摸到一片堅硬的牆壁,順勢再摸,摸到幾根鐵管,心中頓時明白過來,這是一個梯子,通往上麵。
王峰頓時登著梯子,向上攀爬,爬了五十步左右,頭突然被撞了一下,估計是到頂了。
王峰舉起右手,去頂頭上的蓋子,蓋子是鐵做的,很沉,但還是被頂開,雨點落了下來,他感覺到風在吹拂。
王峰爬了上去,發現自己正處身在一個公路邊,周圍是密密的森林。他放好蓋子,向森林跑去,知道如果走公路,一定會被事先布控的警察逮住。
王峰踏著泥濘的道路,撥開眼前的樹枝和雜草,仿佛看見自己正撲向一把尖銳的刀鋒,閃著寒光。他在日複一日的折磨中苦苦渴盼,這種心靈的折磨就像懺悔後的贖罪苦修一樣,是必不可少的。他甚至希望死神能降臨到自己的頭上,讓自己得以永久的解脫。
森林裏寒冷徹骨、潮濕難當,一陣又一陣冰冷的雨肆掠著。王峰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蹣跚了多遠,早已辨不清東南西北,突然腳下一滑,加上體虛,一下子摔在稀泥裏。
耳朵裏傳來陣陣犬吠,王峰心中大驚,警犬已跟來了,雖然雨很大,但警犬憑著經過訓練的鼻子,依然能嗅到自己的體味。
警犬的聲音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王峰大叫糟糕,掙紮著爬了起來,突然眼前一亮,出現了一條大蟒蛇,盤在離自己十米的地方,正緊盯著自己!
眼前的大蟒蛇煞白煞白,在黑夜裏像個發光體。
王峰心中大驚,這條蛇與自己噩夢中的那條蛇一模一樣,有十米長,半米寬,三角形的頭,嘴尖向上翹,頭頂上的鱗片很大,成對排列,很像烏龜殼,眼睛前麵有一個小小的凹窩,後麵有一條黑紋。
王峰有些膽虛,拔腿就跑。白蛇怎肯放過他,一下子滑行著追了上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去纏王峰,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王峰竭力反抗,用靴子狠狠蹬它,卻一點效用都沒有,片刻之間,就被白蛇一道道纏得像個粽子。
蛇頭直對著王峰,吐著鮮紅的蛇信,蛇眼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如此近的距離,王峰定睛看去,那蛇的額頭上似乎畫著一個“巳”字。
王峰不知道它下一步會有什麽恐怖的舉動,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無助地等待著,像期待了很多年似的。
太安靜了,靜得能聽見自己血管裏的血在流動。
眼前有幾束亮光射了過來,原來四名警察已牽著兩條警犬追了上來,警察見王峰被白蛇包裹,頓時不知所措。
警犬向白蛇“汪汪”叫了幾聲,噴著惡氣,白蛇撇過頭去,血紅的眼睛盯著警犬,警犬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啊嗚”一聲,灰溜溜地蜷成一團。
警察從未見過愛犬這般失態,怎麽催它,它們就是不動。
警察大叫道:“王峰,你還好嗎?”王峰想說話,卻說不出口,心中隻想著,如果落在警察的手上,也許要好一點,至少不用送命。
白蛇“呀”的一聲,張開了血盆大嘴,兩顆獠牙如刀子般尖銳,牙齒咬住了王峰的喉嚨。
王峰感到一陣尖利的鑽心疼痛,本能地張開嘴去咬白蛇,感到已咬破了蛇肉,蛇血在嘴裏冒著腥味,可白蛇卻沒有收口的動作。王峰心中大叫:“算了,算了,要死就死吧,幹脆來個痛快的!”鬆了口,不再咬它了。
警察見白蛇咬王峰,已顧不了那麽多,救人要緊,紛紛朝白蛇開槍,當子彈打在白蛇身上時,卻奇跡般地反彈了回去,四名警察吃了自己的子彈,倒在血泊中。
白蛇卻沒有深咬王峰,牙齒鬆開了,王峰的脖子也隨即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牙印,鮮血湧了出來。
白蛇眯著那一雙發光的、血紅的眼睛,望著王峰脖子上的鮮血,伸出舌信舔了舔,又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王峰脖子上的血立刻止住,連傷口都不見了。
王峰的眼前閃出一道白光,好像飲下的蛇血在身體裏麵起了反應,耳朵裏麵一陣轟鳴,就像是飛機起飛的聲音,接著又像是轟咚咚的打雷聲,聲音越來越大,猶如千軍萬馬大混戰一般,戰鼓各敲各的,不相合拍。
王峰感到那轟鳴聲響徹了全身,耳朵、穴道、頭發、甚至每根神經都在嗡嗡作響,仿佛所有人類的體液都在被逐出體外,他的身體已變得透明,灰白泛紅的皮肉下麵跳動著藍色的血管。
王峰痛苦萬分,實在忍受不住,使勁地掙紮起來,也許是喝了蛇血之後,自己的力量也變得格外強大,白蛇竟有些扼不住王峰了。
王峰忘我地掙紮著,嘴裏發出啞啞的呻吟,和白蛇在地上滾作一團。
人和蛇你來我往,不知滾了多少米,已滾到一個懸崖邊緣,王峰隻感到身體一空,接著就是天翻地覆的旋轉,腦海中一片空白,原來人和蛇已控製不了下落的速度,隻見一團肉如大雪崩一般滾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