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盈

時間一滴一滴地溜走,這種等待強敵來犯的感覺,真比踩高蹺還緊張,王峰貼著冰冷的地麵,握劍的手中卻已滿是汗水。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還不見人進來,王峰的心情紛亂異常:“難道是我估計錯誤?”

突然門簾被掀開,一絲微光透了進來,王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正見兩個人四隻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生怕帶出一點聲音。

門簾已弄得豁了一個小角,這樣有光進來,他們好下手。

王峰在床下隻能看到兩人的腰間,隻見他們各拿著一條粗麻繩,雙手繃得緊緊的,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兩人猝然發難,一把掀開被子,一個人用手中的繩子套王峰的頭部,另一人捆王峰的腿部,可觸手卻是軟綿綿的東西,兩人心中大驚,剛知道中計,王峰在床下將寶劍狠狠一揮,將兩人的小腿各劃了一劍。

兩人“啊呀”一聲慘叫,立地不穩,一屁股摔倒在地,王峰背一挺,已把整張床“哐當”掀翻,寶劍一彈,立即發出虎嘯龍吟,招出見光不見影,劍氣直逼八尺外,把兩人逼向死角,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射進兩人的瞳孔,大喝道:“你們是誰?為什麽要暗算我?”

兩人對望一眼,二話不說,四張手掌倏然連環拍出,罡風乍起,勁氣如潮。王峰一聲冷叱,閃電似的撲上,劍一發風雷乍起,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以猛烈的迫攻爭取優勢,不許對方有喘息的機會。

他要用綿綿無盡的搶攻,阻止兩人脫出劍勢控製之外。

兩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各抽出一柄冷氣森森的狹鋒單刀,與王峰纏鬥在一起,煞時間,帳篷內無數電光吞吐匯聚,漫天雷電綿綿無盡,因作戰空間狹小,連移動方位閃避也十分困難,瞬間的遲疑,很可能會挨上七八劍。

“當”的一聲,傳出一串震耳的金鳴,雙刀單劍火辣辣的糾纏在一起,滿屋光華閃爍,已無法分辯那一道光華是誰的劍、誰的刀了?

人影急劇閃動,依稀難辨實影,但兩人腿跛,動作總是緩上三分。三十招過後,敵方的招數漸漸鬆弛下來,因為他們雙腿在流血,激戰中不能包紮,血流得太多,人會漸漸昏迷。

兩人知道不能久戰,便轉守為攻,身形猛轉,反手一捶朝王峰的“百匯穴”打下。這一招名為“五雷轟頂”,如被打實,非當場喪命不可。王峰暗叫不好,猛然朝地上一躺,一個“懶驢打滾”滾了開去,然後一縱身站起,不料兩人身手奇快,一晃身已搶到前麵,兩隻手掌一齊推出,這招叫作“雙風貫耳”,夾擊王峰的太陽穴。

王峰見這一招來得毒辣,身子一縮,寶劍突然如蛇吐信,閃電似的直點對方前胸。對方將刀一橫,架在胸前,隻聽啪的一聲,刀槍相交,如中鐵石。王峰手腕發酸,心中一震,但見對方後退了一步,心中又是一喜,抓住機會,單臂一使勁,使出一招“五虎斷魂”,隻見一道電光破空,速度快得見光不見影,光線即至,已刺向一人的左肋,那人躲避不及,慘呼一聲,中招倒地。

王峰同時身體急射,帶著激射的劍光,猛砍另一人的背影。那人慘呼一聲,右臂齊肩而折,手上的刀與斷臂直向下墜,身形仍未穩下,臉上的肌肉一陣猛擰。

兩人被逼至死地,不由得作困獸鬥,大喝一聲,一刀一掌齊齊合著真氣施出,刀光猶如排雲馭電,挾殷殷風雷轟然光臨,聲勢驚心動魄。王峰被強勁的衝擊力震退了三步,臉上變了顏色,想不到來者竟如此強悍!

兩人忍住痛苦,顧不得地上的斷臂,借此轉機,疾然衝出帳篷,王峰急追出外,隻見兩人已望北麵的森林衝去。

森林裏麵樹木茂盛,極其黝黑,王峰追了三百米之外,可惜兩人的輕功甚高,此時連人影都看不見了,而且無方向可尋。

一陣山風吹來,山上群樹被刮得枝丫亂擺,發出沙沙聲音。王峰歎了一聲,正欲打道回府,忽見密林深處透著點點火光,約在五百米外,如星辰一般閃爍,不仔細看還差點漏過。

王峰大奇,難道是鬼火不成?想到此,隨之啞然失笑,這裏是地獄,所有的人都是鬼,何來鬼火一說?現在連鬼都不怕,還有什麽好怕的?更欲一探究竟,便用劍撥開齊身的藤草,向火光處行進,一心注意著背後,生怕有人會暗中出手襲擊。

王峰越往前進,火光越亮,竟發現有一個人在燒著什麽東西,隱隱傳來一絲嗚咽聲。

王峰雙眉一挑,生怕那人發現,輕輕的、緩緩的向前移動,待相距五十米時,終於看清此人就是梁小盈!

王峰驚忖道:“深更半夜的,她跑到深山老林裏麵來燒什麽東西?”忙埋伏在一棵大樹後,從側麵細細查看。

隻見梁小盈形容憔悴,跪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燒著冥幣,火焰微藍,一閃一閃的。

王峰自打見到她起,就覺得她心裏麵埋著很深的秘密,而今天一定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令她甘願冒著危險在此祭悼。

王峰心裏沒來由忽忽一亂,不自禁向梁小盈行去。

梁小盈聽得沙沙的腳步聲,心中一驚,忙扭頭去看,見是王峰,“呀”的叫了一聲,反射性的彈了起來,叫道:“你……你怎麽在這裏?”

王峰笑道:“這句話正是我要問你的。”梁小盈聽得垂下頭來。

王峰道:“好吧,我先說。陳剛命你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我回營之後卻不見你,就找到樹林裏來了。你呢?”

梁小盈咬著唇,猶豫著。

王峰蹲下身去,看著燃燒的冥幣,隻見每張冥幣上都寫有“梁永平”三個小字,因梁小盈的淚水洇濕了脆弱的紙張,一行行墨跡慢慢化開。

王峰道:“這些冥幣都是燒給梁永平的吧。”這句問話在梁小盈的心頭乍起波瀾,叫道:“不……不是……我……”

王峰叫道:“還不承認!看來你和梁永平的關係可不簡單哪!”

梁小盈雙腿一軟,跪了下去,道:“我真的不認識梁永平,隻是見他被袁洪施以剮刑,太過於殘忍,我就替他燒些冥幣,超渡一下。”

王峰忖道:“原來梁永平就是今天早上被剮的那條好漢子。”把梁永平和梁小盈一核對,心中生出一個極大的假設,但還不能肯定,故意說道:“你就是梁永平的妹妹,還不承認!”

“你……你什麽都知道!”梁小盈的聲音中夾雜著一股寒懼。

王峰見所料不差,繼續探道:“當然,你的身份,我清楚得很。你其實是牛王埋在陳剛身邊的一名奸細,而你哥哥則是埋伏在袁洪身邊的奸細,可惜袁洪發現了你哥哥的身份,在給你哥哥施刑之前,一直在逼問同黨,可他一直咬牙不說,就是在掩護你。”

聽罷此話,梁小盈雙手撐地,鬥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道:“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那麽,王親衛,我們相識一場,現在隻求你一件事情。”

王峰問道:“什麽事情?”梁小盈道:“現在就殺了我!”

王峰笑道:“我不殺你。”

梁小盈杏目圓睜,歇斯底裏地尖叫道:“你這個走狗、禽獸!難道你要把我交給陳剛,然後受我哥哥一樣的極刑!”

王峰擺了擺手,道:“少安毋躁,我既不殺你,也不會把你交給別人。”

梁小盈心神俱震,道:“你……為什麽?”王峰盯著她,笑道:“因為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見她一臉不相信的神色,王峰便將自己的經曆細細述說了一遍,但隱瞞了自己是活人下地獄的經過。

梁小盈細細聆聽,前因後果,順理成章,王峰娓娓說出,絕對不會是編造的。

至此,梁小盈皓齒流轉,又有掩不住的喜悅,拿出粉拳一擂王峰,叫道:“壞家夥,你剛才還在這裏嚇唬我!”

王峰笑道:“不嚇唬你,怎麽能套出你的話,確定你和我是同一戰線的人呢?”梁小盈倒無話辯了。

王峰道:“其實,你早就在懷疑我的身份了。因為,陳剛把你安在我的身邊,就是想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然後要你匯報。”梁小盈點頭道:“是的,但陳剛真正想了解的人不是你,而是巫師。”

王峰道:“我也猜到了,但這很奇怪,巫師和他們同是效力虎王,為什麽郭鐸將軍如此想揭開巫師的底細?”

梁小盈道:“你有所不知。巫師並非是寅國人,幾個月前,虎王刺殺龍王和蛇王,一舉奏功,舉國歡慶。這時,國內盛傳來了一名異人,凡他走過的地方,都開出了鮮豔的花朵,虎王大喜,以為天降大瑞,便親自迎接,通過交談,見他對天地運行的一元、二氣、三才、四象、五行了如指掌,虎王更加信服,奉他為吉神,那人就是巫師。緊接著,虎王下令出征醜國,因郭鐸與尹衛爭主帥之職,怕戰場上有所不和,便命巫師隨軍出征,做好調停的工作。但因巫師來曆不明,寅國內許多大臣都對其報以懷疑的態度,故郭鐸四下打探巫師的真實身份。”

王峰問道:“你對巫師知道多少?”梁小盈道:“我雖是牛王的奸細,但知道的不會比郭鐸多。”

這時火焰已滅,寒風吹來,梁小盈感覺有些冷,顫抖了一下,道:“現在很晚了,我們回帳篷去吧。”

王峰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道:“回到帳篷,我們還能暢所欲言嗎?”梁小盈稱了一聲謝,道:“但陳營長若來查賬,我們不在,他會生疑的?”

王峰笑道:“你現在倒害怕了,出來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一層?”梁小盈低嚅著道:“當時心中悲憤,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了,哪裏能想那麽深。”

王峰道:“請放心,我有辦法應付陳剛的。”梁小盈習慣地捋捋絲發,道:“你鬼點子倒多。”王峰道:“先前有敵人跟蹤我,欲行不軌,我是追敵才追到這裏來的,正好報之陳剛,這就是不歸的理由。”

梁小盈驚道:“有人對你欲行不軌?是誰?”王峰道:“陳剛犯不著這麽做,我懷疑是尹衛的人,他們懷疑我與巫師的關係,故想綁架我,加以拷問。唉,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今天中午在郭鐸將軍的宴會上稍稍露了一點材料,就招惹了這番禍端。”

梁小盈道:“你現在是兩邊受夾,恐怕再待下去,會有殺身之禍。”王峰聽得滿麵陰霾,道:“依你之見,我該怎麽辦?”梁小盈道:“我哥已被殺,他們遲早會查到我的身份,我也正在尋脫身之計,好在這幾天之內,我國的劉群將軍會有一次劫寨的行動,到那時,我們可趁亂逃出。”

提到劫寨,王峰不由想起了周海,那是他在地獄裏麵交的最早一個朋友,他一直盼著牛王來劫寨,可是至死都沒有盼到這一天,想到此,王峰不由為之一歎。

兩人又討論了一下對敵策略,天寒地凍,實在難挨,便回到居身的帳篷。

森林黑暗,王峰攜著梁小盈慢慢移動,那隻柔軟的手在他的手心裏慢慢轉動,那動作是輕柔的,如同陽光的移動,帶著溫煦的熱,感覺不到似的動態,隻會在人的心痕上落下印記。

她的臉上漸漸泛起了一點緋紅,隻是在暗夜中無法看到罷了。

回到營中,王峰放下她的手,揭開簾子,果見陳剛坐在大椅上,臉色更是猶如黃昏的天際一般灰暗,見到王峰,眼神為之一跳,道:“你可回來了。”指著地上的一條斷臂,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王峰連忙稟道:“營長,可發生大件事了!”陳剛雙眸炯炯的注定著他,道:“快說!”

王峰道:“自打屬下拜別郭將軍,往返家的路上,便有人不斷的換班跟蹤我,回到這裏,還有兩人想綁架我,但被我用計打退,這條斷臂就是敵人留下的。我一直追到後麵的密林,可惜無功而返,不知這些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要綁架我?”

梁小盈接口道:“是呀,當時情勢危急,我是親眼所見。我隨王親衛追了出去,可惜天太黑了,沒追多遠就追丟了。”

陳剛麵色一緊,道:“剛才已有士兵報知我了,說看見有兩個人從你帳篷裏麵跑了出去,想不到真有此事!你們為什麽不叫軍士們協助擒賊?”王峰道:“屬下懷疑刺客是尹監軍的人,故不敢聲張,更不敢將事情鬧大,故想先行稟報營長,請營長裁決。”

陳剛的麵色鬆了下來,道:“嗯,你做得很對。如今尹衛一方已把你視作眼中釘,以後從事,你要多加小心,我也會加派人手防備。通過這條斷臂,我一定要把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王峰作揖道:“多謝大人!”

陳剛道:“很晚了,早些歇息吧。”拾起斷臂,走出帳外,果然吩咐了四名軍士嚴守著王峰的帳篷,一有異動,馬上稟報。

王峰心裏好笑,自己為親衛一職,就是保護別人的安全,想不到現在卻要別人來保護了。

陳剛回到寢帳,吸著龍涎香,心神略振了些,一個素潔、窈窕的背景縈繞在香煙中,隱隱薄紗之下,嬌柔腰柳盈盈一握,渾身上下若隱若現,無不引人遐思。

那身影聽到聲響,叫道:“是陳大人嗎?”陳剛坐在太師椅上,招手道:“是我,你過來,替我捏捏筋骨。”

原來陳剛長經軍務,導致經脈瘀滯,風寒濕邪入侵,經脈不通,氣血不足,加上貪戀女色,導致肝腎虧虛,筋脈失養,故患有頸椎病,一遇到煩心之事,頸椎及其周圍的軟組織就會疼痛。

香塵中的女人探出身來,五官嬌俏可人、巧笑嫣然,正是陳剛新收的愛妾小翠,每天晚上都要替他按摩推拿一番。

小翠先洗淨雙手,再以煎好的藥水塗滿雙手,這藥水是由枳殼、茯苓、薑半夏、風化硝、當歸、川芎、寄生、枸杞子、杜仲等藥物組成。

小翠站於陳剛後側,以右手拇、中二指封住風池穴,由淺入深緩緩用力,陳剛啊的叫出聲來,小翠問道:“很酸脹,很痛嗎?”陳剛瞑目道:“是有點,不過痛過又很舒坦,你不用管我,繼續用力。”

小翠用兩指由深出淺慢慢上提,然後以拇、食、中三指沿陳剛的頸項部位施拿法,反複數次以疏通經絡,行氣活血。

陳剛歎道:“這世上的煩心事真是太多太多,你不去找麻煩,麻煩卻要來找你。”

小翠用拇指沿陳剛的項部正中線棘突,由環椎開始至大椎穴施以彈拔,按揉數次,緩解了後縱韌帶及黃帶緊張度,問道:“大人又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情?”陳剛道:“不錯,真正令我頭痛的人,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我身邊的人。”

小翠吃了一驚,汗如雨下道:“大人說的是……”陳剛道:“是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