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跟蹤
主帥的大帳背崖而建,周圍看守的士兵並不多,也許是郭鐸對自己的武功過於自負。此時煙瘴四起,幻作五色,透過繚繞稀薄的霧氣,遠遠可以望見帥帳之頂插著一杆金旗,襯托著周圍的怡人環境,尤顯幽深靜謐。
隻見郭鐸孤立在崖頂,眺望山後浴在雲海裏的幽雲城,龐大的城市盡收眼底,使他產生一種非要轟轟烈烈大幹一場不可的豪情壯誌。現在不想有什麽事情束縛自己,他生性是一個不甘於平凡的人,永遠要活在世人的注目喝彩中,雖然已是高高在上的三軍統帥,但他仍不滿足。
見到陳剛與王峰到來,郭鐸的身形挪動還轉,淩空橫渡三丈,落在兩人身旁,歎道:“小小一座城池,卻令我費盡心機。”
這時已是傍晚,三人進入黑黑的大帳,郭鐸手中升起一團眩目的炎火,屈指一彈,炎熱的玄能集線成束劃出一道奇魅的軌跡,直襲燭台,倏的“噗嗤”一聲,蠟燭被郭鐸隔空點燃,冒出閃亮的焰花。
白熾的火光緩緩彌漫向四周,映出大帳的寬敞雅潔,四壁懸著字畫,當中擺著一張八仙桌。郭鐸令軍士不得擅入,隻留下了王峰、陳剛兩人。
郭鐸至虎皮大椅上坐定,一揮手道:“坐吧。”
陳剛抱揖後坐定,王峰站在陳剛之右,郭鐸道:“王峰,你也坐吧。”
王峰聞言大驚,單膝彎曲,道:“小人不敢。”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必須多長一個心眼,他們時常用一些籠絡的手段來刺探你的心機,稍有不慎,就會中招,直至惹來殺身之禍。
郭鐸笑道:“現在你是以巫師弟子的身份至此,不必拘禮,我有話問你。”陳剛道:“王峰,將軍賜你坐,你就謝坐吧。”
王峰隻得行禮道:“多謝將軍,多謝營長。”走到右邊的椅子上正襟危坐,椅上的皮墊子很柔軟,但王峰坐在上麵,猶如針紮。
郭鐸獨坐高席,自斟自飲,似乎還在思慮如何問話,臉上的神情也陰晴不定。王峰心中忐忑,雙手輕按在膝蓋上,知道真正的審訊現在才開始。
郭鐸道:“關於尹監軍和我的爭鬥,陳剛都跟你說了吧。”王峰道:“是的,宴席上我也瞧見了,尹衛表麵上看來很儒雅,實際上內心極為囂張跋扈。”
郭鐸聽得眼睛一亮,似乎對“囂張跋扈”這四個字很滿意,讚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看人倒也準。”不由再次仔細打量王峰,雖然他的年紀不過十九歲,身型在穿上寬鬆的衣裳後略顯單薄,但已具有成人的體型,而且那一雙深沉的雙目,高挑的鼻梁,寬廣的額角,格外給人一種不羈的味道,如龍轅鳳姿,一副定非池中之物的不凡相骨。
郭鐸的心頭萌生巨震,若假以時日,眼前的少年或許真有龍躍雲津、鳳鳴朝陽的一日!
王峰見郭鐸目光炯炯,臉上充滿了一股神秘詭異的強者氣勢,雖然仍帶著微笑,卻能予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王峰的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懼意,腦中思緒飛轉,小心翼翼地問道:“小人自小就愚笨不堪、身無長物,何勞將軍細看?”
郭鐸仰天長笑道:“此話似乎有些言不由衷吧!自古以來,王孫將相本無種,帝位也是努力爭取得來的,出身低微又如何?”
陳剛見郭鐸如此問話,微感錯愕,卻猜不出是何意?王峰身在局中,自然知道郭鐸這番話純粹是反話,想試探自己是否不甘居於人下,故連連點頭,垂首不語。
郭鐸問道:“巫師有沒有向你提起,他是哪裏人?”王峰道:“他從未提起。”
郭鐸問道:“巫師收你為徒,有沒有教過你武功?”王峰搖了搖頭,看郭鐸、陳剛二人神色,忽有所推度。
郭鐸突然伸出手來,掌指憑空作勢,搭在王峰的肩頭上,一股強大的力量透體而入,逼得王峰肩膀一矮。郭鐸的掌中閃起一道金光,貼在王峰的腹部丹田之上,光芒應勁電透入,而後一閃即逝。
陳剛的雙目異芒湛動,渾然無覺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王峰但覺一股強勢的力量忽湧而至,將他籠罩在一團淩厲逼人的炙熱氣息中,但氣息卻從下天門的**穴吸至上天門的百會穴,然後反方向按督脈路線從上天門呼回下天門,如此周轉了一圈,那股力量倏的又消失了,身體就像從火中取出來一樣,還有熱熱的感覺。
王峰本能的彈了起來,詫異地望著郭鐸,郭鐸將巴掌往下一壓,道:“你莫驚,我適才試了一下你的武功,發覺你的根基很淺薄,說俗一點,就是僅會兩手莊稼把式,奇怪呀奇怪……”說罷,皺眉不語。
王峰隱約可以揣測出,郭鐸這一句“奇怪”,意思是指不知為何巫師僅收自己為徒,而不教武功?他又哪裏知道,巫師的收徒其實是為自己解圍,不得已認的徒弟。
果如王峰所料,郭鐸問道:“巫師的玄法,一點都沒有傳授給你?”王峰道:“巫師說,習武者先需修心,心要常存孝順之心、公道之心、慈悲之心,便要我先到奴隸營去曆練曆練,然後再行傳授玄法之奧秘。”郭鐸歎道:“原來如此。”
王峰見他一個勁打聽巫師的情況,一定有其淵源始末,心中已了解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他們已相信了自己的身世,他們真正要研究的人,其實是巫師。
王峰可以斷定,巫師與軍中的大將們一定存在著某些微妙的關係,故意歎道:“小人深得將軍垂愛,恢複了自由之身,現任陳營長的親衛,但經過與段山一戰,自感武功低微,有心無力啊!”
郭鐸聽後,麵部神情時而陰沉、時而舒展,如斯反複不定,突然想到什麽,道:“既然巫師說過,你曆練完畢,就可傳你玄法,不如這段時間你先去向玄師學法術,再效犬馬之勞。”
王峰大喜,嘴裏卻不得不推脫:“將軍,這可使不得,陳營長這裏軍務繁忙,正缺人手效力,小人自去習武,豈不是自私自利的行為?”
陳營長道:“誒,巫師挾技自秘,據聞從未收徒,既然肯收你為徒,自是你的造化,你得其真傳之後,我還需多多依賴你呢!”郭鐸道:“名師收徒,不但要注重姿質品格,還要講究師徒緣法,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王峰,你不必多慮了,好好修法,國家正需要你這樣的棟梁之材。”
王峰方才跪拜於地,道:“得將軍、營長知遇之恩,王峰定當鞠躬盡瘁,誓死垂報!”
陳剛笑道:“小盈你已經見過了吧,覺得如何?”王峰心中一動,道:“大人說得可是梁小盈?昨晚得她服侍得很好,多謝大人的照顧。”陳剛笑道:“以後,她就是你的丫鬟了,照顧你的起居。”
王峰心神劇震,忙揖首道:“大人,這……小人實在不敢當!”
陳剛扶起他,笑道:“快莫如此,起來吧,身邊有個丫鬟照料,你也可以更安心的習武。日後隻需將所學心得告訴我,讓我們了解你的長進。”
看著陳剛狡詭的笑容,王峰終於明白一件事情,自己已成了郭鐸、陳剛投石問路的一顆石子,他們把自己埋在巫師的身邊,藉機探知所需要的一切情報。而梁小盈則估計是陳剛安在自己身邊的一顆棋子,時刻監視自己,若自己有所隱瞞,梁小盈定會報於陳剛知道。
王峰見無推諉的餘地,道:“既如此,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站了起來,別過兩位長官,出了大帳,吹著涼爽的晚風,心頭一陣愜意,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難道我堂堂一個大活人,還鬥不過你們這一幫子死人?
王峰笑了笑,自打現在脫離了陳剛的身邊,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自由人了,感到四周的景色從沒有像今日這般賞心悅目。
沒走兩步,忽然看見一名士兵攔著一名男子,不讓他過來,夜色下看得不太真切,那男子見王峰出來了,大喜道:“王親衛,可把你盼出來啦!”話聲方停,人已到近前。
王峰定睛一看,原來是段山,心中一動,不知他來這裏有什麽企圖?
段山一把拉住王峰的手,笑嗬嗬道:“王親衛,還沒吃晚飯吧,走,兄弟作東,到兄弟那裏喝兩盅,敘敘舊。”
王峰心裏笑道:“我和你有什麽好敘舊的?”嘴裏說道:“你的盛情,我心領了,適才在郭鐸將軍的大營內已吃過。”
段山驚得抓耳揉腮,道:“什麽,郭鐸將軍親自單獨宴請你?”王峰拍了拍肚子,笑道:“是啊,我和郭將軍談笑風生,十分愉快。”
段山忖道:“此人可真是個大紅人,又有巫師撐腰,還有郭鐸作靠山!”想到這裏,渾身不自禁的抖了起來,拉王峰的手更用勁了,生怕他會脫逃似的,道:“王親衛,今天多有冒犯,還請移個大駕,到小弟的營帳裏,讓小弟給親衛賠個不是。”
王峰笑道:“我現在真的很累,改天吧。”段山一聽就犯了急,眼珠子都快紅了,扯直了那副破竹喉嚨叫道:“王親衛,你不去就是還把先前的事記在心上,來來來!我讓你打,我讓你打!”拽起王峰的手就往他的臉蛋上揍去。
王峰一抽手,笑道:“段老哥快請住手,我決沒有怪罪老哥的意思,所謂不打不相識嘛,隻是今天實在是沒有心情,改天一定到場。”段山這才唉聲歎氣、依依不舍地與王峰揮手作別。
王峰至此明白了一件事,拳頭的力量可以讓我們騎在別人的頭上。
王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和煦的微風拂麵,借著軍營中的點點燈火,輕逸的霧氣繚繞,襯著入目的翠綠,掩不住心中的興奮,感覺一切仿若仙境一般,生出一種疑幻似真的感覺。
隻是,從中午到現在,已經兩餐沒吃了,加上段山一提起,感覺肚子格外饑餓,便向膳房行去。
膳房門口擺著一個大木桶,奴隸們也都在排隊打晚飯,負責打飯的仍是那名火頭,當初王峰初入奴隸營時,向他多討一碗稀飯,挨的卻是辛辣的鞭子,當時奴隸眾多,而且王峰就和個開路鬼一樣,披頭散發,身上直流血,他恐怕已記不得打過王峰了。
火頭此時見到王峰,見到這身鮮華奪目的衣裳、這張已洗幹淨了的臉,眼睛頓時一亮,忙點頭哈腰,王親衛長、王親衛短的。
王峰道:“給我一個饅頭,一碗粥。”火頭笑道:“您老怎麽能吃這些東西,快隨我到膳房裏麵來,專門備有精美的糕點,有桂花糕、鬆子糕、豬油糕,還有油糊花生糕,真是又鬆又脆,親衛一定喜歡。”直說得唾沫四濺。王峰一撇嘴道:“不了,我就吃這個。”
火頭無奈,隻得照辦,王峰拿著饅頭,和著稀飯吃了,見奴隸們一個個皮包骨頭的,道:“給他們每人多盛一碗。”火頭聽得一愣,怕是聽錯了,問道:“您老說什麽?”王峰道:“我說給他們每人多盛一碗粥。”火頭忙哈腰道:“是,是!”
奴隸們個個歡天喜地,向王峰作揖行禮,王峰道:“你們不必謝我,請謹記,每一個生命都在生命的汪洋中微微閃爍著光芒,沒有人可以支配,不要指望別人的施舍,你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說罷,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沒走兩步,突然直覺的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冷不丁回首,可惜龐大的軍營中,各條街巷穿梭複雜,士兵擁擠,各色人等都有,無法發現跟蹤的人。
王峰越往前行,被窺探的感覺就越強烈,知道這決不是幻覺,而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而且練武之人比平凡人更加警醒,不禁加快了腳步。
他四下探望,每一名士兵都值得懷疑,心道:“為什麽要跟蹤我,是因為我還是巫師?跟蹤我的人,是郭鐸一派還是尹衛一派?按道理來講,應該不會是郭鐸,因他已安了一個梁小盈在我身邊,再派人跟蹤,實是畫蛇添足,八成是尹衛一派!”
眼下的情勢波詭雲譎,如果魯莽行動,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王峰必須冷靜應付,冷靜才能生出智慧,才能保證不會吃虧。
他繞過兩道彎路,借著陡坡的掩護,急步疾趨一邊的小路。這時,一個提著水桶的中年婦女也繞了過來,始終和王峰保持著五十米的距離。
很明顯,這婦女在跟蹤王峰,如果跟得太近,被王峰發覺被跟蹤了,猝然反擊,誌在必得,被捉住就更得不償失了,除非這婦女的武功比王峰高強得多。
王峰心中一動,便往回走,又回到先前的彎路上。這時,婦女便停止向小路行進,彎路上一名大胡子男子靠著走了過來,一直手探懷中,似在戒備。
跟蹤王峰的人采取這種分區責任製的盯梢手段,因為長期跟蹤會引起目標起疑,經常換人便可減少這種弊病,問題是必須有充裕的人手才行。
王峰無法反跟蹤,因為孤掌難鳴,與有龐大實力的組合周旋十分累人,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便定下心來,裝作並不知情的樣子,回到自己的帳篷,令他吃驚的是,帳篷裏麵一片漆黑,梁小盈在哪裏?不是她照顧自己的起居嗎?在軍中,如果擅自違令,將要受到極重的處罰。
王峰滿腦子謎團,坐在**,細細思慮這些時日以來的一幕幕,象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麵過濾。
忽然,他心生一計,高聲叫道:“小盈,給我打點熱水來!”帳篷外麵自然沒有人反應。
王峰掀開簾子,再次叫道:“小盈,給我打點熱水來!怎麽不回答,你在哪兒啊?”然後有意無意地觀察四周,便看到一百米外,兩個士兵靠著一株大樹攀談著,不時的朝自己這裏望過來。
王峰心裏有了底,跟蹤自己的人又換班了,便故意撐了撐懶腰,打了一個哈欠,罵了一聲:“該死的小盈,不知道死哪裏去了,害老子一個人睡覺!”
王峰一步三顫的走回帳篷,吹滅了蠟燭,將**布置一番,攤開被子,裏麵放幾件衣服,鼓得滿滿的,做出自己正在睡覺的形狀,然後抽出寶劍,躲在床下,靜靜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