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將自己局限於觀察,你肯定會錯失生活的意義。生活的目標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盡你所能去活得更好。生活就是場遊戲,如果你投入進去,玩得盡興,就能明白其中的規則。否則,你將無法保持平衡,不斷地被變換的玩法所驚嚇。非玩家們總是哀怨他們得不到運氣的垂青。他們拒絕承認,其實他們自己可以創造運氣。

——達爾維·歐德雷翟

“你看過攝像眼近期拍攝艾達荷的記錄嗎?”貝隆達問道。

“等一下!等一下!”歐德雷翟心中有些不快,她必須用這種方式來回應貝爾合理的詢問,好讓自己發泄一下。

這些天,壓力將大聖母逼得越來越緊。她一直讓自己對必須麵對的任務提起興趣。任務越多,她的興趣就越多,她的視野也就越廣泛,因此也注定能產生更多有用的數據。感官用得越多就越靈敏。本質,這就是她的興趣所追求的東西;追尋本質,像是尋找食物來安撫空虛的胃。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日子變成了今天早晨的重複。眾所周知,她有接觸他人的興趣,但工作室的牆壁困住了她。她必須去那些別人能接近的地方。不光能接近,而且可以實時地與她交流。

該死!我會留出時間。我必須!

時間,同其他任何東西一樣,也能產生壓力。

什阿娜說過:“我們走在借來的時間裏。”

非常有詩意!但是,在實際的需求麵前沒什麽作用。在斧子落下之前,她必須將盡可能多的貝尼·傑瑟裏特細胞分散到各處。沒有任何其他任務能排在它的前麵。貝尼·傑瑟裏特的織布正在被扯碎,送往聖殿居民無從知曉的目的地。有時,歐德雷翟將這種流動看成是碎布頭。它們在無艦裏翩躚遠去,帶著一批沙鮭。一同帶去的還有貝尼·傑瑟裏特的傳統、知識和記憶,它們可以用來辨別方向。但是,姐妹會早在第一次大離散就這麽做過,沒人回來,也沒人發出過信息。沒人。沒人。隻有尊母回來了。如果她們曾經是貝尼·傑瑟裏特,那麽現在她們已扭曲得可怕,盲目地自尋死路。

我們還能再次團聚嗎?

歐德雷翟低頭看著案頭上的工作:更多的待選表格。誰要離去,誰要留下?沒有時間停下來做個深呼吸。來自她前任塔拉紮的他者記憶擺出了一副“早就跟你說了”的姿態。“明白我當初都經曆過什麽了?”

我還曾經渴望過頂層的位置呢。

頂層可能有位置(她樂於這麽跟侍祭們說),但是,不怎麽有時間。

有時,想到“外麵”那些被動的、非貝尼·傑瑟裏特的普通人時,歐德雷翟會嫉妒他們。他們可以生活在幻想裏。多麽欣慰。你可以假裝你的生活會無限地持續下去,明天會變得更好,天上的神們都在給你關照。

她以對自己的鄙視結束了這次走神。未被遮蔽的眼睛更好,不管它看到了什麽。

“我研究了艾達荷最新的記錄。”她說道,看著桌子對麵耐心的貝隆達。

“他具備有趣的本能。”貝隆達說道。

歐德雷翟琢磨了一陣。無艦上遍布攝像眼,幾乎沒有死角。委員會關於死靈艾達荷的理論正一天天地變成現實。這個死靈到底掌握了艾達荷係列生命中多少的記憶?

“塔瑪對他們的孩子有疑慮,”貝隆達說道,“他們有什麽危險的天賦嗎?”

這是意料之中的。默貝拉在無艦中為艾達荷生的三個孩子在剛出生時就被帶走了。他們的成長都處於密切的觀察之下。他們具備了尊母展現的那種可怕的反應速度嗎?現在還太早,無法下結論。據默貝拉所言,這是在青春期才會表現出的能力。

他們的尊母俘虜在憤怒中順從了,接受了孩子被帶走的事實。然而,艾達荷顯得無動於衷。奇怪。難道有什麽東西給了他更寬廣的生殖觀?幾乎和貝尼·傑瑟裏特的觀念一樣?

“另一項貝尼·傑瑟裏特的育種計劃。”他譏笑道。

歐德雷翟延展著自己的思路。她們在艾達荷身上看到的真的是貝尼·傑瑟裏特的態度嗎?姐妹會說情感牽掛是古代的遺物——對於人類在那個時期的生存至關重要,但在貝尼·傑瑟裏特的計劃裏無關緊要。

本能。

從卵子和**裏帶來的東西。通常響亮而又關鍵:“這是整個物種在對你說話,笨蛋。”

愛……後代……饑餓……所有這些無意識的動機觸發了特定的行為。胡搞這些東西是危險的。**聖母在這麽做的時候清楚這一點。委員會會定期對此進行檢討,並下令對後果予以密切關注。

“你研究了記錄。這就是你的全部答案?”對貝隆達來說,這已經接近於哀怨了。

在貝爾感興趣的攝像眼記錄中,艾達荷向默貝拉詢問了尊母的性癮技術。為什麽?他與之媲美的能力來自特萊拉人在伊納什洛罐裏所設的條件環境給他細胞中加入的特性。艾達荷的能力與無意識的行為模式同源,類似於本能,然而在效果上與尊母的無法區分:不斷放大興奮,直到它驅逐了所有的理智,將它的受害者困在回饋的源頭。

默貝拉隻是口頭表達了她的能力。她顯然餘怒未消,因為艾達荷在她身上使用了她學過的相同的技術。

“當艾達荷問到動機時,默貝拉拒絕回答。”貝隆達說道。

是的,我注意到了。

“我能殺了你,你知道吧!”默貝拉說。

攝像眼記錄顯示了他們躺在無艦內默貝拉艙房裏的**,剛剛結束了互相滿足。**的肉體上有點點汗珠。默貝拉的前額蓋著塊藍色的毛巾,綠色的雙眼盯著攝像眼。她似乎是在直接盯著觀察者。她的眼裏有橙色的斑點。那是憤怒的斑點,來自她體內殘餘的、尊母服用的香料替代品。她現在服用的是美琅脂——而且沒有副作用。

艾達荷躺在她身邊,黑發散落在臉旁,與他腦袋下的白色枕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雙眼緊閉,但是眼瞼在顫動。消瘦。盡管歐德雷翟的私人廚師親自為他準備了可口的餐食,但他吃得還是不夠。他高聳的顴骨輪廓清晰得誇張。在被困了這麽多年後,他的臉已是皮包著骨頭。

默貝拉的身體能力足夠支持她行威脅之舉,歐德雷翟知道,但在心理上說不通。殺了她的愛人?不太可能!

貝隆達也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她展現自己身體的速度時,想達到什麽目的?我們以前看到過這種現象。”

“她知道我們在觀察。”

攝像眼顯示了默貝拉的身體挑釁式地從**躍起,以一種看不清的速度(比貝尼·傑瑟裏特能達到的速度快多了)踢出了右腳,在離艾達荷頭部隻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時才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她一開始動作,艾達荷就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她,沒有恐懼,也沒有眨眼。

那一腳,如果踢中了就是致命的!這種事情,你隻須看一次就足以讓你心生恐懼了。默貝拉動作時並不需要大腦皮層。就像是昆蟲,肌肉裏的神經自主觸發了攻擊。

“你懂了吧!”默貝拉放下了腳,低頭盯著他。

艾達荷笑了。

看著記錄,歐德雷翟想起了姐妹會掌握了默貝拉的三個孩子,都是女孩。**聖母都很激動。一段時間之後,這條線上出生的聖母也會擁有尊母的能力。

恐怕我們沒有時間。

但是,歐德雷翟還是分享了**聖母的激動。那個速度!再加上肌肉神經訓練,姐妹會偉大的普拉納-賓度資源!對這樣的創造物,她難以找到語言來形容。

“她是做給我們看的,而不是給他。”貝隆達說道。

歐德雷翟不是很確定。默貝拉厭惡一直處於被人觀察之下,但她已經習慣了。她的很多行為顯然已經無視了攝像眼背後的人。在這條記錄上,她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躺在艾達荷的身邊。

“我已經給這條記錄的讀取加上了限製,”貝隆達說道,“有些侍祭看了覺得不舒服。”

歐德雷翟點了點頭。性癮。尊母這個方麵的能力在貝尼·傑瑟裏特內部攪起了波瀾,尤其在侍祭中間。非常有挑唆性。而且,大多數聖殿的姐妹都知道什阿娜聖母是她們中唯一練習過這些技巧的人,而她練習的目的是挑戰一個普遍的誤解,即性癮會弱化姐妹的能力。

“我們不能變成尊母!”貝爾總是這麽說。但是,什阿娜代表了重要的變量。她教會了我們關於默貝拉的一些東西。

某天下午,看到默貝拉獨自在她無艦上的艙房內待著,一副放鬆的樣子,歐德雷翟嚐試了直接詢問:“在遇到艾達荷之前,你們中有人試過,怎麽說呢,‘投入進去’嗎?”

默貝拉又回到了憤怒的神態:“他是趁我不備!”

她對艾達荷的問題展示過同樣的憤怒。想到這裏,歐德雷翟朝工作台俯過身去,調出了原始記錄。

“看她變得有多憤怒,”貝隆達說道,“這是針對這種問題的催眠植入。我敢以我的名譽擔保。”

“香料之痛能解除這種催眠。”歐德雷翟說道。

“如果她能進入這種狀態!”

“催眠術本該是屬於我們的秘密。”

貝隆達琢磨著話中的引申:在最初的大離散中,派出去的姐妹一個都沒回來。

這想法在她們的意識裏始終揮之不去:真的是貝尼·傑瑟裏特的叛徒創造了尊母?很多線索證明了這種觀念。那她們為什麽要培養男性性奴隸?默貝拉的閑扯並沒有揭示真相。所有的這些都與貝尼·傑瑟裏特的教育相悖。

“我們必須了解清楚,”貝隆達堅持道,“我們知道得太少了,讓人不安。”

歐德雷翟認同她的擔憂。這種能力到底有多大的**力?非常大,她覺得。侍祭們抱怨說夢到自己變成了尊母。貝隆達的擔憂是合理的。

你一旦創造或觸發如此野性的力量,就能建立異常複雜的肉欲幻境。你能控製整個人類,隻須通過支配他們的欲望,觸發他們的幻想。

尊母竟敢使用如此可怕的力量。顯然,如果她們掌握了關閉幻境的鑰匙,她們就贏得了一半的戰爭。要是能找到簡單的線索,指向鑰匙的存在,那就是勝利的開始。尊母組織中像默貝拉這個級別的人可能不清楚,但是那些在高層的人……可能她們隻是運用了這種力量,卻不關心甚至不了解它深層的能力?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們最初那些離散的姐妹究竟受到了什麽**,走上了這條死路?

之前,貝隆達曾提出過她的猜測:

在首次大離散時期,尊母抓住了聖母並把她們關押起來。“歡迎,聖母。我們邀請你們欣賞一下我們能力的小小展示會。”一幕幕的**場麵,接著又展示了尊母身體的速度。然後——停止服用美琅脂,注射主要成分是腎上腺素的替代品,裏麵還摻雜了催眠藥物。在藥物的作用下,聖母被打上了性印記。

這一切,加上香料之痛的退卻(貝爾暗示的),可能會讓受害者拒絕原本的身份。

天啊!最初的尊母難道都是聖母?我們敢在自己身上檢驗一下這個猜測嗎?我們又能從無艦裏的那一對身上學到些什麽?

兩種來源的信息攤在了姐妹會敏銳的眼睛前,但鑰匙還沒找到。

女人和男人不再僅是繁殖上的夥伴,也不再僅是互相的慰藉和依靠。關係裏加了點新東西。關係又被提升了。

在工作台上播放著的攝像眼記錄裏,默貝拉說了些什麽,吸引了大聖母的全部注意力。

“我們尊母自找的!怪不了其他人。”

“你聽到了?”貝隆達問道。

歐德雷翟猛力地搖了搖頭,想要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這段對話上。

“我跟你不一樣。”艾達荷反對道。

“空洞的借口,”默貝拉指責道,“你想說你是被特萊拉人設置了,去**你碰到的第一個銘者?”

“並殺了她,”艾達荷補充道,“那是他們的期望。”

“但是,你甚至都沒試過要殺我。我並不是說你能殺得了我。”

“那是因為……”艾達荷沒接著往下說。他下意識地朝攝像眼瞥了一眼。

“他想說什麽?”貝隆達跳了起來,“我們必須搞清楚。”

歐德雷翟繼續默默地觀察著這對囚徒。默貝拉表現出了驚人的洞察力:“你覺得你是在跟你無關的場合下碰巧撞上我了?”

“是的。”

“但是,我看到你體內有東西接受了這一切!你不僅是在設置下逆來順受,你還把它展現到了極致。”

艾達荷的眼睛仿佛在審視自己。他仰起頭,舒展了胸肌。

“那是門泰特的表情!”貝隆達叫道。

歐德雷翟所有的分析都指向這個結論,但仍未得到艾達荷的承認。如果他是個門泰特,為什麽要隱瞞呢?

因為這個能力喻示的其他東西。他害怕我們,而且,他的確該害怕。

默貝拉輕蔑地說道:“你按照自己的需求,改善了特萊拉人在你身上做的事情。你內心其實並沒有任何怨恨!”

“那就是她處理負罪感的方式,”貝隆達說道,“她必須讓自己相信自己說的,否則艾達荷沒辦法困住她。”

歐德雷翟抿緊了嘴唇。投影中的艾達荷笑了:“或許我們兩個都一樣。”

“你不能怪罪特萊拉人,我不能怪罪尊母。”

塔瑪拉尼走進了工作室,坐在了貝隆達身旁的犬椅中。“看來,你也對這段感興趣。”她示意了一下投影。

歐德雷翟關上了投影。

“我一直在檢查我們的伊納什洛罐,”塔瑪拉尼說道,“那個該死的斯凱特爾隱瞞了關鍵信息。”

“我們的第一個死靈沒問題吧,是嗎?”貝隆達問道。

“我們的蘇克沒發現什麽問題。”

歐德雷翟語氣柔和地說道:“斯凱特爾必須留下些討價還價的餘地。”

雙方都抱有幻想:貝尼·傑瑟裏特將斯凱特爾從尊母手下救出,並收留在聖殿避難,而他則向姐妹會支付一定的代價。但是,每個研究他的聖母都知道,這位最後的特萊拉尊主還有別的企圖。

聰明,聰明,特萊拉人。比我們懷疑的更聰明。他們用伊納什洛罐玷汙了我們。“罐”這個字——又是他們的一個欺騙。我們想象它是裝滿溫暖羊水的容器,每個罐子都是複雜機器,用以複製(以精確、步驟清晰和可控的方式)子宮的功能。罐子倒是罐子的樣子,可看看它實際上是什麽!

特萊拉的方案很直接:使用原生器官。經過無數的世代,大自然已經做出了優化。貝尼·特萊拉所做的隻是加上了他們的控製係統,他們獨有的複現細胞內所存信息的方式。

斯凱特爾稱之為“上帝的語言”。更準確地說,是撒旦的語言。

反饋。細胞指導著自己的子宮。受精卵或多或少可能都會這麽做。特萊拉人隻是優化了它。

歐德雷翟發出了一聲歎息,引得她的同伴投來了銳利的目光。大聖母遇到了什麽新麻煩?

斯凱特爾的秘密讓我擔憂。那些秘密會對我們造成什麽影響?唉,我們怎麽這麽容易就“降格”了呢?然後,再找借口。而我們知道是借口!“如果沒有其他辦法。如果這能製造我們急需的死靈。或許可以找到誌願者。”找到了!誌願者!

“你在撿羊毛!”塔瑪拉尼不滿地哼了一聲。她瞥了眼貝隆達,開始對她說話,覺得她可能會聽進去。

貝隆達的表情變得有些麻木,通常這意味著她情緒低落。她的聲音比耳語響不了多少:“我強烈要求抹消艾達荷。至於那位特萊拉的怪物……”

“你為什麽建議得這麽委婉呢?”塔瑪拉尼問道。

“那就殺了他!還要讓那個特萊拉人嚐嚐我們所有的——”

“住嘴,你們兩個!”歐德雷翟命令道。

她用兩個手掌扶住了前額,盯著拱形窗,看到了外麵的冰雨。氣象部犯下了更多的錯誤。你不能責怪她們,但是,人類最恨的就是不可預測。“我們要自然!”不管它是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時,她開始渴望回到那個讓她愉悅的秩序裏去:偶爾在果園中的散步。她喜愛各個季節的果園。與朋友們一起度過安靜的傍晚,和那些讓她溫暖的人進行有來有往的交談。溫情?是的。大聖母敢於嚐試—— 甚至對同伴的愛。她也想要美味的食物與能增加風味的精選美酒。它們對味覺的刺激真是絕妙。然後…… 是的,然後…… 溫暖的床,溫柔的同伴,他懂得她的需要,她也懂得他的。

當然,多數的這些都無法實現。責任!多麽重要的一個詞!它在熠熠發光。

“我餓了,”歐德雷翟說道,“要不然叫人把午飯送來吧?”

貝隆達和塔瑪拉尼盯著她。“才剛十一點半。”塔瑪拉尼表示。

“好還是不好?”歐德雷翟堅持著。

貝隆達和塔瑪拉尼偷偷交換了下眼神。“好吧。”貝隆達說道。

貝尼·傑瑟裏特有一種說法(歐德雷翟知道),大聖母的胃滿意了,姐妹會才能運作得更流暢。這句話讓天平發生了傾斜。

歐德雷翟接通了她私人廚房的通話器:“三個人的午餐,杜納。來點特別的,你決定吧。”

午飯端來了,主菜是歐德雷翟的最愛——小牛肉砂鍋。杜納對香草的感覺很靈敏,砂鍋裏放了少許迷迭香,蔬菜也沒有煮過頭。完美。

歐德雷翟回味著每一口。另兩個人隻是在進食,一口一勺,一口一勺。

這就是我成了大聖母,而她們當不上的原因?

等侍祭打掃完餐桌後,歐德雷翟問了一個她最愛的問題:“最近在侍祭中有什麽閑話嗎?”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是侍祭的日子,成天豎著耳朵傾聽老婦們的談話,希望能聽到什麽偉大的真理,但多數情況下聽到的隻是些有關姐妹們的閑話,或是某個監理又出了什麽問題。不過,偶爾她們也會放下戒備,泄露些重要的信息。

“太多的侍祭都在說想要參與大離散。”塔瑪拉尼粗著嗓子說道。

“最近她們對檔案的興趣也增加了許多,”貝隆達說道,“那些心有所感的姐妹都來尋求確認——自己是否攜帶了很深的賽歐娜基因印記。”

歐德雷翟覺得這挺有趣。她們那共同的、生活在暴君時代的厄崔迪祖先,賽歐娜·伊本·福阿德·阿爾賽伊法·厄崔迪,將這種能躲避預知搜索者的能力遺傳給了後代。每個公開行走在聖殿的人都分享了這種來自祖先的保護。

“明顯的印記?”歐德雷翟問道,“她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受到了保護?”

“她們需要確認,”貝隆達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現在能回到艾達荷的話題上嗎?他可以說有基因印記,也可以說沒有。這讓我覺得不安。為什麽他的部分細胞沒有賽歐娜的印記?特萊拉人到底幹了什麽?”

“鄧肯知道風險,他也沒想自尋死路。”歐德雷翟說道。

“我們不知道他是什麽。”貝隆達抗議道。

“可能是個門泰特,我們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塔瑪拉尼說道。

“我能理解我們為什麽留著默貝拉,”貝隆達說道,“寶貴的信息。但是,艾達荷和斯凱特爾……”

“夠了!”歐德雷翟喝止道,“看門狗不要一直叫個不停!”

貝隆達勉強接受了。看門狗是貝尼·傑瑟裏特對監察員所作所為的一種說法,意為不斷監視姐妹、判斷你是否陷入了歧途。侍祭們覺得這難以忍受,然而對聖母來說,被監察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某個下午,和默貝拉單獨待在無艦上灰色牆麵的麵談室內時,歐德雷翟解釋過。她們麵對麵站著,隔得很近。眼睛相互平視。十分隨意、親密。前提是假裝看不到四周的那些攝像眼。

“看門狗,”歐德雷翟回答著默貝拉提出的一個問題,“意味著我們互為牛虻。沒必要做太多解釋。我們很少說廢話。一個簡單的詞就夠了。”

默貝拉鵝蛋形的臉上露出了專注的表情,分得很開的綠色雙眼炯炯有神。她顯然認為歐德雷翟提到了某種常見的信號,用一個詞或是一種說法來描繪眼下的這種情況。

“什麽詞?”

“任何詞,該死!隻要合適就行。看門狗這個詞就像是某種相互刺激觸發的神經反射。我們共享一個不會煩擾我們的‘叮咬’。我們歡迎它,因為它讓我們保持清醒。”

“如果我成了聖母,你也會當我的看門狗?”

“我們需要自己的看門狗。沒有她們,我們會變得虛弱。”

“聽上去有點強迫的意味。”

“我們並不覺得。”

“我覺得它是防蚊劑,”她看著天花板上閃爍的鏡頭,“像這些該死的攝像眼。”

“我們照顧自己人,默貝拉。一旦你成了貝尼·傑瑟裏特,你會得到一生的照顧。”

“舒適的小窩。”她顯露出不屑。

歐德雷翟語氣柔和:“完全相反。你的一生都在接受挑戰。你用能力的極限來回報姐妹會。”

“看門狗!”

“我們總是在相互關注。我們中的有些人在執掌權柄之後可能會時不時地表現得獨裁,甚至專橫,但都是在形勢的要求下點到為止。”

“從來不會熱情或溫柔,嗯?”

“這是規矩。”

“或許有感情,但是沒有愛?”

“我跟你說了規矩。”歐德雷翟能從默貝拉的臉上清楚地看出她的反應。“終於說漏了!她們會要求我放棄鄧肯!”

“也就是說貝尼·傑瑟裏特中沒有愛。”她的語氣是多麽悲傷。默貝拉仍有希望。

“愛也會發生,”歐德雷翟說道,“但我的姐妹們把它當作心理偏差。”

“我對鄧肯的感覺是心理偏差?”

“姐妹們會嚐試治療它。”

“治療!治療是用來解除痛苦的!”

“姐妹會認為愛就是一種腐爛。”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腐爛!”

貝隆達仿佛一直在跟著歐德雷翟的思緒,此刻她將歐德雷翟從空想中拽了出來。“那個尊母絕不會加入我們!”貝隆達抹去了嘴角的一點午餐殘漬,“教授她我們的方法,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至少,貝爾不再稱呼默貝拉為“**”了,歐德雷翟想著。這就是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