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數千年過去了,難道宗教尚未獲取造物的專利?

——特萊拉人之問,摘自《穆阿迪布語錄》

特萊拉的清晨如水晶一般澄澈,四處寂寥無聲,空氣裏帶著些許寒意。整座星球好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好像靜默俟望的班得隆城,翹首企足,虎視眈眈,隻待他一聲令下,便會一躍而出。諸位尊主之主——馬哈依[5]——特路易斯·瓦夫尤其喜歡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透過大開的窗戶,眺望這座屬於自己的城市。隻有聽到他的命令,班得隆才會展現出盎然的生機,他就是這麽告訴自己的。他能感覺到外麵的恐懼,因為他能夠掌控特萊拉文明出現的任何情況。這個文明是孕育生命的培養池,從這裏發源,而後將勢力擴散到了遠方。

他的同胞為了這一天已經等待了數千年之久。瓦夫細細品味著這個時刻。他們經曆了先知雷托二世(他不是神帝,隻是神使)的暴政,經曆了大饑荒,經曆了大離散,一次又一次被低等種族擊敗,他們含垢忍辱,養精蓄銳,最終等到了這個時刻。

噢,先知!我們的機會來啦!

在他看來,高窗之下的這座城市是一個符號,是特萊拉人勵精圖治的史冊上有力的一筆。其他的特萊拉星球,其他的大型城市,無論相互連接、獨立自治抑或效忠於他和他的神主的城市,都知道那個信號很快就會出現,都在耐心地等待。變臉者和馬謝赫這兩股息息相關的勢力已經壓縮了他們的力量,做好了驚天一躍的準備,數千年的等待即將結束。

瓦夫認為這是“漫長的開端”。 沒錯,他看著這座蓄勢待發的城市,點了點頭。組織誕生之初,隻是一顆觀念的種子,微不足道,然而貝尼·特萊拉的領袖那時便已明白,一項計劃如果過於漫長,過於複雜,過於精密,將會麵臨怎樣的風險。他們明白自己必須曆經劫難而不滅,接受一次又一次巨大的損失,接受服從,接受羞辱。這些因素,以及其他的因素共同勾勒出了一個相當符合貝尼·特萊拉特征的形象。他們經過數千年,已經製造了一種假象。

“特萊拉人惡毒,卑鄙,下流,無恥!特萊拉人愚蠢,無知!特萊拉人手段醜陋!特萊拉人衝動,魯莽!”

連先知的仆從也相信了這種假象。一名魚言士被俘之後,曾在這間房間裏向一位特萊拉尊主咆哮:“你們演了這麽多年的戲,比真的還要真實!你們真的太卑鄙了!”所以他們殺了她,而先知則無動於衷。

外麵的那些世界和民族,實在不了解特萊拉人有多麽隱忍和克製。衝動,魯莽?他們看到貝尼·特萊拉為了一鳴驚人等待了幾千年之後,或許便不再會有這樣的看法了。

“緊弦滿弓!”

瓦夫仔細玩味著這個古老的詞語:拉緊的弓箭!在釋放你的箭之前,你得將弓拉得很開。這支箭必將深深射入!

“馬謝赫等了太久太久。”瓦夫喃喃道。他隻有在自己的堡壘之中,才敢自言自語“馬謝赫”這個詞語。

太陽慢慢升了起來,窗外的屋頂閃閃發光。他聽到城市蘇醒的**,特萊拉人甘苦參半的氣味隨風飄進了他的房間。他深吸了一口氣,關上了窗戶。

獨自俯瞰全城之後,瓦夫感覺自己重新獲得了活力。他轉身從窗邊走開,穿上了象征榮譽的白色齊拉特袍。因為經過訓練,所以所有多莫見到這件長袍,都會垂首鞠躬。袍子完全遮住了他矮小的軀幹,令他覺得這其實就是一具盔甲。

神主的盔甲!

他在前一天晚上剛剛提醒過他的議員:“我們屬於亞吉斯特,其他所有地方都是邊境。數千年以來,我們為了一個目的,成功塑造了卑鄙無能的虛假形象,連貝尼·傑瑟裏特也沒有識破我們的假象!”

這裏是深邃的、沒有窗戶的薩格拉,處在無廳盾的保護下,他的九位議員正襟危坐,微笑著對他方才的發言表達了靜默的讚同。他們看到了呼弗蘭[6]儀式的結果,他們已經知道了。隻有柯爾[7]才有權舉行呼弗蘭儀式,所以這些特萊拉人的命運往往在這裏決定。

瓦夫是最為強大的特萊拉人,然而即便是他,離開了他的世界,接觸了外星那些駭人聽聞的罪惡之後,想要重新回歸自己的世界,也需要在呼弗蘭上卑躬屈膝,祈求寬恕。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麽不妥,即便是最為堅毅的人也可能被普汶笪[8]玷汙。那些卡薩德看管特萊拉的所有邊境,守護那些女人的覲見室,他們也有理由懷疑所有人,即便是瓦夫。他確實屬於這個民族,也確實屬於柯爾,但是每當返回核心地帶,每當步入覲見室播撒**,他都必須證明自己的身份。

瓦夫走到他的落地長鏡前麵,審視了一番自己和自己的長袍。他明白,對於那些普汶笪而言,身高勉強一米五的自己看著就像精靈一樣。灰色的眼睛,灰白的毛發,灰色的皮膚,全都在襯托那張橢圓形的臉,還有那張小小的嘴巴和兩排尖牙。變臉者大概能夠模仿他的麵貌,效仿他的體態,還可以聽從某位馬謝赫的命令,偽裝成他的樣子,但是沒有哪位馬謝赫和卡薩德會被他糊弄過去,隻有那些普汶笪才會上了他的當。

當然,貝尼·傑瑟裏特是另一碼事!

想到這裏,他不禁橫眉怒目。不過,那些女巫還沒見過新的變臉者。

他安慰自己:還沒有哪個民族像貝尼·特萊拉一樣通曉基因的語言。神主親自將他這個偉大的能力賦予了我們,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將其稱為“神主的語言”。

瓦夫大步走到門前,等待晨鍾敲響。各種心情紛紛湧上他的心頭,他感覺完全無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感受。耐心的等待終將有所回報。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有貝尼·特萊拉聽到了先知真正的信息。神主意如此,而先知是神主的臂膀,自然也應尊為神使。

噢,先知!您已經幫我們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而且,伽穆的那個死靈,出現在了這個時候,數千年的等待沒有付之虛空。

晨鍾響起,瓦夫大步走進了禮堂,與幾位剛剛進來的白袍人一同轉向東麵,走上露台,迎接和煦的朝陽。他是同胞的馬哈依,他是同胞的阿卜杜,他現在能夠代表所有特萊拉人的訴求。

我們是研究《沙利亞特》的法學家,是宇宙之間研究這套法律的最後一群人。

隻要出了各位馬裏柯兄弟密封的內庭,不論在什麽地方,他都沒有吐露這個秘密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周圍所有人的腦中都湧動著這個念頭。無論馬謝赫、多莫還是變臉者,都曾產生過這個念頭。上至馬謝赫的柯爾,下至最低等的多莫,都存在著一種悖論——大家血脈相通,然而同時社會層次分明。可是,對於瓦夫而言,二者並無相悖之處。

因為我們為同一個神主效力。

一個偽裝成多莫的變臉者向他們鞠了一躬,打開了露台的門。瓦夫看出了這是一個變臉者,笑著和身旁的同伴走進了陽光之中。還隻是個多莫!這是親族之間常開的一個玩笑,不過變臉者和他們沒有親屬關係。變臉者隻是物件,隻是用具而已,和伽穆的那個死靈一樣,都是利用馬謝赫方能操持的“神主的語言”設計出的東西。

瓦夫向太陽行了拜禮,幾位馬謝赫簇擁在他的身邊。他發出了一聲阿卜杜的呐喊,無數聲音回響在城市最遙遠的地方。

“太陽不是神主!”

太陽確實不是神主,隻是神主的無窮威力和仁慈的象征,也隻是一個物件、一個用具。瓦夫感覺前一天晚上的呼弗蘭**滌了自己身上的汙穢,早晨的儀式讓他重獲新生,他現在可以回想那些普汶笪的地方發生的事,細細思考這一次在外麵的所見所聞了。他轉身走進室內,其他信徒紛紛為他讓路。他走過一道道廊廳,進入滑道,出口便是他和幾位議員約定相見的中央花園。

他想:我們這次打了那些普汶笪一個措手不及。

瓦夫每次離開貝尼·特萊拉的內部世界,就感覺自己參加了拉什卡,踏上終極複仇的征程。他的同胞私下將這個終極的複仇稱為巴達,柯爾或呼弗蘭最先詢問的往往便是這件事是否已經完成,而瓦夫這次的拉什卡便取得了圓滿成功。

瓦夫出了滑道,來到了一處陽光充沛的中央花園。周圍建築的頂部安裝了很多棱鏡一般的反光裝置,將太陽光投在了這裏。一處小小的噴泉正在演奏視覺賦格曲,外圍鋪砌的石子圍成了一個圓形。花園的一側是一圈低矮的白色柵欄,裏麵是一片修剪齊整的草坪。這裏與噴泉的距離剛好,空氣濕潤,而水聲又不至於打攪人們低聲交談。草坪內沿放了十張材質古老的塑料長椅,九張呈半圓形擺放,另外一張與這九張稍微有一些間隔,相對而放。

瓦夫在草坪邊緣站住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他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這次為什麽如此欣喜。長椅是材料本身的深藍色,數百年的撫摸和使用在扶手和椅麵上留下了淺淺的凹陷,然而這些凹陷處的顏色依然和長椅的其他地方一樣鮮豔。

瓦夫坐在長椅上,麵朝他的九位議員,心中正在組織必須說的那些話。這次拉什卡,他帶回了一份文書,這也恰恰正是此次遠行的目的。瓦夫此時拿到這份文書,不早不晚,正合時宜。對於這些特萊拉人而言,文書上的標簽和文字都能夠有力地傳達信息。

瓦夫從長袍內側的口袋取出了這薄薄的一疊利讀聯晶紙。他看到自己的幾位議員對這疊晶紙產生了興趣,九個人的臉均與他的相仿,這些人是柯爾核心的馬謝赫。九張臉上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他們曾經在柯爾看過這份文書——《厄崔迪宣言》。他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思索這篇宣言的寓意。現在,這些文字必須接受檢驗。瓦夫將宣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認為這篇宣言應當廣為傳播。”瓦夫說道。

“一字不改?”說話的人是議員彌賴,他是這些馬謝赫中最了解死靈改造情況的人。毫無疑問,彌賴希望成為阿卜杜和馬哈依。瓦夫盯著這位議員寬大的頜部,那裏的軟骨經過數百年的生長,已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清晰可見的痕跡,明白地顯出了當前這個軀體的年紀。

瓦夫說:“我們拿到的時候是什麽樣,散播出去時就什麽樣。”

彌賴說:“太危險了。”

瓦夫的頭轉向了右邊,幾位議員看到噴泉勾勒出的是一個孩子似的側臉。神主之手就在我右邊。天空的顏色像紅瑪瑙一般,這座曆史最為悠久的特萊拉古城的上空,仿佛環境惡劣的星球上保護先驅者的巨大人造護罩。瓦夫的注意力回到了他的議員身上,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對於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危險。”他說道。

“這隻是你的想法。”彌賴說道。

瓦夫說:“那我們就來交流交流。我們需要擔心伊克斯或者魚言士嗎?其實沒有必要,他們現在都是我們的人了,隻是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瓦夫頓了一下,他們都知道新的變臉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伊克斯人和魚言士的最高議會。

“至於宇航公會,他們不會反對我們,也不會跟我們作對,我們是他們唯一的美琅脂來源。”瓦夫說道。

“那大離散回來的這些尊母呢?”彌賴質問道。

“必要之時,我們再去對付她們。”瓦夫說,“而且,曾經有一些同胞自願加入大離散,他們的後代將會助我們一臂之力。”

“眼下,時機似乎確實有利。”另一名議員低聲說道。

瓦夫看到說話的人是小托戈。好,這一票到手了。

“還有貝尼·傑瑟裏特!”彌賴突然發聲。

“在我看來,尊母會幫我們解決掉這些礙事的女巫。”瓦夫說,“她們現在已經和角鬥場上的野獸一樣怒目相向了。”

“萬一有人發現了這篇宣言的作者呢?”彌賴質問道,“到時候怎麽辦?”

有幾位議員點了點頭。瓦夫記住了這幾個人,他要把這些人爭取過來。

“這個時代,被人稱為厄崔迪非常危險。”他說道。

“厄崔迪在伽穆星球上或許沒有危險。”彌賴說,“而且那份宣言上麵簽了厄崔迪這個名字!”

瓦夫心想:真是蹊蹺。他參加的那場普汶笪大會上,宇聯商會的人也強調了這一點。不過,宇聯商會的大部分人私下都是無神論者,懷疑所有宗教,而厄崔迪當然是一股強大的宗教力量。宇聯商會的憂慮幾乎可以說是顯而易見。

瓦夫詳細描述了他們當時的反應。

彌賴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他說:“宇聯商會的這位代表,雖然利欲熏心,目無神尊,但是話說得很對,這篇宣言是個圈套。”

瓦夫暗想:彌賴不除,必有後患。他拿起宣言,大聲朗讀了第一行:“太初有道,道即神也。”

“《奧蘭治天主教聖經》的原話。”彌賴道。幾位議員再次擔憂地點了點頭。

瓦夫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利的牙齒:“閣下莫非是說普汶笪中有人懷疑世間確實存在《沙利亞特》和馬謝赫?”

能夠光明正大地說出這些詞語,他的心裏很是舒暢,也讓他的聽眾想起來,隻有內部的這些特萊拉人還記得這些詞語和古語的原貌。彌賴或者其他的議員擔心厄崔迪的那些話會顛覆了《沙利亞特》嗎?

瓦夫也提出了這個問題,然後看到眾人眉頭緊鎖。

“你們是不是有誰覺得,普汶笪有人知道了我們運用神主的語言的方法?”

對了!讓他們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在座的每一位都曾經在死靈的軀體中一次又一次蘇醒。這些議員的記憶在死靈的肉體中得到了極佳的延續,其他任何一個民族都未曾取得過這樣的成就。彌賴親眼見過先知。斯凱特爾曾經和穆阿迪布說過話!他們雖然知道肉體如何再生,記憶如何恢複,但是將這個能力壓縮在了一個政府之中,並加以限製,以免所有人都希望擁有這個能力。隻有那些女巫擁有相似的經驗,她們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唯恐自己又造出了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

瓦夫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的議員,然後說:“是時候采取行動了。”

瓦夫看到沒人提出異議,便接著說:“這篇宣言隻有一個作者,所有的分析都得出了這個結論。彌賴?”

“一人撰寫,而且那個人肯定是真正的厄崔迪,毋庸置疑。”彌賴讚同這個結論。

“這一點得到了普汶笪大會上所有人的肯定。”瓦夫說,“連宇航公會的一位三級宇航員都表示了讚同。”

“可是這個人寫出了這麽一篇文章,在眾多民族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彌賴據理力爭。

“厄崔迪人製造混亂的能力,什麽時候令我們失望過?”瓦夫說道,“我在普汶笪那裏看到這份宣言的時候,就知道神主給我們發出了信號。”

“那些女巫還是不承認這是她們的手筆?”小托戈問道。

瓦夫暗暗讚歎:很是機敏。

“普汶笪的所有宗教都遭到了這篇宣言的質疑。”瓦夫說,“除了我們,所有人的信仰都成了無法解決的疑問。”

“問題就在這裏!”彌賴立刻抓住了這一點。

“可是,這件事情隻有我們知道。”瓦夫說,“還有誰可能懷疑確有《沙利亞特》此法?”

“宇航公會。”彌賴說。

“他們從來沒提過,以後也絕對不會說。他們知道如果說了這件事情,我們會有怎樣的反應。”

瓦夫拿起了那張紙,再次朗讀起來:

“宇宙之間,到處都是我們無法理解的力量。如果把這些力量投射到我們感官的屏幕上,我們能夠看到它們的影子,但是無法真正地理解它們。”

“這個厄崔迪想必知道《沙利亞特》。”彌賴喃喃自語。

瓦夫充耳不聞,繼續朗讀:

“理解需要語言,然而一些事物並非語言可以描述或闡釋,有些事情隻有脫離語言才能體悟。”

仿佛手裏捧著一件神聖的遺跡般,瓦夫誠惶誠恐地將宣言放回到了腿上。他輕聲輕語地說了起來,幾位議員向前伸著脖子才能聽清,幾個人把手罩在了耳朵後麵:“這裏說我們的宇宙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所有主觀、隨意的形式都不會永恒存在,都將出現不可思議的變化。科學已經讓這成為我們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我們似乎已經無法將其掘出。”

瓦夫待這些話滲進了大家心裏,才接著說:“分裂之神在拉科斯的那些祭司還有其他的普汶笪,沒人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隻有我們明白,因為我們的神主擁有巨大的魔力,我們操持他的語言。”

“我們肯定會被扣上宣言起草人的帽子。”彌賴說道。然而,話音未落,他就狠狠地搖了搖頭:“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了。”

瓦夫一言未發。他看得出來,他們都在思索自己最初信仰的蘇菲教派,回憶“神帝轉生”的偉大信念和禪遜尼的宗教大同主義,正是因為這個信念和這種主義,才有了貝尼·特萊拉。關於他們的起源,這個柯爾的人從神主那裏知道了很多真相,但是他們隻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後輩,絕不外傳,因而並沒有普汶笪知道這些。

瓦夫的腦海中靜靜地浮現出了一句話:“曉而度之者,必有堅然之念,萬物由此勃然而生,仿若草木蓬蓬而發。”

瓦夫知道幾位議員也想到了神帝轉生這一要義,便向他們重申了禪遜尼的告誡。

“度便是揣度,之所以揣度,是因為普汶笪相信語言的能力,他們絕對不會質疑。隻有《沙利亞特》會質疑,而且我們隻會默默地質疑。”

九個特萊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瓦夫微微頷首,繼續說:“對於那些視語言為至高信仰的人來說,世間任何語言無法描述的事物,都將使宇宙為之震撼。”

“普汶笪的愚昧思想!”他的議員紛紛大聲說道。

他們現在全都和瓦夫站到了一邊,他高喝一聲,將勝券穩握手中:“蘇菲-禪遜尼的信條是什麽?”

他們無法言說,但是都想到了:悟者,不可說,不可名,不解亦可達也。

一時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會心對視。彌賴自告奮勇,念出了特萊拉人的誓言:

“我神不可言,既言之,則非我神,泯然常時所聞雜亂之聲矣。”

“我看出來了。”瓦夫說,“大家都感覺到巨大的力量從這篇宣言裏落入了我們的手中。眼下已經有數百萬份傳到了普汶笪手裏。”

“誰幹的?”彌賴問道。

“誰知道呢?知道了又怎樣?”瓦夫反問,“讓那些普汶笪去查吧,讓他們費盡心力,尋根究底地駁斥和封殺吧。他們越是這樣,宣言裏的這些話就越是有力。”

“我們不應該像他們那樣,公開反駁這份宣言嗎?”彌賴問道。

“必要之時,再行此策。”瓦夫說道,“走了!”他把晶紙在膝頭拍了拍,“普汶笪已經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當下最要緊的事情上,這是他們的軟肋。我們必須讓這篇宣言盡可能多地在宇宙中傳播,範圍越廣越好。”

“我神主的魔法是我們唯一的橋梁。”幾位議員吟誦道。

瓦夫看到,他們都已經找回了堅定的信仰,這種事情輕而易舉。所有馬謝赫都不會像普汶笪那樣,愚蠢地低吼:“神恩無量啊,為什麽是我?”歸根結底一句話,普汶笪企求超越有窮,同時又拒絕永世長存,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愚鈍之處。

“斯凱特爾。”瓦夫喚道。

最左邊坐著一個年紀最輕、麵貌也最年輕的議員,他趕忙低頭鞠躬。

“讓他們做好準備。”瓦夫說。

“厄崔迪人給了我們這件武器,實在大出所料。”彌賴說,“厄崔迪人的理想,為什麽始終都有數十億人追隨?”

“不是厄崔迪人,是神主。”瓦夫說著舉起了雙手,說出了結束語,“眾馬謝赫柯爾已畢,知神主與他們同在。”

瓦夫閉上眼睛,等待其他人離開。馬謝赫!在他自己秘密的議會之外,沒有特萊拉人說伊斯拉米亞語,即便同變臉者交談也不會說。然而,他們在柯爾上可以光明正大地用這門語言交談,堂堂正正地自稱馬謝赫。無論在詹多拉的韋柯特的任何地方,即便到了特萊拉亞的吉斯特最遙遠的地方,也不會有普汶笪知道這個秘密。

瓦夫站了起來,心裏想著“亞吉斯特”,不羈之人的土地。

他感覺這幾張晶紙仿佛正在自己的手中震動,這份《厄崔迪宣言》正是能將普汶笪的大眾領向滅亡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