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曆史學家擁有巨大的權力,他們有些人明白這個道理。他們可以重塑過去,以便迎合他們的解讀。這樣一來,他們便也改變了未來。

——雷托二世,他的聲音,藏於達累斯巴拉特

向導趕路的速度很快,鄧肯跟得非常辛苦。向導雖然看起來年事已高,腳步卻和瞪羚一樣靈活,似乎永遠都不會疲憊。

天亮了起來,幾分鍾之前,他們剛剛摘下夜視眼鏡,鄧肯早就巴不得摘下這副眼鏡了。夜晚的時候,星光透過重重枝杈,昏暗地灑了下來,眼鏡視野範圍之外的區域漆黑一片,仿佛世界隻存在於眼前一般。兩側的視野不斷地搖擺晃動,一會兒是一團黃色的灌木叢,一會兒是兩根蒼白的樹枝,一會兒又是一麵石牆,中間一扇塑鋼大門,帶有一層閃光的藍色防火罩,一會兒又是一座天然的石拱橋,下麵全是綠色和黑色。然後,他們看到了一道打磨光滑的白色石拱門,整個結構似乎非常古老、奢華,而且必定是花重金手工保養的。

鄧肯不知道他們到了哪裏,這裏的地形完全沒有喚起他失落已久的在傑第主星的任何記憶。

鄧肯借著曙光看到了兩側的樹木,樹枝在他們頭頂交會,他們正在沿著一條動物的足跡爬山。路越來越陡,鄧肯偶爾看了幾眼左側的樹叢,看到後麵是一條山穀。空氣中彌漫著薄霧,包圍了這兩個登山的人,遮掩了他們前方的視野。他們與宏大的宇宙失去了聯係,他們的世界越來越小。

他們稍微停了一會兒,不過不是歇息,而是為了探聽周圍的森林。鄧肯趁著這個時候打量了一下霧氣繚繞的環境,他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宇宙,這裏沒有天空,狹隘閉塞,與世隔絕。

他的偽裝手段非常簡單,一身特萊拉人的防寒衣服,兩塊腮托讓他的臉圓了不少,頭上戴了一頂冷帽。黑色的卷發用了某種化學試劑,加熱之後變成了直發,還漂成了沙子一樣的金色,**也已經全部剃除。他們給他拿了一麵鏡子,他完全沒有認出鏡子中的人。

一個肮髒的特萊拉人!

整個造型由一位眼睛呈灰綠色且炯炯有神的老婦人設計,她說:“你現在是一名特萊拉尊主了,名字叫沃斯。一位向導會把你帶過去,碰見陌生人的時候,你就把他當作變臉者,其他的場合,就聽他指揮。”

他們帶他從一條蜿蜒曲折的通道走出了洞穴,通道的牆壁和頂部厚密地生長著麝香味道的綠藻。他們將他從通道裏推進了點點星光下漆黑的寒夜,也推進了一個男人的手裏,他沒有看到對方的模樣,隻看到了一個衣著臃腫的身影。

鄧肯聽到身後有人低聲說道:“安比敦,把他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他送過去。”

向導的口音帶有許多喉音:“跟我走。”他在鄧肯的腰帶上掛了一根牽引繩,調整好了夜視儀,然後轉過身去。鄧肯感覺牽引繩拉了他一下,然後他們便上路了。

鄧肯知道了這根繩子的用途,並不是為了防止他跟丟,他戴著夜視鏡就能清晰地看到安比敦。這條繩子是為了讓他在危急之時迅速臥倒,這樣可以省去指揮的時間。

他們夜間在一片平原上走了很久,來來回回穿過了若幹條尚未完全融化的狹窄水道,他們偶爾才能透過上空的枝葉看到伽穆幾顆初升的衛星灑下的光輝。他們最終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頂,眼前是一片灌木叢遍布的荒原,衛星的光亮之下,可以看到一片銀裝素裹的土地。他們走下了山丘,走進了灌木叢。灌木大約有向導兩個人那麽高,在他們頭頂交織在了一起。腳下是動物走出來的泥濘小路,不比他們啟程走的那條通道寬多少。這裏暖和一些,這些熱量來源於自然的腐敗。幾乎沒有光線穿透上方的灌木,地麵上鬆軟地鋪滿了腐爛的草木,鄧肯聞到了真菌降解植物產生的氣味。他在夜視鏡裏看到兩側始終都是沒完沒了的厚密的植物,所有草木似乎別無二致。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那根繩子似乎是他和安比敦之間唯一的維係。

安比敦不喜歡說話,鄧肯問他是不是叫“安比敦”,他就說了聲“是”,然後說:“不要說話。”

鄧肯整晚內心都不平靜,他不喜歡獨自思考,喜歡有人交流。傑第主星的記憶久久未能消散,可是在他成為死靈之前,他並不記得小時候見過這樣的地方。每一條獸徑看起來都相差無幾,他不知道安比敦怎麽知道這裏的路,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能夠記住這條路。

鄧肯跟著安比敦平穩地慢跑著,他的大腦有了漫遊的時間。

我必須被姐妹會所利用嗎?我欠了她們什麽東西?

他想到了特格,這位勇士為了替他們爭取逃跑的時間,英勇地擋在了敵人麵前。

我也曾經為保羅和傑西卡做過這樣的事情。

這件事情將他和特格聯係在了一起,也令他悲痛不已。特格是姐妹會忠誠的成員,他最後的壯舉難道是為了收買我的忠心?

該死的厄崔迪家族!

趕了一夜的路之後,鄧肯更加熟悉這具新的身體了。這具肉體真是年輕!回憶稍一晃動,他便能看到生前的最後一段記憶。他感覺到薩多卡的大劍劈開了自己的頭顱,看到了劇痛炫目地炸裂,然後是一片光亮。他知道自己當時的死狀,然後……然後便是他在哈克南球狀無殿內看到特格的那個瞬間。

獲得了新的生命,他應該慶幸還是悲哀?厄崔迪家族希望他再作一次貢獻。

天快要亮起來的時候,安比敦帶著他,蹚著雪水和稀泥,在一條小溪旁邊跑了一陣子。溪水冰冷刺骨,寒意穿透了特萊拉人防水保溫的長靴。伽穆拂曉之前的衛星此時落到了他們的前方,水麵倒映著灌木叢間斑駁的白色天空。

天色剛剛亮起,他們便走進了這條樹木夾道的寬闊獸徑,爬上了這座陡峭的山丘。獸徑的出口是一條亂石嶙峋的狹窄的山梁,山梁上方是參差不齊的巨石。安比敦帶他繞到了一片失去生命的灌木後麵,棕色的灌叢上麵零星落了一些隨風而來的散雪。他從鄧肯的腰帶上取下了牽引繩。他們正前方是一道石頭緩坡,雖然算不上洞穴,但是鄧肯知道隻要沒有大風從灌木叢那邊吹過來,這個地方就能提供一些保護,這裏的地上一點雪都沒有。

安比敦走到了緩坡頂部,小心謹慎地掀開了一塊凍土和幾塊扁平的岩石,露出了一個小坑。他從坑裏拿出一個黑色的圓盤,然後忙活了起來。

鄧肯蹲在灌木叢下麵,打量著他的這位向導。安比敦麵部凹陷,皮膚像深棕色的皮革一樣。沒錯,變臉者的麵部特征就是這樣。他雙眼呈棕色,嘴唇扁薄,額頭寬大,鼻梁低矮,下巴狹窄,歲月的褶皺爬滿了他的臉——眼角、嘴角、前額、鼻側和下巴正中的淺溝裏,到處都是。

安比敦麵前的黑色圓盤飄出了可口的香味。

安比敦說:“我們在這裏吃點東西,然後等一下就繼續趕路。”

他說的是古凱拉奇語,可是鄧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帶有喉音的口音,他不知道他的重音為什麽放在雙元音上。安比敦是離散之人還是伽穆土著?穆阿迪布統治沙丘的時代結束之後,顯然出現了許多語言流變。鄧肯覺得伽穆主堡所有人,包括特格和盧西拉,他們說的凱拉奇語都與他生前童年所學的語言有所不同。

鄧肯說:“安比敦,這是個伽穆人的名字嗎?”

向導說:“你要叫我敦薩。”

“這是綽號嗎?”

“你這麽叫我就行了,不要管那麽多。”

“夜裏那些人為什麽叫你安比敦?”

“我告訴他們我叫安比敦。”

“可是你為什麽……”

“你在哈克南家族的統治下活了那麽多年,還不明白隱姓埋名的道理嗎?”

鄧肯陷入了沉默,真的是這樣嗎?又是一層偽裝,安比……敦薩沒有改變自己的模樣。敦薩,這是特萊拉人的名字嗎?

向導遞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東西,說道:“沃斯,喝了這個,你就恢複了。一口喝完,喝完就不會冷了。”

鄧肯兩隻手捧住了那杯東西。沃斯,沃斯和敦薩,特萊拉尊主和他的變臉者。

鄧肯向著敦薩舉起了他的杯子,就像厄崔迪家族古代的士兵那樣,然後將杯子放到了嘴邊。真燙!可是喝下去之後,這杯東西卻驅散了他體內的寒意。他嚐出了某種蔬菜濃厚的味道,另外略帶一點甜味。他學著敦薩的樣子,吹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鄧肯心想:我竟然沒有懷疑這裏麵有沒有下了毒或者什麽藥。這個敦薩和昨天晚上的那些人讓他想到了老霸撒,正因為如此,他才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戰友之間才會有的動作。

“你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生命危險?”鄧肯問道。

“你明明了解特格霸撒,還問這樣的問題?”

鄧肯啞口無言。

敦薩伸出手,拿走了鄧肯的杯子。很快,早飯的所有證據都藏到了那幾塊石頭和凍土下麵。

從這頓飯來看,鄧肯覺得整個行動一定經過了縝密的規劃。他轉過身來,蹲在了冰冷的地上。灌叢後麵還是霧蒙蒙一片,空無一物的枝丫將視野切成了稀奇古怪的形狀。他看著薄霧漸漸消散,顯現出了山穀另一端一座城市朦朧的輪廓。

敦薩蹲在了他旁邊,說道:“這座城市非常古老,那是哈克南家族的地盤,你看。”他遞給了鄧肯一架小型單筒望遠鏡,“我們今天晚上要去這裏。”

鄧肯將望遠鏡舉到了左眼前,但是怎麽都不能讓它的油透鏡聚焦。望遠鏡上的按鈕非常陌生,他生前年輕的時候完全沒有用過這樣的望遠鏡,在主堡裏也沒有用過。他把望遠鏡放在手裏,仔細地研究了一番。

“伊克斯人的產品?”他問道。

“不是,我們製造的。”敦薩伸出一隻手,指了指黑色鏡筒上麵兩個凸起的小按鈕,“慢,快,往左按是拉遠,往右是推進。”

鄧肯舉起了望遠鏡。

誰製造了這個東西?我們是誰?

他碰了一下“快”按鈕,景象立刻躍入了他的視野。城市裏有許多小點在移動,是人!他增加了放大倍數,那些人變成了人偶。鄧肯看到這些人與城市的相對比例,意識到山穀那邊的城市非常宏大……而且距離他們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近。城市的中心,一座獨立的立方體高聳入雲,體積堪稱大莫與京。

鄧肯認出了這個地方,雖然周圍的環境已與當年不同,但是城市中心的那個建築深深刻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我們有多少人走進那個黑色的地獄之後再也沒有出來?

敦薩看到了鄧肯的目標,說道:“九百五十層,四十五公裏長,三十公裏寬。從上到下、裏裏外外全都是塑鋼和裝甲合成玻璃。”

“我知道。”鄧肯把望遠鏡放了下來,還給了敦薩,“那裏原來叫作‘男爵封地’。”

敦薩說:“伊賽。”

“這是現在的名字。”鄧肯說道,“那裏還有幾個其他的名字。”

鄧肯做了一個深呼吸,放下了舊日仇恨。那些人全都已經死了,隻剩下了那座建築,還有那些建築。他掃視了大廈周圍的地方,整座城市擁擠不堪,好像一個巨大的兔子洞一樣。城市隨處可見綠色的地方,每一處都圍起了高牆。那是獨立的宅邸,配有私家園林,特格提過這些地方。通過這個單筒望遠鏡,鄧肯看到了高牆上麵走動的護衛。

敦薩向著麵前的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那是哈克南家族的地盤。”

鄧肯說:“他們建造這樣的地方,就是為了讓人們覺得自己渺小。”

敦薩點了點頭:“渺小,無足輕重。”

鄧肯覺得這位向導現在倒是變得口若懸河了。

夜裏的時候,鄧肯曾經幾次不顧敦薩的命令,試圖與他交談。

“這條路是什麽動物走出來的?”

那條路顯然是一條獸徑,還散發著野獸的味道,走在這麽一條路上,問出這樣的問題似乎並不奇怪。

“不要說話!”敦薩隻回了這一句話。

後來,鄧肯問他們為什麽不能駕駛陸行車或飛行器逃跑。每一條路感覺都十分辛苦,即便隻是陸行車,也要比在荒野中徒步跋涉輕鬆許多。

敦薩停在了一片衛星的光輝之中,定定地看著鄧肯,好像覺得他的同伴突然喪失了理智一樣。

“不論是陸行車還是飛行器,都可以跟蹤!”

“徒步就沒人能跟蹤了嗎?”

“我們徒步的話,他們也必須徒步。那樣的話,他們就會死在這裏。他們心裏明白。”

這個地方可真是奇怪!這個地方可真是原始。

鄧肯待在貝尼·傑瑟裏特的主堡裏時,並沒有發現自己所處的這個星球是這副模樣。後來,他進了球狀無殿,也未能接觸外麵的世界。他擁有生前的記憶和死靈的記憶,可是這些記憶並不足以令他了解現在的這顆星球。他現在仔細思考了一番,發現之前其實接觸到了一些線索。伽穆顯然隻具備基本的氣象管控實力,而且特格說許多監控飛船圍繞這顆星球飛行,防止其遭遇襲擊,那些飛船的作戰能力基本無人可敵。

一切都是為了防護,全然不顧冷暖舒適,這方麵和厄拉科斯差不多。

拉科斯,他糾正了自己的話。

特格,老爺子活下來了嗎?被俘虜了嗎?這把歲數被人俘虜了會怎麽樣?在哈克南統治的日子裏,這種年紀的老人被俘虜了之後便會被強迫從事繁重的苦役。伯茲馬利和盧西拉……他看了一眼敦薩,“我們在城市裏同伯茲馬利和盧西拉會合?”

“前提是他們成功到達了那裏。”

鄧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身裝扮能不能蒙混過關?一個特萊拉尊主和他的同伴?別人肯定以為他的同伴是一個變臉者,變臉者非常危險。

這條闊大的褲子,鄧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麵料,像是毛料的手感,但他感覺是人造的材質。唾沫星子吐在了上麵也不會粘住,而且聞著並不是動物的皮毛。他的手指感覺它的質感高度均一,任何天然的材質都不可能有這樣的質感,柔軟的長靴和冷帽也是這樣的麵料。衣著整體鬆鬆垮垮,隻有腳腕處收得比較緊,不過沒有夾層,保溫的原理是某種製造工藝阻礙了空氣流通,將空氣留在衣物裏麵。綠色和灰色斑駁相間,這樣的迷彩色非常適合這裏的環境。

敦薩的穿著與他類似。

“我們要在這裏等多久?”鄧肯問道。

敦薩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向導現在也屈膝坐了下來,兩隻手抱在腿上,頭放在膝蓋上,眼睛望向了山穀的盡頭。

夜間趕路的時候,鄧肯便發現這身衣服相當舒服,隻是蹚水的時候,靴子裏麵不夠暖和。褲子、襯衣和外套裏麵都有很大的空間,活動方便,任何部位都不會磨到他的身體。

“這樣的衣服都是誰做的?”鄧肯問道。

“我們做的。”敦薩低聲吼道,“不要說話。”

鄧肯覺得現在和未喚醒之前待在姐妹會主堡裏的日子沒有分別,敦薩的意思就是說:“你不需要知道。”

沒過多久,敦薩伸直了腿。他好像在放鬆,他看了一眼鄧肯,說道:“城裏的朋友發來了信號,說有人在天上搜索我們。”

“撲翼飛機?”

“是。”

“那我們怎麽辦?”

“我怎麽辦,你就怎麽辦,其他什麽事情都不要做。”

“可你隻是坐在這裏。”

“我們現在隻需要坐在這裏,不過馬上就要走進那條山穀。”

“可是我們怎麽——”

“當你走在這樣一片土地上,你就變成了生活在這裏的一隻動物。你看看動物的這些足跡,看看它們如何行走,看看它們如何躺下休息。”

“可是那些人難道分不清……”

“動物低頭吃草,你就假裝低頭吃草。就算那些人找到了這裏,你也不必驚慌,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情,模仿其他動物。搜捕我們的撲翼飛機隻會在高空飛行,我們很走運。他們除非低空飛行,不然分不出來哪個是人,哪個是動物。”

“可是他們就不會——”

“他們相信機器,相信他們看到的圖像。他們很懶,隻會在高空飛行。這樣搜捕,速度更快。他們相信自己的智力,覺得自己能夠看懂儀器上的信息,能夠區分人類和動物。”

“所以,他們如果覺得我們是野生動物,就會直接從我們頭頂飛過。”

“他們如果有所懷疑,就會再掃描一遍。掃描完之後,我們也絕對不能改變活動的狀態。”

少言寡語的敦薩一口氣竟然說了這麽多話,他現在仔細地打量著鄧肯:“明白了嗎?”

“我怎麽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掃描我們?”

“他們掃描的時候,你的腸道會出現刺痛,會感覺胃裏‘噝噝’作響。”

鄧肯點了點頭:“伊克斯的掃描儀。”

“不過,你不用擔心。”敦薩說道,“這裏的動物都已經習慣了。它們有時候會停下來,但是過不多久便又會繼續做它們的事情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對於它們而言,確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隻有我們才可能遭遇邪惡的事情。”

敦薩很快便站了起來:“我們現在進山穀了。跟緊點兒,我幹什麽,你幹什麽,其他的什麽都不要做。”

鄧肯緊緊跟在向導身後,向導的腳踩在哪裏,鄧肯就把腳踩在哪裏,很快便走進了遮天蔽日的樹林之中。夜間趕路的時候,鄧肯意識到自己已經逐漸接受了自己在他人計劃之中的位置。一種新的耐心接管了他的意識,好奇也令他的內心激動起來。

厄崔迪家族將這個宇宙變成了什麽樣子?伽穆,傑第主星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緩慢而又清晰地知道了許多事物,每一件新的事物都令他形成了一個新的觀念,進而了解到更多的事物,他感覺到多個範式正在逐步成形。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發現一個獨立的整體,那個時候他就會知道他們為什麽讓他起死回生了。

他想:是的,這就好像開門。你打開了一扇門,走進一個空間,又看到了幾扇門。你又打開了一扇門,然後看看門後是什麽東西。有的時候,你可能需要將所有門都開一遍,不過你開的門越多,你就越清楚下麵應該開哪一扇門。最後,你在一扇門後麵發現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後你就會說:“啊哈哈哈,原來如此。”

“搜捕撲翼飛機來了。”敦薩說道,“我們現在是進食的動物。”他伸手折斷了灌叢裏一根細小的樹枝。

鄧肯也折下了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