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異端

01

律者,非舒放之物,常於潛默之中,以規,以矩,約之,束之。勿問緣由,慎究原本,推問緣由,則悖論始,窮究原本,則囿於茫茫因果宇宙而不得出,此二者,皆為追求無窮之境之大忌也。

——《厄拉科斯次經》

“塔拉紮有沒有跟你說,我們已經報銷了十一個鄧肯·艾達荷的死靈?這可已經是第十二個了。”

年邁的聖母施萬虞站在三層樓高的女牆之上,看著牆下草坪上孤獨玩耍的孩子,言語之間頗為尖酸。伽穆星球午間耀眼的陽光被庭院白色的牆壁反射在牆下的草地上,灑下一片光輝,那個年幼的死靈好像身處聚光燈下一般。

報銷!聖母盧西拉心間不禁一顫,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思忖的卻是施萬虞行事措辭的冷酷無情。我們的儲備已經耗盡了,快點兒再送幾個過來!

那個孩子看似十二標準年的年紀,不過在死靈尚未喚醒初始的記憶時,他們的樣貌並不能反映其真實的年齡。男孩體格健壯,一頭黑發茂密卷曲,盯著樓上的兩位聖母看了一兩分鍾,眼神非常直接,完全沒有避諱什麽。初春黃色的陽光照射下來,在他的腳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影子。太陽把他曬得黝黑,不過他隻是稍微動了一下,左肩白皙的皮膚便從藍色的單衣下麵露出來了一塊。

施萬虞說:“這些死靈不僅成本高昂,而且對我們極為危險。”她的聲調平淡,絲毫不動聲色,正因為如此,聽起來也更加威嚴,仿佛居高臨下的聖母導師在對侍祭訓話。這番話也令盧西拉更加意識到,施萬虞是這個死靈計劃的公開反對者之一。

塔拉紮告誡過她:“她一定會希望說服你,讓你加入她的陣營。”

“十一次失敗已經夠了。”施萬虞道。

盧西拉瞥了一眼這位滿臉褶皺的聖母,突然想到:未來我也會變老,變成一副幹癟的模樣,說不定也會成為貝尼·傑瑟裏特的一個人物。

施萬虞身材矮小,長年參與姐妹會的事務,臉上已生出不少老年斑。盧西拉曾為此行做過一些調查,她知道施萬虞一襲常規黑色長袍下隱藏著一副嶙峋瘦骨,除了更衣侍祭和她曾經**過的男子,鮮有人見過這身黑袍之下的軀體。施萬虞長著一張闊嘴,下唇因下頜滿布的皺紋而縮了進去,下巴便因此顯得外突。她舉止決絕果斷,不解內情之人常常誤以為她心有慍怒。伽穆主堡的這位指揮聖母少言寡語,離群索居,比多數聖母更孤僻。

盧西拉又一次產生了希望自己能夠了解死靈計劃完整框架的想法。不過塔拉紮的指令已經非常明確:“隻要事關這個死靈的生死安危,就務必警惕施萬虞的一言一行。”

“我們認為,之前的十一個死靈多數死在了那些特萊拉人自己手裏。”施萬虞說,“這件事本身應該就能說明一些問題。”

盧西拉效仿施萬虞的沉默姿態,不動聲色地等待對方繼續,仿佛在說:“我可能比你年輕許多,施萬虞,可我也是一名聖母。”她能夠感覺到施萬虞注視的目光。

施萬虞曾經見過這位盧西拉的全息影像,可是她的影像遠沒有她本人難對付。毫無疑問,這個銘者[1]接受了最佳的銘刻訓練。盧西拉的鞏膜和眼球均為藍色,沒有經過任何鏡片矯正,麵部表情因而頗為犀利,與她的鵝蛋臉十分相配。她現在穿著黑色的阿巴長袍,卻沒戴上兜帽,棕色長發用發卡牢牢束在腦後,像瀑布一般垂在背後,即便是最硬挺的長袍也無法完全掩藏她豐滿的胸部。她的基因譜係以其母性而聞名,她本人也已經與兩個男性為姐妹會生育了三個孩子。沒錯,這是一個尤物,一頭棕色的長發,一對飽滿的**,散發出母性的光輝。

“你沒有怎麽說話。”施萬虞道,“可見塔拉紮已經讓你提防著我了。”

“你憑什麽認為會有人想殺了這第十二個死靈?”盧西拉問道。

“因為他們已經有所動作。”

盧西拉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想到施萬虞時腦中會出現“異端”這個詞語。諸位聖母有可能心生異端嗎?這個詞語的宗教含義在貝尼·傑瑟裏特這裏似乎完全不適用。倘若一個群體對所有涉及宗教的事物都具有操控欲,又怎麽會有離經叛道之舉?

盧西拉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個死靈身上。男孩做著側手翻在院子裏整整轉了一圈,站定之後再次看向了牆上的兩個人。

“身手可真好呀!”施萬虞譏諷道。蒼老的聲音並沒有完全掩蓋言語之間的憤恨。

盧西拉瞥了施萬虞一眼,異端之念。“異見”並不合適,“反對”不能完全概括這個老女人表現出的態度。這種念頭可以令貝尼·傑瑟裏特分崩離析。公然反對塔拉紮,反對大聖母?簡直難以想象!大聖母有如帝王君主,一旦采納建議,作出決定,諸位聖母便理應服從。

“現在的形勢不容我們製造新的麻煩!”施萬虞說道。

她的意思非常清楚。“大離散”[2]的散失之人正在陸續返回,其中部分人心懷不軌,危及姐妹會安全。尊母!這個稱呼聽起來同“聖母”多麽相似。

盧西拉試探著問了一句:“那麽你覺得我們應該全力應對大離散回來的那些尊母?”

“全力應對?嗬!她們沒有我們這麽強大,頭腦也不清晰。而且,她們不了解美琅脂!這也正是她們希望從我們這裏得到的東西,即關於香料的信息。”

“或許吧。”盧西拉道,她不願意僅憑些許證據便輕易讚同這個說法。

施萬虞說:“主母塔拉紮現在反倒迷了心竅,把精力和時間浪費在了這個什麽死靈上麵。”

盧西拉一言不發。死靈計劃確實遭到了一些聖母的抨擊,雖然隻有極小概率可能喚起另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此事依然在姐妹會上下引起了一番震動。打攪暴君在沙蟲體內的殘骸!這可是危險至極的事情。

“我們絕對不能把那個死靈帶上拉科斯。”施萬虞喃喃道,“沒有必要自尋煩惱。”

盧西拉再次注意到了那個年幼的死靈——他背對著高牆和兩位聖母,但是從他的狀態來看,這個孩子知道她們討論的是自己,正在等待二人的反應。

“塔拉紮雖然把你派到這裏,但想必你也意識到了他的年紀還太小。”施萬虞道。

“我從沒聽說過有哪個這樣年幼的男性接受了深層銘刻。”盧西拉表示讚同,言語之中夾帶了些微自嘲。她知道施萬虞能夠聽出這種語氣,但是不會明白它的真正含義。管控生育、生殖,以及隨之而來的所有必要事宜,這是貝尼·傑瑟裏特的立身之本。利用愛欲,但是切莫心生愛意,施萬虞現在應該在思考這個問題。姐妹會的分析人員了解愛的各類根源,組織早在發展初期便對此進行了研究,但是至今尚未有人膽敢激發**對象對她們的愛意。她們容許愛的存在,但卻提防愛的侵蝕,這是基本的原則。她們明白人類的愛根植於這個種族的遺傳基因之中,正是因為這張安全網,人類才得以存續。人類的這種本性可以在必要之時加以利用(有時對象是其他聖母),為實現姐妹會的目的對特定的個人進行銘刻。你知道對方受到銘刻之後,將會與你形成穩固的關係,這種關係並非尋常人等可隨意建立。他人或許能夠看出這種關係,並且企圖從中作梗,然而形成關係的兩人則隻會隨著潛意識下的音樂起舞。

“我剛才並不是說不該對他進行銘刻。”施萬虞誤讀了盧西拉的沉默。

“我們應該奉命做事。”盧西拉駁斥道,這話施萬虞想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吧。

“可見你並不反對把這個死靈帶上拉科斯。”施萬虞道,“你若了解了計劃的全部情況,不知還會不會這麽堅定地服從命令。”

盧西拉深吸了一口氣,施萬虞莫非要告訴她死靈計劃的真正意圖了?

“拉科斯有一個女童,名叫什阿娜·布拉赫,”施萬虞說,“她能控製那些巨蟲。”

盧西拉不讓自己流露出心中的警覺。“巨蟲”。不是“夏胡魯”,也沒說“撒旦”。“巨蟲”。暴君預言的沙蟲騎士終於出現了!

施萬虞見盧西拉依然沉默,便說道:“我可不是在和你閑談。”

盧西拉想:確實沒有閑談,你指代這個事物時用的並非那個帶有神話色彩的稱呼。“巨蟲”。你指的其實是暴君雷托二世,他的無盡夢境化身為一顆顆意識的珍珠,寄居於每一條沙蟲體內,至少這是我們所相信的說法。

施萬虞朝草坪上的男孩點了點頭:“你覺得他們的死靈能夠左右那個女孩嗎?”

盧西拉心想:終於不賣關子了。她說:“我不需要知道這種問題的答案。”

“你現在倒是挺慎重。”施萬虞說道。

盧西拉伸了一個懶腰。慎重?沒錯!塔拉紮告誡過她:“凡事隻要與施萬虞有關,你就務必多加小心,但也千萬不得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我們的時間非常少,倘若抓不住這個機會,就沒有勝算了。”

什麽勝算?盧西拉有些好奇。她瞥了眼一旁的施萬虞:“我不明白,這些特萊拉人為什麽能殺得了那十一個死靈?他們為什麽能夠突破我們的防線?”

“現在,霸撒來了,說不定就不會再出那種岔子了。”施萬虞雖然說了這樣的話,但是從語氣可以聽出,她其實不以為然。

大聖母塔拉紮說過:“盧西拉,你是銘者。待你抵達伽穆,便會看出一些眉目。不過,此次任務無須了解計劃的全部內容。”

“這得付出多大的成本和代價!”施萬虞憤怒地瞪著那個蹲在地上揪草的死靈。

盧西拉明白,此事無關成本和代價,避免公開承認失敗比這重要得多,絕對不能聽憑姐妹會的可靠形象受損。然而,如此之早地召喚銘者,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塔拉紮事先便已想到這位銘者會認識到這一點,而且能夠看出這個模式的一些眉目。

獨自玩耍的男孩在草地上摸爬滾打,施萬虞舉起消瘦的手指了指這個孩子。

“都是權術。”施萬虞說道。

盧西拉心想:毫無疑問,施萬虞異端的核心就是姐妹會的權術。施萬虞就任伽穆主堡指揮聖母,由此事便可一窺貝尼·傑瑟裏特內部爭論的微妙形勢。諸如施萬虞的各位聖母,雖然反對塔拉紮的死靈計劃,但是也不願坐視不理,袖手旁觀。

施萬虞轉過身來,徑直看向盧西拉。事已至此,無須多言。兩人的頭腦都經過貝尼·傑瑟裏特的訓練,已經從這次對話之中獲得了足夠的信息。聖殿花費了不少心思,最終才選中了這個盧西拉。

盧西拉感到這個年邁的聖母正在仔仔細細地打量自己,但是她不想讓對方觸碰到自己內心深處的使命感,這是所有聖母危難之時的支柱。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盧西拉轉過身去,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注視的目光移向了對麵的房頂。

一名男子身穿軍服,手持重型激光槍,出現在了盧西拉的視野之中。他向兩名聖母這邊望了一下,便將注意力放在了草地上的孩子身上。

“那個人是誰?”盧西拉問道。

“帕特林,霸撒最信任的助手。他說自己隻是霸撒的勤務兵,傻子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盧西拉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對麵的男人。原來他就是帕特林,塔拉紮說他是伽穆星球的原住民,霸撒點名讓他參加此次任務。這個男人一頭金發,身形纖瘦,早已過了服役作戰的年齡,可是業已退伍的霸撒複出之時,便執意要求帕特林與他共擔此任。

施萬虞看到盧西拉把注意力轉回到那個死靈身上,滿麵憂容。沒錯,既然這座主堡需要霸撒親自保衛,可見這個死靈現在已是危在旦夕。

盧西拉突然一驚:“他……為什麽……”

“米勒斯·特格的命令。”施萬虞道,米勒斯·特格就是霸撒,“這個死靈連玩耍時都在訓練,肌肉必須經過適當鍛煉,才能適應個體恢複初始自我之後的活動。”

“可是他做的那些並非簡單的鍛煉。”盧西拉道,她感覺自己的肌肉也隨著那些熟悉的訓練動作動了起來。

“我們知道的所有東西幾乎全都可以讓他知道。除了姐妹會的奧秘,他想知道什麽都沒有問題。”施萬虞說,嘲諷的語氣表明她認為此事極為不妥。

“沒有人會覺得這個死靈能成為另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盧西拉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施萬虞隻聳了聳肩。

盧西拉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心中生出兩個疑問:這個死靈有沒有可能變成一位男性聖母?這一個鄧肯·艾達荷反觀自身的能力有沒有可能超越聖母——能夠看到她們不敢察視的內在?

這時,施萬虞說起了話,用咆哮般的低沉嗓音道:“這個計劃……他們的方案實在危險,可能還會犯下相同的錯誤……”她話說了一半,便突然停了。

盧西拉心中默念,他們,他們的死靈。

“如果能夠確定伊克斯人和魚言士在這件事中的立場。”盧西拉道。

“魚言士!”這些女人曾經僅為暴君效忠,施萬虞想到她們,便不禁搖起頭來,“她們相信的是真相和公正。”

盧西拉喉頭一緊,施萬虞的立場已經明確,現在隻差公開表態了。然而,她是這裏的指揮聖母。道理非常簡單:這個計劃的反對者必須對此加以密切關注,一旦出現麻煩就需要立即中止計劃。不過,那邊草地上的可是真正的鄧肯·艾達荷死靈,細胞對比結果無誤,也已經過真言師確認。

塔拉紮曾吩咐:“務必讓他領悟所有形式的愛意。”

“這麽小的年紀。”盧西拉說道,注意力仍然在死靈身上。

“年紀確實不大。”施萬虞說,“所以,我想目前你準備在他心中喚醒孩童對於母愛的反應,然後……”施萬虞聳了聳肩。

盧西拉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謹遵貝尼·傑瑟裏特的上命。我是銘者,所以……從塔拉紮的命令到銘者專門的訓練,都決定了許多事情的走向。

盧西拉對施萬虞說:“有一個人與我相貌相仿,聲音相似,我就是在替她銘刻。可否告訴我她的身份?”

“不可。”

盧西拉沒有說話。她原本便未期待從他人處獲得真相,但是她曾多次聽聞,自己與安保大聖母達爾維·歐德雷翟驚人地相似。“完全就是一個年輕的歐德雷翟。”盧西拉曾經多次聽到這樣的說法。盧西拉和歐德雷翟當然同屬厄崔迪的基因譜係,這一譜係與賽歐娜的後代進行了大量回交。那些基因並非隻存在於魚言士的體內!不過,聖母的他者記憶[3]雖然具有線性選擇的特性,而且僅能以女性的視角記錄或回憶,仍然可以提供重要的線索,令其了解死靈計劃的大致輪廓。盧西拉想起了傑西卡在姐妹會基因譜係中已存在五千餘年,不禁由心底生出一陣恐懼。當前的模式似曾相識,大難將至的預感極其強烈,盧西拉不由自主地念起了《對抗恐懼的連禱文》,她初次學習姐妹會儀禮的時候,便學會了這段真言:

“我絕不能恐懼。恐懼是思維的殺手,是潛伏的小小死神,會徹底毀滅一個人。我要直麵它,讓它掠過我的心頭,穿越我的身心。當這一切過去之後,我將睜開心靈深處的眼睛,審視它的軌跡。恐懼如風,風過無痕,唯有我依然屹立。”

盧西拉漸漸平靜下來。

施萬虞隱約察覺到她的情緒,因而也稍稍放鬆了一些戒備。盧西拉並非愚蠢之人,並非名不副實的特別的聖母。盧西拉確有一番本領,即便對方也是聖母,反應也難逃她的眼睛。既然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那就讓她真正感受一下這個愚蠢的計劃,看看這個危險的計劃到底多麽不得人心!

“我覺得他們的死靈看到拉科斯之前,應該就已經沒命了。”施萬虞道。

盧西拉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說:“跟我說說他的朋友。”

“他沒有朋友,隻有老師。”

“我什麽時候能見見他們?”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對麵的女牆,帕特林悠閑地靠在一根矮柱子上,重型激光槍隨時待命。盧西拉頓然醒悟,她才是帕特林一直盯著的人。帕特林是霸撒發出的信息!施萬虞顯然注意到了,而且明白了霸撒的用意。有我們在保護他!

“我想你說的是米勒斯·特格吧。”施萬虞道。

“還有其他人。”

“不想先接觸那個死靈嗎?”

“我已經和他接觸過了。”盧西拉向下麵的院子點了點頭,那個孩子再一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看著她,“這個死靈看起來有些想法。”

“我隻有關於其他幾個的報告。”施萬虞說,“不過我懷疑這是這個係列裏最有想法的一個。”

施萬虞言語和態度帶有濃烈的火藥味,盧西拉若不是有意識地克製自己,險些為之一顫。從施萬虞的言語之中,完全聽不出下麵的孩子是和她們一樣的人類。

盧西拉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天上的雲朵像往日一樣遮住了太陽。一陣冷風吹過主堡的高牆,在院子裏轉了個圈。男孩轉過身去,加快了鍛煉的速度,希望借此取暖。

“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去哪裏?”盧西拉問道。

“大多時候在他的房間。他有幾次想貿然逃走,但是被我們及時攔住了。”

“他對我們肯定恨之入骨。”

“必然如此。”

“那我隻能直接麵對這個問題。”

“必然,銘者無疑可以消解仇恨。”

“我想到了吉薩。”盧西拉投給施萬虞一個了然於心的眼神,“你竟然會讓吉薩犯下那樣的錯誤,我非常驚訝。”

“我不會幹涉死靈教學的正常進度,如果老師對他產生了真正的感情,那也不是我的問題。”

“惹人喜歡的孩子。”盧西拉道。

她們又稍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個鄧肯·艾達荷的死靈獨自玩耍與訓練。兩位聖母的腦中都短暫地出現了吉薩這個人,她是死靈計劃在這裏最初的一位教師。施萬虞的態度非常明確:吉薩來到這裏,便注定隻會失敗。盧西拉想的則是:施萬虞和吉薩給我的任務增加了難度。兩個女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再次證明了她們對各自信念的忠貞不渝。

盧西拉看著院中的孩子,開始從一個新的角度欣賞神帝暴君的成果。這個型號的死靈,雷托二世已經用了無數代,曾連續使用了大約三千五百年。神帝雷托二世絕非尋常的自然之力,他是人類曆史上最為強大的統治者,無論何種社會體係、自然或非自然的仇恨、何種形式的政府、禁忌或強製性的禮製,還是嚴肅或不嚴肅的宗教,都為他所征服。他所到之處,無一能幸免,即便是貝尼·傑瑟裏特,也未逃脫這一命運。

雷托二世將自己經過的這條路線稱為“金色通道”,這個型號的鄧肯·艾達荷死靈在這條偉大的道路上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盧西拉研究過貝尼·傑瑟裏特的相關記載,詳盡程度在宇宙之中或許無能出其右者。直至今日,多數古老的帝國星球上,新婚夫婦仍會向東西兩個方向輕灑幾滴水,然後鄭重祈禱:“噢!無窮之力和無窮恩慈的神啊!願你的祝福從這供奉流回我們身邊。”

這個儀式原本由魚言士和她們溫順的祭司強製完成,然而它現在已經深入人心,民眾在這樣的場合都會不由自主地執行。即便最為多疑的信眾也隻會說:“反正做了也沒什麽壞處。”這樣的成就,即便貝尼·傑瑟裏特護使團最為高明的宗教工程師也會自愧不如。貝尼·傑瑟裏特中的精利之士也無法比肩暴君。暴君去世至今已一千五百年,而姐妹會仍然無力消除這一恐怖成就的主要影響。

“誰負責這個孩子的宗教訓練?”盧西拉問道。

“沒人負責,”施萬虞說,“何必勞心此事?這個死靈一旦被喚醒初始的記憶,便會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時如有必要,我們再想辦法。”

男孩今天的訓練時間結束了,他沒再看向牆上的人,便離開院子,走進了左邊的一扇寬門。帕特林收起了剛才的防禦架勢,也沒看兩位聖母便走開了。

“千萬不要被特格的人騙了,”施萬虞道,“他們腦袋後麵也長著眼睛。你可知道,特格的生母,曾經也是貝尼·傑瑟裏特的一位聖母。他教給那個死靈的都是一些不宜外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