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的最終章
“唉,這可真是陰溝裏翻船了。”赤煜道人心中一陣苦澀,沒想到這螃蟹如此厲害,初見時看不出深淺,隻道是個傻大個,交起手來才發現對方道行頗高,這單單一擊,就將自己撞得頭暈眼花。最後無奈,隻得以精血為媒,損耗精元來催動那黑玉笛,才堪堪收服了他。
赤煜道人忍不住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心中一陣陣的疼痛,如同被撕裂一般。
他齜牙咧嘴的撐起身子,調整了一下吐息,才將那股傷氣壓製。隻是心口隱隱作痛,不知會不會影響修為。
想到這裏,赤煜道人一陣擔心。
然而,這還不是他眼下最需要擔心的。
因為在他身後,突然間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赤煜道人心中一驚,立刻轉身望去。
隻見一個年輕人,身穿白色布衣,從森林深處走出。
他的眼神冰冷,仿佛一頭獵豹盯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天色有些暗,他隻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形。
他心中一驚,“來者不善,這人此刻出現,莫非也是來搶奪黑玉笛的?”
等他看清後,長籲了一口氣,原來是之前遇到的任玖兒。
聽尚智說這人隻是個店小二,雖說修過幾年道術,但連施法都不會,不足為懼。
赤煜道人轉念一想,明白過來,“八成是看到自己道法如此高深,來巴結自己的。”
隻見他擺起了峪靈宮執法掌教的架子,衝付淩嚷道:“哼哼!剛剛問你要東西時你推三阻四,現在來拍馬屁,恐怕有些晚了吧!”
付淩輕輕搖了搖頭,“不,不晚,剛剛好。”
赤煜道人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去把尚智喊過來,念在你來的還算及時,本道會賜給你幾顆丹藥的,這些東西在你們小地方恐怕一輩子都遇不到。”
付淩道:“不必了,這些東西你還是留給你下輩子吃吧。”
此言一出,赤煜道人頓時臉色一凝,“聽你話,莫非你想趁火打劫?”
頓了頓,他突然仰天大笑,“你也太小看本道了。你一個小小的修士,竟還想從本道手中搶東西。你要真有些本事,也不至於淪落到去做店小二,我勸你收好你的小命,趕快哪來的滾回哪去!”
付淩又搖了搖頭,“不,我隻是單純來要你的命的!”
一道淩厲的光芒閃過!
赤煜道人大驚失色,這小子身法果然極快。
他立刻雙手合十,念動真言,身體周圍立即出現了一道金色的護盾。
然而,付淩的身體卻如同龍吟一般響徹天際,一道霸道的刀氣向赤煜道人猛烈劈去。
赤煜道人心中大驚,立刻使出全力抵擋。
隻見那金色的護盾瞬間破碎,刀刃直接劈在了赤煜道人的身上。
他的右臂被整個削了下來!
赤煜道人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赤煜道人心中一陣絕望,手臂被廢掉一隻,無法結印,他知道自己已經已經沒有還手的餘地,如果再被那年輕人擊中,必定難逃一死。
他看著付淩,求饒道:“饒命!小友饒我一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付淩冷笑一聲,將刀收了起來。緩步向赤煜道人走去。
正在這時,赤煜道人突然念動真言!身體周圍瞬間出現了一道金色的旋風。
那旋風如同利刃一般向付淩刮去,將付淩卷入其中,頃刻間就要將付淩絞死在裏麵!
赤煜道人突然換了一副嘴臉,陰邪地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還是太年輕了!沒料到本道還有這一手吧?中了我的鬼風,你妄想逃出去。”
他得意洋洋看向旋風中的付淩,“怎麽?現在又待怎樣?還打算要我的命嗎?恐怕沒那本事了吧。”
然而,付淩的靈氣卻更加耀眼,一道強大的刀光從旋風中閃出,硬生生將那旋風劈散,劈在了赤煜道人的身上。
赤煜道人再次發出一聲慘叫,身體上下瞬間多出數十道傷口。
他抬腿就想跑,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失血過多,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付淩走上前來,冷冷地盯著他:“赤煜,你說現在又待怎樣?”
赤煜跌落在地,大聲叫道:“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付淩趴在他的身前,“赤煜,你可還記得數月前的三福觀?”
赤煜道人大驚失色,“三福觀?你是付淩的什麽人?!”
他看向對方的眼睛,四目交匯,赤煜道人越來越覺得這眼神自己仿佛在哪裏見過。
突然,他恍然大悟,“付淩,你是付淩,你沒死!”
赤煜道人的眼神有些渙散,他想用另一隻手揉清楚眼睛,卻發現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赤煜,你做夢都沒想到有這一天吧?”
付淩一字一句問道:
“你隻需回答我三個問題,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第一個:鶴興風為什麽要殺我,隻是為了區區一個獸元嗎?第二個:這件事還有什麽人參與了?最後一個:我師父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他臨死之前,付淩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卻見那赤煜道人仰天大笑,“付淩啊付淩,你依舊是這麽高高在上,還是這麽討厭!你也太小看我赤煜了,你把我害的這麽慘,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想問嗎,到閻王那裏找我問吧!”
突然,赤煜道人裂眥嚼齒,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氣。
他要自爆!
然而,四周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付淩依舊蹲在他的麵前,距離他不過數尺。
“我這刀上有盲眼蜘蛛的毒,你現在恐怕動都不能動了,如果你不說,我打算幫你回憶一下。”
說著,付淩把那把柴刀一下捅進赤煜道人的左眼,極快的速度下,刀刃卻隻入進去一寸!
赤煜道人痛不欲生,嗷嗷大叫,
他想一頭撞向那刀刃,可是付淩的刀很快抽離了,他此刻渾身麻痹,一動都不能動。
付淩拔出柴刀,又放在了他另一顆眼珠上,隻是這次沒有按進去。
“我隻數三個數……”付淩警告道。
“三!”
赤煜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落了下來。
“二!”
又是嗤的一聲響起!
還沒數到一,付淩就按了下去,赤煜絲毫沒有防備,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啊!”絕望的慘叫響徹了整片山穀。
霽月站在很遠處,付淩叮囑他不要靠近,她乖乖照做了。
當她聽到山樹林中這片慘叫聲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但是她完全相信這個人,他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
她隻是遠遠望去,樹林中傳來一聲又一聲刺耳的尖叫。
付淩又將刀刃放到赤煜的手上,繼續折磨著他。隻見他把刀刃放在赤煜的指縫,輕輕向上一翹,指甲蓋和肉瞬間分離,
“不!你個畜生!”赤煜大罵道。
“你要是早一點說,或許你兩隻眼睛都能保住,現在你要考慮的是你十隻手指和腳趾能不能保的住。”
說罷,他又把刀放在另一隻手指上。
赤煜的心底防線徹底崩潰,他大叫道:“我說,我全說!”
付淩將刀抽回。
赤煜大口喘著氣,他說道:
“鶴興風得到了檾長老和杜長老的支持,才敢對你動手,而且他背後似乎還站著一個人。”
“掌門?”
“不,不是他,但是我也不知道是誰,鶴興風隻說那個人上能通神,以後他連掌門都不用放在眼裏。”
付淩將信將疑,又用刀拍了拍赤煜的臉,“你是不是騙我?”
“不,我說的千真萬確!”赤煜慌忙叫道。
“鶴興風殺你也是受那人指使,具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鶴興風隻給我透露了一點,我隻知道這麽多!”
“對了!還有你師父是被鶴興風殺死的,為了搶彌天星宮的水凝獸!”
“彌天星宮的水凝獸不是跑了嗎?”付淩大駭,這麽重要的東西鶴興風也敢隱瞞。
“沒有跑!被鶴興風藏起來了,鶴興風想要吸走他的仙力。他答應讓我研究,我才知道這件事的,他當時還十分得意,說自己此舉是一箭雙雕。”
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付淩站起了身。氣急之下,他的胸口又一陣劇痛,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上。
赤煜仍在不停呻吟著,“付淩,你說話一向算數,你答應過不殺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付淩一句話都沒有說,默默走了出去。
赤煜在後麵大聲嚎叫:“尚智徒兒,快來救為師!”
許久後,樹林中終於走來一個人,赤煜道人聽到腳步聲,喜出望外,“徒兒,快來救救師父。”
那腳步有些奇怪,一聲急,一聲慢,像是在地麵拖著一樣。
“徒兒,你的腿怎麽了?”赤煜道人疑惑的問了一句。
回應他的卻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對不起道長,你知道我的事太多了。”
……
天已經黑了,付淩終於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霽月著急的上前詢問:“你沒事吧?”
付淩沒有回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霽月察覺到付淩的樣子有些奇怪,但是他不說,自己便不再問。
尚智這時也醒了過來,他一把抱住付淩,一臉著急,“你見到我師父了嗎?他現在怎麽樣了?”
付淩瞪了他一眼,尚智竟有些恐懼地鬆開了手。
付淩道:“他在樹林中遇到妖怪了,橫死在裏麵,你要看就趕緊去看,順便幫他收個屍。”
尚智急忙朝著樹林飛奔,他左右尋找,終於在一棵樹杈上發現了赤煜吊在上麵的屍體,有些部分已經被啃食殆盡,一看就是妖怪所為。
尚智難過不已,無力地跪了下去。
樹林外。
霽月望向付淩,拉了拉他的衣服,輕聲說道:“事情已經了了,我們還是走吧。”
付淩卻回答道:“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未了。”
然後朝著穀內走去。
他瞥見那兩姐妹正坐在地上,其中一個大概是桃子,一臉警惕的瞪著付淩;另一個女人很眼熟,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隻見她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隱隱看到腳踝處黑壓壓的,好像有什麽在蠕動。
付淩看了她們一眼,繼續朝穀中走去。桃子想站起來攔住他,但被小李一把拉住。
霽月有些疑惑,但仍跟隨付淩回到穀中。
他們穿過一座座房屋,原本安寧平靜的村莊此刻幾乎被一場大戰損毀殆盡。
他們又回到了之前的那間屋子。
夜很靜,那間屋裏亮著燈,也隻有那間屋子亮著燈。
付淩似乎早有預料,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正是羅文傑,他沒有抬頭,仿佛知道付淩要來一般,隻是問道:“道長還有什麽事嗎?難道是想再次拷打我?”
付淩並未回應他,而是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當時你不動手,是不是發現了赤煜就在附近?”
羅文傑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付淩並未與他爭辯,而是拿起一張畫,放到鼻尖聞了聞。
畫中還是那個姑娘。
羅文傑似乎對此感到反感,迅速將畫奪了過來。
付淩並不生氣,反而說:“這墨香如此熟悉,我曾在一隻妖怪身上見過。”
話鋒一轉,他突然問道:“那次襲擊我的妖怪,是你放出來的吧?它的血和這墨有同一股味道。”
羅文傑依舊重複道:“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霽月感覺眼前的羅文傑有和她第一次見的時候大不一樣,他之前唯唯諾諾,膽小如鼠,可這次像是變了一個人。
付淩仍是自顧自說著“這些妖怪是從你畫中出來的吧?你以血為媒,引魂畫妖,這麽做恐怕有違天道,會折壽的。”
那羅文傑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仰天大笑,“天道?我們一族信奉祖神星靈原帝,我們被妖怪屠殺時曾日夜禱告,他可保佑我們了?天道在哪裏?”
他又問:“我聽聞那西江州人也信奉星靈原帝,他們搶掠我們鎮子時,原帝到底保佑的誰?天道又在哪裏?”
“剛剛在樹林中,我聽那赤煜說道,有人曾殺了你的師父,好像還想殺你,你們信的是哪方祖神,他的天道又在哪裏?”
羅文傑厲聲問道:“現在你給我講天道,笑話!你講講這天道到底在哪裏?”
付淩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天道在哪裏,他隻知道自己從小信奉的就是這個道,如果不信了,那麽之前的努力又到底有什麽意義?
付淩避開了這個話題,將一隻笛子放在桌子上。
羅文傑疑惑地看著他,“這是什麽?”
付淩歎了一口氣,“這是赤煜做的黑玉笛,我可以用它救你畫中那個女人的命。”
羅文傑的眼神裏突然閃出了光,“你說的是真的?”
付淩點了點頭。
“它和你手中的那隻筆同出一脈,都是赤煜的手筆。赤煜這個人雖然做人不行,但是他煉器的本領還是有的。赤煜用它吸收螃蟹精時,想必你也察覺到了,它有吸收妖力的功能,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女人腿上的東西,是你畫中的蟲子吧?”
羅文傑低下了頭,這次他沒有否認。
“至於為什麽那蟲子會出現在你畫中人的身上,我不想問,也沒興趣知道,但是我可以用這隻笛子把蟲子吸出。”
“那……你需要我做什麽?”羅文傑知道這天下沒有白給的東西,對方找到他,肯定要有所交換。
這時,付淩又說了一句,“你要把這間屋子燒了。”
“什麽?燒這間屋子?”羅文傑先是一愣,許久過後,最終點了點頭。
“這間屋子消失後,我就動手救她,至於信不信我,就由你了。”
羅文傑回道:“我信你!”
付淩走了出去,羅文傑也拖著一瘸一拐的腿走了出來,在他即將邁出門的那一步,付淩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麽了?”羅文傑有些不解。
付淩盯著他的眼睛,默默地衝著他搖了搖頭。
羅文傑的眼睛瞪的很大,過了許久,他像是明白了什麽,默默回到了房間,關上了門。
屋內傳出羅文傑的聲音:
“你的名字是付淩吧?我聽赤煜說你一向說話算話,我希望你這次也是這樣,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付淩衝著已經關閉的房門認真地點了點頭。
羅文傑從抽屜裏小心翼翼抽出一張畫卷紙,慢慢鋪開,趁著油燈仔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畫裏麵正是他心愛的女人,那是他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女人時的樣子。
許久後,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自言自語道:“能救她就好,我的命本就是她給的……”
然後將那畫紙放在油燈上引燃後,徑直丟在了書桌上。
火光頓時燃起,那數不清的畫稿中突然傳出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叫,好似有成千上萬隻妖怪在一起嚎叫著。
羅文傑就這樣欣賞著,直至火舌將他吞噬。
火光如日,照亮了原本沉寂的山穀。
這時桃子攙扶著小李,急匆匆地趕來。
桃子一眼望見這情景,立刻大喊:“快救火啊,羅文傑在那間屋子裏!”
但此刻熊熊烈火仿佛妖魔般狂舞,房屋大梁在它的摧殘下斷裂,伴隨著劇烈的轟鳴聲,整個房屋瞬間塌陷。
桃子一看到霽月和付淩站在旁邊,憤怒如火山爆發:“你們到底是誰?來我們山穀幹什麽?”
付淩沉穩地回答:“我受羅文傑臨終所托,來幫你的姐姐治病。”
桃子和小李都愣住了。小李盯著眼前的大火,轉頭問道:“這房子到底為什麽會突然著火?”
付淩凝重地回答:“羅文傑身患重病,無藥可治,為了擺脫痛苦,他選擇了自盡。”
桃子疑惑道:“這不可能!我前兩天還見過他,他一直好好的。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付淩掏出一張紙,遞給小李:“這是羅文傑的遺畫,他的最後心願是幫你治好腿上的頑疾。我並不認識你們,也不想回答你們這些無意義的問題,我答應過羅文傑幫助你治病。等治好了,我就會離開。”
說完,付淩拿出黑玉笛。他蹲在小李旁邊,用指甲輕輕一劃,從食指處擠出一滴血,滴在黑玉笛的孔上。
這支笛子仿佛獲得了生命,突然產生強大的吸力。
眾人十分緊張地盯著這隻笛子。
付淩將笛子緩緩靠近小李的腿上,腿上的蟲子竟然擱這皮膚一個個被吸進了笛子內。不一會兒,小李的腿完全恢複如初。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蟲子鑽進在笛子內,遇到裏麵的妖氣,竟繁殖得越來越多,眼看就要從笛孔中鑽出來。
付淩果斷地抓起笛子,一把丟進了火堆內。熊熊烈火瞬間將蟲子燒得幹幹淨淨,最後整個黑玉笛化為幹癟的骨節,像是某種動物的脊椎骨。
付淩眼神凝重,對著燃燒的火堆低語:“我答應你的事完成了。”
話音剛落,火焰中的像是某個原本矗立的東西此刻轟然倒塌。
付淩拉起霽月的手,趁著明亮的夜路轉身離開。隻留下身後的桃子和小李站在那裏,不知該說些什麽。
桃子想追上他們,被小李拉了回來。
小李衝著付淩的背影喊了一句:“謝謝你!”
付淩並沒有回頭,隻是回了一句,“你誰也不用謝。債抵債,此刻都還清了,從此誰也不欠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