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調查
李紫的意思很簡單，孟千裏需要配合國安局，對零號實驗室做一次全麵調查。
孟千裏有點疑惑，不明白該怎麽配合。李紫看了一眼窗外，雨已經停了，但街麵的濕氣裏帶著寒意，是冬天比較惱人的一種天氣。
“聽說你們實驗室半個月前調走了一名研究員？”
孟千裏點頭。實驗室現在實行績效考核製，每個階段由他和幾個主要的組長對所有工作人員進行績效打分。然後對分數靠後的人做一個全麵評估。如果大家的整體工作效率都比較高，即使排在最後也無傷大雅。就像考試，大家都考90分以上，也會有100分和91分的區別。
這是大多數時候的情況。也有例外。比如這次離開實驗室的小朱，一麵參與鑽機控製係統的工作，一麵卻又接了外麵的私活來做，工作成效大打折扣。警告兩次不見效果，隻好向所長打報告，把他調出實驗室。
至於他後來的去向，孟千裏不大清楚。研究所沒有輕易開人的做法，估計是安排到不太重要的崗位上去了。
窗外薔薇木葉子上的一滴雨滴滾動了許久，終於在邊緣處突破藩籬，掉落了下去。
孟千裏眼皮一跳，“難道是朱曄泄露了鑽機資料？”
李紫搖頭，“我們調查了他兩周。他離開了海礦所，跟大學同學創業去了，並沒有接觸可疑人物。”
她看了孟千裏一眼，繼續說：“我有個表弟，學自動控製的，專業成績不錯，明年畢業，現在想找家單位實習一下。你看，能不能給安排下？”
孟千裏先是睜大了眼睛，再是苦笑了一下，看著似笑非笑的李紫，無奈道：“你要往實驗室裏安插偵查員？但我們不收實習生的，能不能安排在所裏的其他崗位上？”
李紫搖頭，“要近距離觀察每個人，必須在實驗室內部。”
孟千裏還是有點為難。李紫正色說：“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但揪出內鬼比你的研究進展重要。那人要是一直隱藏在你們中間，你們有多少科研成果，等於白送給境外勢力。”
孟千裏長歎一聲，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把實驗室成員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實在想不出有誰會出賣國家機密。
“機密信息有沒有可能是從其他途徑泄露的？”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李紫搖頭，“我們分析排查過，你們實驗室的可能性最大。”說完又補充一句，“當然，如果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們也會去跟。”
孟千裏隻好接受李紫的安排。談話結束前，他還有最後一個疑問：“你直接來找我，不怕我也有問題嗎？”
李紫抿了一口咖啡，又抬頭朝他笑了笑。孟千裏明白了，他喃喃自語：“你們早就調查過我了。”
泄密案是上個月發現的，這段時間裏夠他們調查幾個關鍵人物了。
“你們有人跟蹤過我嗎？”孟千裏又問。
李紫笑而不語。
孟千裏點頭，“那就是有了。”他想想又問，“我能不能問點題外的事？”
李紫終於露出一絲訝色，“請說。”
孟千裏撓撓頭，便問了今早公園門口小女孩的事。
李紫歎了口氣，“因為你，我還真讓人去調查過那個小女孩了。”
孟千裏笑著說：“你不會以為我回頭去找那孩子，是跟她接頭要把消息傳播出去吧？”
李紫聳聳肩，“也不是沒這種可能性。你一大早不去忙工作，卻去見一個落了單的小女孩，其實挺可疑的。”
孟千裏苦笑。
李紫轉了轉眼珠，忽然笑道：“幸虧我們查清了小女孩的情況，也查清了你的情況。”
孟千裏詫異，“我有什麽情況？我不就是個熱心市民嗎？”
李紫搖頭，“你十歲生日那天，跟小夥伴出去玩，不知怎麽乘上了開往鄰市的公交車。迷了路，回不了家了。在寒風裏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了大半天，後來是一個交警發現你，開著警車把你送回去的。”
孟千裏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國安偵查員如此神通廣大。
三十年前的那天，每個感受都還清晰得像當天發生的。那天到家時，天剛黑，被老娘哭著笑著打了一頓屁股，還來得及吃自己的生日大宴。
今早撐著那把黑傘去看那小女孩，也許，他走向的，是三十年前的自己。
李紫見他走神，就笑道：“說回小女孩的事情，你可以先猜一猜。我提供幾個關鍵信息。第一，那小女孩和家人住在申城西麵，距離海礦所至少15公裏。第二，她家裏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
孟千裏大腦轉了幾個來回，還是不得要領，隻好搖搖頭。
李紫輕歎口氣說，“你想不出是因為你接觸的世界太單純了。那孩子的事其實很簡單。她家裏條件不好，嫌孩子多，想把她扔掉。”
孟千裏張大了嘴，“有這樣的父母？”
“我們所有人都認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種願意為孩子擋子彈的生物。但凡事都有例外的。”
“不是計劃生育嗎？怎麽能超生那麽多？”孟千裏還有別的疑惑點。
李紫歎了口氣，“南部有兩三個省，北麵也有幾個省，多子多福的觀念還是很盛行的。城市好一點，農村就沒辦法了。一來要生兒子，二來要兒女雙全。要求一多，隻好多生。當地管計劃生育的幹部也是本地人，政策很難徹底執行的。”
孟千裏想想又問：“不想養的話，找戶願意收養的人家不就好了？這麽扔到大街上算什麽，又不是小貓小狗！”
“之前找過領養的，不合法律規定，被公安部門又送回去了。這回就想了歪點子。一大早奶奶就帶著孩子換了幾班公交車，幾乎穿越了整個申城城區，就為了把孩子扔到一個不可能找回家的地方。”
孟千裏想到孟子耀，成天張牙舞爪，拿著水槍追著人射，心裏一陣不忍，隻能沉默了。
有那樣的父母和奶奶，民警即使幫她找到家人，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你還記得在前一個路口遇到的車禍嗎？”
孟千裏忽然靈光一閃，嘴唇幾乎有點顫抖，“那闖紅燈的少年不會就是女孩的哥哥吧？”
小女孩幾次提起過哥哥，”哥哥說不能跟陌生人走”，“哥哥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那男孩怎麽樣了？傷勢不嚴重吧？”他的語氣有點急切。
李紫說：“送了急診，現在手術還沒結束呢！”
孟千裏長歎一聲，厄運偏尋苦命人。
但他定定神，起身準備走。實驗室還有一場會議等著他回去主持。走到包廂門口，他忽然回頭問：“你那表弟，是真的學自動控製的吧？”
李紫朝他比了個放心的手勢，說：“申科大自動控製專業研究生在讀，如假包換。我馬上就把他資料發到你郵箱。”
孟千裏點頭，“那就好，我們實驗室不養閑人，來了就要幹活。”
~~
新來的小夥子叫秦宇峰，24歲，戴一副黑框眼鏡，跟研究所的氣質還挺搭。他剛來時助理小董挺興奮，有年輕人進單位，總會讓人有莫名的期待。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不過兩天下來她就覺得不對勁了。秦宇峰這是要搶她的飯碗啊。孟千裏說，他親自來帶這個年輕人。但秦宇峰除了看設計圖、跑車間之外，把收發資料、跑腿通知之類的事也幹了。那讓她這個助理幹什麽呢？
現在實驗室可是要搞績效考核的。雖說不像外麵的企業一樣實行末尾淘汰，但萬一被刷下來，趕回原崗位，丟人且不說，光是少了實驗室的那筆額外津貼和補助，也很讓人肉痛，夠買幾瓶高檔香水呢。
她想聯合實驗室裏幾個年輕人一起，給他點顏色瞧瞧。都是中午跟她一桌吃飯的一幫人。
所謂給點顏色瞧瞧，也就是中午吃飯把他一個人晾一桌，不理他。除此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大家都太忙了。
不過等到了食堂，幾個年輕人正圍著秦宇峰談笑風生呢，任憑小董怎麽打眼色，那些人也沒反應過來她是什麽意思。
那姓秦的小子是個會來事的主，小董不得不承認。連刀疤臉狄標都對他和顏悅色。有天小董去車間取一份孟千裏落在那兒的文件，看見狄標正給秦宇峰講解幾個傳感器的安裝位置，嘴角居然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可把小董嚇到了。這種人物，她哪兒是對手？正灰心喪氣之際，忽然發現excel表格裏的數據全輸錯了。
她心裏一急，又誤刪了一份電子表格。這下完了，小董心沉到了穀底。要加班了。
明天設備組裝驗收，研究員要靠這份匯總資料作為驗收依據呢！
小董哭喪著臉給閨蜜打電話，宿舍小聚會看來是去不成了。那份資料匯總，加班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完呢。
淚眼婆娑的，強忍著沒流出來，但抬眼看屏幕上的數字，都彎彎扭扭的。
下一刻，一張戴著黑框眼鏡的臉扭曲著湊到了她跟前。
“董姐，有什麽需要幫忙嗎？”秦宇峰的笑容很真誠，語調也很真誠。
小董的心理防線終於破了，她紅著眼圈說了困境。
“這有何難？”秦宇峰說，“我留下來幫你一起做。兩個人，速度快點，一個小時應該能做完。這樣即使趕不上小姐妹的飯局，唱K還是趕得上的。”
秦宇峰是個辦事效率很高的人，晚上的工作有三分之二是他完成的。一邊做一邊他還能分出精力跟小董聊天。等下班時，小董猛然發現，自己25年的人生都向這小夥子傾訴完了。
不過，今晚過後，她卻也不擔心自己地位不保了。能力那麽出眾的小夥子哪會做她那份工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