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交心
搬進新居以後孟千裏上班更近了，明麗卻離公司更遠了。她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個寫字樓裏，每天都由司機接送，或者自己開車上下班，所以多出的那兩三公裏距離，可以忽略不計。
新房是開發商裝修好的，開窗通了半年的風就搬進去了。不過整個小區的建築都很高，上下班時要找準角度才能看到日升日落。視野也沒有以前開闊。新小區多數是高層，算是城市化進程中的弊端。
街麵上的建築整體拔高了不少，天空越來越逼仄。孟千裏看電視時，每次見到西北大漠和東北草原的開闊遼遠就心生向往。
十月底，附近的公園辦了個**展，海礦所給每個職工發了三張門票。孟千裏沒空，就讓老娘陪著妻子兒子去看了。
晚上在辦公室看鑽機配件的標書，鼻端卻意外地嗅到了比草木香稍濃鬱一點的味道。他循著香味走到窗前，借著街燈能看到香樟樹下有一叢野**，挨挨擠擠地開了一大片。方才聞到的就是**香。
明天就要開會定配件供應商了，孟千裏有點為難。根據標書內容來看，即使不開會討論，明眼人也能看出最後中標的會是哪家公司。
第二天一早上班，辦公室裏已經有人在拿著抹布擦桌麵了。孟千裏看了一眼，是個生麵孔。
“魯阿姨呢？”他隨口問。擦桌子的是個30歲左右的女人，不知道怎麽來做保潔的。
那女人抬起了頭，麵相比穿著更年輕一點，可能還不到30歲。“我媽病了。”女人說，“我來替她兩天。”
孟千裏點點頭，叫助手小董召集眾人開會。
結果不出意料。
晚上回到家比往常稍微早了一點。但明麗還沒回來。他老娘正在廚房做飯，孟子耀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爸爸你扮奧特曼好不好？”他仰起臉滿懷期待地看著孟千裏。
“哪個奧特曼？”孟千裏有點心不在焉，問題卻很精準。日本動畫進入中國的時候他已經成年了，但還知道奧特曼是怎麽回事。
“迪迦奧特曼。”孟子耀很開心父親跟自己有共同話題。
“怎麽扮？”孟千裏一把抱起兒子作勢要拋出去，惹得孟子耀興奮地大叫。
孟千裏抱著兒子坐到了沙發上，孟子耀意猶未盡，“爸爸，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你太重了，來不動了！”孟千裏趕緊轉移話題，“你不是要我扮迪迦奧特曼嗎？”
孟子耀果然中了計，“你去買一套奧特曼的衣服，穿上，到學校來接我放學。”
孟千裏笑了，“你不是說，我不跟小靜的奶奶聊天，不要我接你放學嗎？”
“你穿得酷炫一點，小靜就會主動來找我聊天了！”
“班裏有其他小朋友的爸爸穿過？”孟千裏消化了一下兒子話裏的信息。
孟子耀點頭，“小靜覺得很酷，還去找阿良爸爸說話了。”
孟千裏說：“小靜是跟阿良爸爸說話，不是阿良。這樣，周末我帶你去買一套奧特曼的衣服，你自己穿著去上學，小靜會覺得很酷。”
孟子耀睜大雙眼，眼睛放了亮，顯然覺得爸爸的主意更好。
明麗回來時，父子倆摟在一起，歪歪斜斜地倚在沙發上，像在密謀什麽奸計似的。
孟千裏一見明麗回來，表情立刻變得訕訕的，叫兒子去洗手準備吃飯，自己走到明麗身邊，欲言又止。
明麗看他一眼，繼續把脫下的外套晾到落地掛衣架上去。回頭時孟千裏還在身後站著。
“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明麗白他一眼。
孟千裏摸摸鼻子，還在想該怎麽說，明麗歎了口氣，用細細的食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好啦，我都知道了，別說了！”
“你都知道了？”孟千裏睜大了雙眼。
明麗點頭，“你那個助理小董下午就打電話跟我說了。她知道你為難。”
孟千裏訕笑一下。“你不想罵我兩句？”
明麗白他一眼，“中標的不是我也沒關係，隻要是公平競爭，我都能接受。”
她頓了頓又反問一句：“你覺得我會因為你不給我開後門，就生你的氣？”
孟千裏沒說話，隻擁抱了她一下。
明麗卻一把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說：“這麽多年，我理解你，可你其實並不理解我。”
孟千裏大驚失色，被妻子控訴不理解，可是頂很大的帽子。剛要辯解，卻被明麗截斷了。
明麗歎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來，“從外形上說，你並不符合我的審美。但最後我卻嫁給了你，難道就因為你那拙劣的求婚儀式嗎？”
孟千裏張大了嘴，他為自己當年的創意沾沾自喜了很多年。
明麗繼續說：“我喜歡有真本事的人，喜歡真材實料，不喜歡插科打諢的，用邊角料小題大做的。小時候看春晚，開了學老師要求寫作文，《我最喜歡的春晚節目》。你猜猜我最喜歡的是什麽？”
孟千裏想了想，不敢亂猜，就搖搖頭，老實說：“我最喜歡的是魔術。”
明麗哭笑不得，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孟千裏大叫一聲，孟子耀出來，一見這場麵也大叫：“媽媽，你欺負爸爸！老師說欺負人是不對的！”
明麗板了臉，“爸爸犯錯了，要接受教訓。你別管，去幫奶奶端菜！”
兒子走開，她又轉頭對孟千裏說：“我最喜歡的是雜技。因為那是真本事，最摻不得水分的。你明白了吧，老孟？在我心裏，一個人最重要的分量，不是他的外表，也不是他的地位，而是他的才學。哪怕他的才學沒有為他贏得能與之匹配的地位，我也一樣敬重他。至於屍位素餐、靠嘴皮子和手腕上位的，我看都懶得看一眼。”
孟千裏有點感動，妻子對他的評價竟然這麽高，夫複何求？
但他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隻好插科打諢：“老孟？我有那麽老了？”他吃驚地去摸臉頰。
明麗不理他，繼續說：“我喜歡最真最實的東西，也希望自己是個有真材實料的人。那麽夜半夢回，意識深處審視自己，才會覺得心滿意足。”
孟千裏心裏滿滿，一股情緒湧到嗓子口，鼻子發酸。妻子如果搞科研，一定也是他堅定的同路人。
信真，唯實，追求真理，有純粹的精神世界，是一個科研工作者必須的品質。
孟子耀從飯桌邊一扭頭，就看見爸爸在媽媽臉頰邊親了一口，於是大叫：“爸爸親媽媽，我也要！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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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標的是陸秋山所在的澳洲公司。那家公司根基深厚，在海洋工程機械領域深耕多年，跟其他投標公司相比，有很大優勢。
但該公司與實驗室接洽業務的卻是另一個年輕業務員。後來很長一段日子，孟千裏都沒有再見到陸秋山。
不過有天去堂嫂家裏看侄兒，他卻意外地見到了一個姑娘。乍一看那姑娘，他覺得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堂嫂招呼了他一聲，又回頭去給那姑娘講數學題了。孟千裏自己領著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去附近的一個浴場泡澡堂子。
現在的浴場造得很是富麗堂皇，桑拿浴、芬蘭浴，牛奶浴、汗蒸、推拿按摩，服務項目看得人眼花繚亂。澡堂子盛行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簡陋，服務模式也單一。但孟千裏還是習慣把浴場叫做澡堂子。
一周前孟晃忽然給他打電話，支支吾吾的，話題變來變去。孟千裏從幾分鍾的通話裏判斷出來，處於青春期的侄兒對浴場有了什麽莫名的想象。
他覺得有必要進行專業指導，免得孩子走了彎路。
兩個孩子在大水池裏開心地撲騰著。孟千裏忽然想起堂嫂家裏那個姑娘是誰了，於是問孟晃：“你阿姨給補習的那女孩叫什麽名字？”
孟輝搶著回答：“陸曉敏。”
孟千裏點點頭，果然是她。陸曉敏是陸秋山的女兒。上次見她時，陸秋山正帶著她在遊樂場玩兒。第二天她媽就去海礦所大鬧了辦公室。沒多久陸秋山便離了職，去了美國企業。
當時看她，跟孟晃差不多大，沒想到幾年一過，才發現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比孟晃要大上一兩歲。
“她怎麽來這兒補習了？”孟千裏問孟晃。
“她今年高二，阿姨是她班主任。她其他學科都不錯，唯獨數學不太好。”孟晃說話語氣像個小大人，“不過女生嘛，上了高中理科不太好，再正常不過了。”
孟千裏啞然失笑，“誰跟你這麽說的？”
“我們同學都這麽說。”
孟千裏又問：“每次來這兒，是她爸接送嗎？”
孟晃搖頭，“是她媽，土裏土氣的一個老女人，嘴碎，還喜歡斜著眼睛看人。從包裏掏紅包給阿姨的時候，下巴都仰到天上去了。不過我們家缺她那點錢嗎？阿姨很帥地把紅包推回去了，酷酷地說：‘非要給錢就不給補了。’”
孟晃跟繼母的感情一直不錯。孟祥泰失聯那麽久，這是孟千裏最欣慰的一件事。
看來陸秋山把那個女人也接來申城了。但也有傳言說他離婚了，現在找了個小他20歲的年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