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喚眾誌村佬殯天 殺凶徒張方立威
祠堂位於張莊中心，張莊民宅皆圍祠所建。
古人重祭祀，尊祖先，這祠堂每日由莊民輪流打理，凡輪替之人無不以此為榮，清潔維護也都謹慎小心，不敢有半點慢待。
可如今，這供奉著張莊列祖列宗牌位，有四百餘年曆史的宗祠竟在烈焰中哀嚎喘息，古木因灼燒不時發出劈啪聲，而張莊的村民們則裏三層外三層地將祠堂圍住，竟無一人去撲著大火，任由宗祠被燒。
張方縱馬趕到，卻被人擋在外麵，看不到發生了什麽，隻得下馬而行，從人群中擠出一條人胡同。
當一冒頭，便聽有人喚道，“裏正，裏正！張方他來了！”
順聲音觀瞧，卻見張裏正身帶刀傷，正被兩個年輕後生架著，裏正見張方歸來，老臉一沉，埋怨道。
“張方呀，張方！我把莊中防務這麽大的事交給你，你這一整天是跑到哪裏去了？”
張方聞言心中慚愧，他看向火場，恍然大悟。
“小虎！”
“驢子哥。”
“你速度去莊口迎我兩位兄弟，一人騎紅馬麵向凶惡，另一人駕馬車一襲白衣，你為他二人指明方向，便牽著馬車去我家中，好生看護。”
“誒！”
小虎健步如飛，朝莊頭跑去。
而這火場內的情景，張方隻看一眼便已明了。
隻見那祠堂四外，有三十名外鄉人，人人頭纏黃巾手提單刀，為首之人則是那入贅張莊的李三，此刻他正披頭散發一身土黃道袍，手中鋼刀血跡未幹，想必定是他傷了裏正，勾結蛾賊，火燒張莊祠堂。
張莊二百餘戶，青壯足有三百人，這三十名蛾賊本不足為懼，可有一人的存在讓大夥投鼠忌器。那人白首蒼頭，枯瘦的脖子正被李三用刀架著，正是莊上年紀最長的村佬。
張方安慰道，“裏正無憂，小子此去已搬得天兵，待天兵一到定將這些賊人一網打盡，保張莊無憂。”
裏正卻說，“你？你能搬得多少兵？再說等天兵來了，村佬的命就沒了！”
張方一咬牙，說道，“我這就把村佬換回來，要殺也讓李三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先殺我。”
張方言罷，推開人群便徑直朝李三一夥賊人走去。
李三見張方出列，立馬叫到，“哎，這不是張什長，張將軍嗎？我還當你小子怕了黃巾天威連夜逃了呢？沒想到你這不知死的東西還敢回來？別往前走啦，再走一步我要這老兒的老命。”
張方聞言隻得停在半途，問道，“李三，自你來到我們張莊，我們一莊人可曾欺壓你？為何今日用著下作手段恩將仇報？”
李三冷笑道，“張莊是未曾虧待我，可我今日也是為了你呀！你還真以為你這些族叔族兄推你出來是看得起你？你還真以為就憑你們這幾口人能對抗黃巾軍？你真當郡裏不知黃巾軍要起事？就連朝廷都不敢派兵去拿！推你出來不過是讓你做個替死鬼，待到甲子日大軍過境這小小的張莊照樣獻糧入教，隻把反抗天威的罪名都推到你這沒爹的野種身上，不信你就問問你那裏正是不是這麽想的！”
張方後頭，隻見裏正被人架著，火光之下老淚縱橫，一時到了不知他心中如何想，可又一想他作何打算對自己來說有意義嗎？當今天下，入黃巾難免一死，不入也未必能活，既然未來不可知，不如此時修好本世的德行，莫問前程，但行忠孝。
上輩子已經做了太多違心的事，此生便平心而動。
“李三，你到底想怎樣？”
“哼，今日我奉小渠梁帥李烈之命在此宣教，望爾等早日順天獻糧，入我黃巾。今日帶走村佬，待三日後甲子日大軍起事前，若收到軍糧自當放他歸莊，如若不然渠帥大軍一到，平莊滅族！”
張方心中擔心村佬安慰，便說道，“獻糧可以，入教也可以，但隻恐村佬年邁經不起折騰，要麽這樣，我身為張莊防務總指揮，你把我帶走……”
說著，張方便朝李三走去，誰知那李三機警得很，一把便抓起村老擋在身前，連連後退說道，“別往前走啦，嗬嗬嗬，張驢子你有打虎之能盡人皆知，帶你走那豈不是養虎為患，我看還是帶著老家夥走為好，你就留下替我籌措糧草，等起事之時不失頭領之位呀。”
張方沒想到這老小子竟然如此謹慎，心中難免焦急，雖還是嚴冬頭上卻已見汗，見換人不成便威脅道，“你若想帶村佬走，怕是活著出不了這張莊！”
“哈哈哈，好呀，好呀。你不是三驢子，你是一匹好馬，千裏馬！”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滄桑的聲音順著北風回**在張莊祠堂周圍，原是村老忽然開口。
那老人已經是花甲之年，經曆這一劫，本顯油盡燈枯之狀，誰知這一回怎地又變得如此精神，說起話來氣若洪鍾。
“張莊有福呀，竟出此等英雄兒女，何愁張氏不興？這樣我也好去見張氏先祖啦……”
“村佬！”見村老這樣說，裏正連忙帶頭跪下，霎時間全莊人齊刷刷跪了一片，唯有張方還未明白這一跪的含義，依舊對著李三怒目而視，但他很快便明白了。
那李三卻不以為然，他叫道，“老東西，你不要命了？亂叫什麽？”
“三呀，你看。”
“看什麽？”
“看看你生活小半輩子的家，看看你的左鄰右舍，看看這張莊可又願背主侍賊的不孝子？”
“老東西你嚇瘋了吧？”
村佬淡淡一笑，搖搖頭道，“三呀三，你在張莊過了半輩子到底還是什麽都不懂，張莊的魂從來不是祠堂，更不是這些木頭牌位……”
“啊！老頭你敢咬我！”
李三手上一疼，一不留神被村佬掙脫，眾賊人見狀忙去攔阻村佬，可村佬並不朝外衝，而是一頭紮入正在熊熊燃燒的張氏祠堂，身影消失在烈焰之中，與那祖宗的牌位一同去見了先祖。
張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仿佛聽到村佬的笑聲伴隨著一眾張氏先祖的歡笑消散在火光中。
正在一眾人還沉浸在村佬英勇就義的震撼中時，早有一人已按捺不住，那人暴叫一聲，“惡徒亂黨！逆俺者亡！”
猛然從人群中衝出，舉大斧朝著群賊排頭砍去，瞬間三人身首分離。
又有一人不知何時也與一眾賊人鬥在一起，一柄長槍刺、挑、劈、撩，打得眾賊人不敢上前。
原是潘鳳、趙雲早已伺機而動，村老一死，便從後殺出斷了賊人後路。
張方見狀大喊一聲，“為村佬報仇！”
也不顧肩傷，掏出匕首刀便衝入賊陣直奔李三。
鄉親們群情激奮一擁而上，不多時那幾十名蛾賊便被亂刃分屍。
那李三一見張方衝過來便嚇破了膽，見周圍的同夥全都死於非命，他便丟了刀跪地求饒。
“張將軍饒命呀，我也是為了咱們張莊……”
“呸！活剮了他給村佬償命！”
“剮了他！”
鄉親們怎肯饒他，一個個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飲血食肉。
沒殺痛快的潘鳳這時湊過來，大咧咧地道，“還廢什麽話？讓俺一斧劈了他！”
張方卻攔住大夥道，“大夥聽我說！要殺李三有何難？但現在大敵當前，蛾賊此番要挾不成定要聚眾攻莊，賊兵勢大若無準備必免不了生靈塗炭。我今日對村佬英靈發誓，有朝一日定替他報仇雪恨！但今日我想請求各位鄉親父老放李三活命，隻要他肯把蛾賊情報一五一十的說出。李三，你可願意？”
李三聞言見有生機，磕頭如雞奔碎米，“說！我全說！隻求活命！”
鄉親們聞言麵麵相覷，裏正也默不作聲眉頭緊皺。
“我同意！我聽驢子哥的！”
正當這時小虎在人群中高喊，有了一個帶頭的其他人也便有了鬆動，生死存亡之間理智逐漸戰勝了複仇的欲望。
最終裏正拍板道，“好，此事便依你！”
李三見得了活命立刻便滔滔不絕，可惜他也不過新入夥不久也隻知道個大概。
“張方兄弟……啊不，張方大哥！我知道的都說了，您可不要食言呀！”
張方聞言臉上泛起一抹冷笑，對李三道，“我自不會食言，可你罪大惡極，我怕將來人海茫茫再認不出你……”
“那你要怎樣？”
“我得給你臉上留點記好，早晚有一日要親手了解你為村佬報仇！”
張方一腳踏在李三身上，抽出匕首刀，在李三額頭上留下了四個血字——蒼天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