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淒風苦雨送聖賢 披枷帶鎖收良才

自那日攆走左豐,盧植便開始撤回圍城部隊,開始龜縮防禦固守營寨。

這便是他身為將領,在準備自己卸任後,到新長官到來前的交接工作。

而身為士人的領袖的他,也在積極聯係一切能關係,來為了將來的命運做最後一搏。

顯然他和張方這個穿子一樣,都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是什麽。

隻是這一切來得如此快,隻月餘,便有一輛囚車從洛陽趕赴軍中。

這日細雨綿綿,軍營中靜得出奇。

全軍將士全然靜默著,在雨中注視著這一切。

一代大儒,軍中統帥,平定半個冀州叛亂的盧植,自行鑽入囚車,悄無聲息地離了大營,以待罪之身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

隻留下兩道車轍,表明他的去向。

眾人心中不解,明明隻要再多一點時間,就可以徹底攻陷黃巾軍,朝廷為何要將這大大的功臣入罪。

“先生,你若不嫌棄,讓我再追隨你一段路吧。”

盧植抬頭望向張方,點頭默許。

張方自罵完左豐,待怒氣平息後,便回憶起這事件的始末。

他倒不擔心盧植的命運,因為他知道盧植雖被下罪,卻留了活命,畢竟這士之楷模的名聲,也不是隨便就能殺的。

他此番雨中送盧植,倒不因能得到什麽好處,更不是蠢到認為自己可以招其為己所用,完全是出於一片敬佩之心。

在遇到盧植之前,每每提起儒生士人,便總覺隻是些坐而論道的虛偽之徒。可自從軍以來,卻見到了一個,性格剛毅,品德高尚,懷有濟世救民之心的真儒將。

如今看如此賢才,在小小囚車內披枷帶鎖,被雨水淋濕額頭,心中感歎,盧子幹呀,這大漢不值得。

囚車行至風林山山口,往前便出廣宗縣境。

隻看前方道路泥濘,兩旁柳林在風雨中飄揚不定,盧植心覺,這不正是自己的前路一般,不由悠悠長歎。

“正恒,留步。你軍職在身不可離營過遠,前路漫漫我自獨行。”

張方見那囚車上探出的蒼首白頭,頓感淒涼,便回道,“先生可覺這大漢天下有愧於你?”

盧植歎,“夏雨茵茵,草木鬱鬱,天下萬物,何負於我?”

他掙了掙手上的鐐銬,又言道,“那負我的隻是人罷了……”

“可先生卻不敢說出是何人。”

盧植聞言,看了看張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心說這鄉野之農夫還知廟堂之事,不由心生敬佩。

“有何不敢?士宦之爭已近百年,如今就連你這鄉野之民都知道,我還有什麽不敢說的?”

張方搖頭,隻言,“非也,那十常侍霍亂朝綱不假,可依我看這辜負先生隻並非宦官……”

盧植震驚了。

他自是知道張方要說的是誰,可他卻萬不敢說出那人的名字。

別說他,這滿朝公卿,封疆大吏又何人敢說。

可他偏敢說。

“皇帝劉宏嘛!”

張方一聲咆哮,細雨傳音,群山回響。

“依我看這囚禁先生的不是你手上的鐵鎖鐐銬,而是你心中的枷鎖,名叫禮法,喚作道德。”

“嗯……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誰知那張方自覺慷慨激昂的一段醒世名言,卻引得盧植一陣狂笑,直笑的,聲震山川,細雨橫流,直笑的,濕發亂舞,老眼飆淚。

這一笑不僅驚得張方不知所措,還笑出了三位英傑雨中送行。

“師傅!這是為何?”

原是劉備巡營得知老師被囚車押往長安,便帶著兩位義弟匆匆追趕,隻為再見恩師一麵。

那盧植見弟子到,微微點頭,把話言說。

“那左豐索賄不成,汙我養寇自重,故有此一難。”

劉備,關羽忙下馬,可他身邊的張飛卻不動。

環眼一瞪便提槍,大罵道,“這盧中郎將有何錯?朝廷忠奸不分,善惡不明!不如俺砸了囚車保君走,你我兄弟另占州郡再起兵!”

劉備聞言忙攔下,言道,“三弟且收暴脾氣,是對是錯,朝堂之上有公論,豈可意氣用事毀賢名。”

盧植聞言麵帶笑,看著劉備便說道,“弟子你真好福氣,這一龍還需伴二虎。我今身陷囹圄命蹉跎,這大漢社稷將來還需你來保。”

劉備拱手垂目謝師恩,盧植才把張方叫。

“張正恒,你可也願幫老夫破囚牢?從此浪跡天涯把命逃?”

張方聞言細思索,這老盧植話中似有深意,便答道。

“有何不可,倘若先生所願,方自救先生出囹圄,憑先生之名,三英之力,我張方願獻一座方圓城,以為根基。”

盧植聽罷直搖頭,“你既知我陷囚牢是何人的意,卻妄圖以城之力抗天威。到頭來,不過命喪名敗禍全族。”

“小張方,你心有大誌,卻目光淺,胸存抱負,可無城府。你可知當年老夫我為何收玄德?又怎知朝堂大事玄妙多?仗著三分聰慧便把天說破,卻不懂知而不語才是英豪?”

張方自知失言,忙拜道,“既如此,還請先生來教我。”

“嗬嗬嗬嗬……”

盧植聞言頻頻笑,卻說到,“你看老夫如今在囚車之中手帶鐐,恐怕口傳心授,你無法得道。既你口稱先生可願意拜我?如若此難可解我得活命,他日學堂之上再授業。”

張方聞言忙下馬,跪拜叩首把恩師叫。

“恩師不怪學生口出狂言,學生又怎嫌恩師含冤蒙難!”

盧植眼看張方,心中欣慰,便言道。

“今日我收你張正恒做個記名弟子,日後你要好好輔佐你師兄玄德,共輔漢室,匡扶正道。”

啊?

這張方聽聞此言心中動,怎滴?原來這盧植收我是為給劉備送了份餞別禮?

他滿臉泥水看向劉備,卻見那劉備正對他躬身施禮,渾身散發著那種難於描述的魅力,直稱張方為師弟。

這讓張方生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苦笑,人家穿越都是收別人,怎自己穿越卻被當禮物贈他人。

細想一下也算罷,畢竟就在半年前,自己的夢想不過也就是投個明主拜托這底層農民的身份。

再說,這盧植也不是誰都能拜的,也不算虧待自己。

張方此時胡思亂想,卻不知,這今日拜盧植為師,在日後卻要因這層關係,幾番起落,最終卷入爭鬥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