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天的烏雲都會散去的
剛進臘月的一天夜裏，天上的毛月亮，晦暗無光。
玉音娘挽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悄悄從後院門裏出來，像做賊一樣的左右張望，見左鄰右舍都沒有人，這才邁著碎步，快速地從莊後的小路，繞過村子，來到了村子最北邊的一處孤零零的莊院。
莊院破破爛爛，裏麵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不過，南屋裏的窗戶上，亮著微弱的燈光，仿佛漆黑夜空裏一顆充滿了倔強和希望的星星。
玉音娘輕輕的推開木頭柵欄做成的院門，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南屋的窗根下，伏身聽著。
卻聽見，屋裏有人叫道：“雲聲哥，是你回來了嗎？”
正是玉音的聲音。
玉音娘一聽，身子一震，就低聲說道：“玉音，是我。”
“媽？”
屋裏一陣響動，就見門打開，玉音挺著大肚子，急衝衝地跑了出來。
“媽！真是你！”玉音一把拉住了娘，頓時喜極而泣。
“快進屋說，別讓人看到了！”
玉音娘拉著玉音，趕緊進了屋，仔細插上了門栓。
隻見，屋裏也是空****，一張小桌子，兩把矮凳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家什。
炕上倒是鋪著皮毛的褥子，炕洞裏也燒著駱駝糞，屋裏暖烘烘的...
玉音娘這才轉頭，拉著玉音的手，看著她的大肚子說道：“咋這麽快就顯懷了？我上工的時候老遠瞭著你，你這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的大了！”
“我...”
玉音愣了一下，這才黯然說道說道：“娘，這娃娃..早就有了，我也是等不住了，沒有辦法，才...和爹鬧翻的...”
“唉！我想也是這樣，你雖然從小就強，可也不是絕情的人啊！”
玉音娘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不用再難腸了...”
玉音笑了笑，又皺起眉頭說道：“媽，你來看我，不怕爹知道嗎？”
“那個老頑固，今天去你舅舅家過事情去了，一場酒喝的，起碼明天才能來。”玉音娘說道。
“啥？爹不是...一直害病嗎？咋能喝酒呢？”玉音吃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的病好了些，我讓他別喝酒，可他總是不聽，還說酒能舒筋活血...也是心裏悶...”玉音娘歎道。
“唉！都怪我...我本以為，爹氣過也就罷了，沒想到...把他氣病了...”
“算了，不說他了，你和雲聲咋樣？日子還過得去嗎？馬上過年了，我給你拿了些東西...”
玉音娘把包袱放在炕上解開，取出一塊肉和一些米麵。
“媽，我們啥都有呢，你不用給我拿！”玉音趕緊推辭。
“你這家裏...和王寶釧的寒窯差不多，還說啥都有？”
玉音娘看了看空****的屋子歎道。
“我們雖然沒有啥家什，可吃的真的有呢！”
玉音笑道：“雲聲在大隊裏放駱駝，掙的工分我們兩個人都吃不完，他還悄悄地給我拿駝奶喝，還有燒不完的駱駝糞...
倒是你們，爹躺了一季子，沒有掙到工分，還要花錢看病，弟弟妹妹又小，家裏裏裏外外全靠你一個人...
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算了，拿都拿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隻要你們好好的，娘就是苦死累死，心裏也是暢快的啊！”
玉音娘又歎道。
“媽，您也別著急，等我把娃娃生下來，爹的氣也就慢慢消了，我就不相信，他不認我這個丫頭，還不認他的外孫了？”玉音卻笑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呢，你先安心把娃娃生下來，你爹慢慢也就轉過來了...”
玉音娘也說道：“啥父女恩斷義絕，那是戲文上唱的，歸根結底是親生的骨肉，你爹他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隻是...你這家裏也再沒有個照顧的人，生娃娃的時候，可咋辦啊？”
“有雲聲呢，他可會疼人了！”玉音眼睛亮亮地笑道。
“他一個大男人家，又沒有見過人生養，知道個啥？”
玉音娘思忖道：“你快生養的時候，早點打發雲聲來家裏報信，我來照顧你！”
“那咋行？爹要是知道了，那還不得又跳蹦子了？再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我可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玉音說道：“媽，你放心，我身子從小就好得很，現在也沒有啥不舒服，肯定能平平安安的把娃娃養下來的！”
“不行，俗話說，人養人，嚇死人呢！這可開不得玩笑！”玉音娘認真地說道，“你別管你爹，給他生外孫呢，他再敢攔擋，我就搬過來和你們過！”
“好吧，那到時候再說！”玉音又笑道。
“雲聲呢？你身子都這麽重了，他咋沒人呢？”玉音娘問道。
“他去大隊裏看駱駝去了，有個母駝要生了...他經常伺候駱駝生羔呢，將來照顧我肯定也沒有問題。”
“唔...他倒是挺能幹的...”
玉音娘話音未落，就聽見院門響。
“是雲聲回來了！”
玉音起身開門，就見雲聲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迎麵看到玉音娘，雲聲頓時愣住了，下意識地囁嚅道：“嬸子，您...”
“啥嬸子？還不叫姨娘？”玉音瞪了一眼雲聲嗔笑道。
“哦，是！是！姨娘，你咋來了？”
雲聲頓時手足無措，緊張得腦門都滲出了汗。
陽曹村的鄉俗，把嶽父嶽母稱呼為姨夫姨娘。
“噗嗤！”
玉音娘見雲聲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忍俊不住，又歎道：“你這聲姨娘啊，我聽得可不容易！”
“我...我...”
雲聲越發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麽。
“行了，快去端饃饃倒茶，讓媽上炕說話！”玉音笑道。
“是！是！姨娘，您快請上炕！”
雲聲趕緊跟著玉音招呼。
“行了，一家人不用客氣，我得趕緊走了！”
玉音娘看了看窗外，說道：“要是讓那起愛嚼舌頭的婆娘們看到我來你們這裏，肯定又要說三道四...
萬一傳到你爹的耳朵裏，天就又塌了！”
“這...媽，你到我們這裏來，連口水也沒有喝就走，咋行呢？”
玉音拉起了母親的手，又轉頭對雲聲說道：“快去，給媽裝幾個饃饃，拿去了讓弟弟妹妹們吃！”
“不用了，他們有吃的！”
玉音娘擔心說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們，玉音身子一天天的重了，雲聲，你可得照顧好她！”
“放心，姨娘，就算我死了，玉音也不會有事的！”雲聲鄭重的說道。
“呸呸呸！啥死不死的，別瞎說！”
玉音娘朝地上吐了幾口唾沫，又對雲聲說道：“你記住，玉音生的時候，就趕緊來叫我，不用管你姨夫，凡事有我呢！”
“行，我記下了！”
雲聲點頭。
“嗯，那我走了！”
玉音娘轉身出了門，急匆匆的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玉音，我真是該死，對不起你...和你爹媽！”
雲聲看著遠去的玉音娘，愧疚地歎道。
“你不用胡想，等我們的娃娃養下來，我爹就會回心轉意，到時候，一天的烏雲都會散去的！”
玉音卻充滿希望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