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神村：徐柳的遺書

齊千裏把方愚帶到了他們在村子裏臨時的據點，平時大家會在這裏討論案情。他先跟方愚講述了案件的基本情況，然後等著方愚揭曉他手裏的線索。

方愚看著徐柳屍體被發現時的照片，雙眼擎滿了淚水和化不開的悲傷，他摸著照片上徐柳脖子的地方，喃喃自語“：她是被禁繩勒死的，到底發生了什麽……”

齊千裏在一旁聽著，出言打斷了他的沉思，問道“：方老師，禁繩是什麽？徐柳被這根繩子勒死有什麽問題嗎？”

方愚回過神來，收斂了悲傷，回答說“：禁繩是這種彩色的繩子，是仙姑用來縛靈的法器。她生前用禁繩纏住脖子，可能她當時被惡鬼附身了，想趕走身上的惡鬼。”

齊千裏看他一本正經地說著天方夜譚，有點無語地說“：方老師，你好歹在大學工作，怎麽也信這些民間方術，搞封建迷信啊。如果你有靠譜的線索，麻煩趕緊告訴我。警察斷案靠的是看得見可證偽的證據，我們要抓的也是行凶的人，不是什麽惡鬼。”

方愚知道尋常人難以理解和接受靈異之說，所以他一開始不願意跟警察合作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他拿出徐柳寄給她的遺書，遞給了齊千裏“：這是徐柳寫給我的信，寄出的日期是她出事那天的上午。你先看看吧。”

齊千裏接過信，認真地看了起來。信的字數不多，但信息量巨大。

徐柳在信裏寫到“方愚，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招來了一個可怕的惡鬼，它的魂魄附身在了薑曉和一個叫做李明照的男人身上。這隻惡鬼的靈力很強，我試了很多辦法都無法驅除它，隻能暫時將它壓製在兩人體內。今天我要試最後一次，如果我遭遇不測，懇請你幫我做兩件事：一是照顧好薑曉，二是找出惡鬼的來曆和驅除惡鬼的方法。”

看完徐柳的遺書，最令齊千裏震驚的不是滿篇的惡鬼，而是她在信裏提到了一個男人。那個叫李明照的人很可能就是在凶案現場不翼而飛的男人。

齊千裏立即聯係警局的同事，讓他們在身份庫裏查找李明照的資料發給自己，並且讓同事在公安三所的數據庫裏同步查詢，看看這個李明照是否有犯罪前科。

資料顯示李明照家住綠洲市，是綠洲一家互聯網公司的小職員，沒有犯罪前科也沒有其他特別的經曆，屬於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人。

齊千裏帶著方愚回到綠洲，兩人去了李明照家裏一探究竟。接待他們的是李明照的母親，齊千裏見老人家神色平常，看樣子還不知道李明照已經遇害的消息，不想刺激她，便沒有提起這個話題，隻是問她知不知道徐柳這個人。

老人家有點奇怪，為何警察會來問她關於徐柳的事，不過她還是配合地回答“：當然知道。青神村是我的家鄉，我是因為年輕那會兒到城裏打工，後來認識了我丈夫才在城裏定居的。徐仙姑祖上都是我們村裏有名的大仙，這麽多年我家但凡遇到大事，我都會回去請徐家人幫忙操持。”

齊千裏繼續問她“：那您的兒子跟徐仙姑有交集嗎？”

李明照的母親小心翼翼地說“：我兒子沒在村裏生活過，不認識徐仙姑。前段時間他走背運，是我拉著他回青神去找徐仙姑做法轉運的。警察同誌，你們是因為這件事來找我的嗎？這……這不犯法吧？”

方愚跟齊千裏對視一眼，方愚想到的是，徐柳遺書裏提到的致命錯誤，可能就是在做法時誤將惡鬼招來。齊千裏的推測是，徐柳因為給李明照做法，不知為何招來了殺身之禍。兩人心裏各有所思，卻殊途同歸，都認為李明照會是他們解決問題的突破口。

兩人繼續向李明照的母親了解他的過往，門口傳來了動靜，李明照回到了家。

齊千裏看到原本已經死去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感覺冷汗從全身各處冒了出來，打濕了他的腋下和後背。方愚看到李明照，內心也很慌張。畢竟這個人被來曆不明的惡鬼附身了，連徐柳都無法對付的惡鬼，一定很可怕。

李明照見家裏有客人，還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微微向兩人點頭問好，然後問他的母親“：媽，這兩位是……”

母親回答他“：他們是警察，是來了解徐仙姑的事。徐仙姑，你還記得吧，就是上次替你做法事的那位。”

李明照點點頭，說自己還記得那位仙姑。他走到沙發前坐下，讓母親去把自己買回來的水果洗洗，好招待兩位客人。

他對兩人說“：兩位來我家問徐仙姑的事，是發生了什麽事嗎？是不是她搞詐騙活動被人舉報了，你們在調查她？我一直跟我媽說不要這麽迷信，說是替我轉運，其實是給別人送錢。”

齊千裏看著李明照的手腕發呆，他發現他的手腕上有一個跟薑曉一模一樣的傷痕。方愚見他皺緊眉頭，一言不發，拍了拍他的肩膀，齊千裏回過神來“：呃，對。我們在調查徐柳，你最近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

李明照回憶著說“：上個月底，我媽帶我去見的她。”說完他還向母親詢問了具體的日期，告知了兩人。

齊千裏不死心地問“：你後來沒有再去過青神村，也沒有再去過徐柳家嗎？”

李明照堅定地搖搖頭，告訴齊千裏自己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一個項目，沒有離開過綠洲市，如果不相信他的話，可以去公司查他的出勤記錄。

兩人離開李明照家，齊千裏堅持要去公司查李明照的出勤記錄，方愚告訴他，他肯定什麽都查不到。

結果不出方愚所料，公司的出勤記錄顯示李明照這一個月都按時出勤。齊千裏還查看了徐柳出事那天李明照公司的監控畫麵，竟然看到李明照出現在了公司。

齊千裏坐在路邊發呆，他在腦海中梳理案件的各種信息，嚐試著拚湊成一塊完整的拚圖。可許多疑點他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查。方愚去超市買了兩瓶水和一包煙，把水和煙都遞給了齊千裏。齊千裏抽出一根點上，又抽出一根遞給方愚。方愚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抽煙。方愚問他“：剛才在李明照家，我注意到你在看他的手腕，是以前見過那個痕跡嗎？”

聽方愚的意思，他應該知道這道痕跡的來曆，於是齊千裏不再隱瞞，他說“：真是邪門了，薑曉手腕上有道一模一樣的傷痕。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方愚喝了口水，開始了給齊千裏普及民俗知識“：那應該是神痕，我以前在別人身上見到過。這些身上有神痕的人，共同點是曾經被鬼附身過，我老師說神痕是人以身供奉鬼神的象征。”

齊千裏猛地吸了一口煙，方愚的說法又跟徐柳的遺書對上了。他這邊無法用常理和常人的邏輯解釋清楚的案件疑點，在方愚的迷信理論裏卻都能說得通。一方麵他接受的唯物主義教育排斥著這些邪門歪道的說法，另一方麵這個案子裏詭異的事情太多，除了這些邪門歪道，齊千裏也找不到更科學合理的解釋。他糾結地直撓頭。這時，方愚對他提出了一個請求“：我想去看看薑曉。”

前不久，警方找到了徐柳僅剩的家人，她有一個表哥在綠洲市辦了一個川劇社。他得知表妹遇害，而侄子失憶了以後，主動要求收養薑曉，這段時間薑曉都跟他生活在一起。

齊千裏帶著方愚去川劇社看望薑曉，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薑曉正在院子裏玩演出的道具。齊千裏想過去跟他打招呼，卻被方愚製止了。

齊千裏問他“：你不想見見他嗎？或者如果你想收養他，可以坐下來跟他的表叔商量商量，畢竟你的條件更好，他跟著可能生活得更好。”

方愚遠遠地看著薑曉，他正拿著道具跟表叔玩鬧。表叔把各種花式的臉譜戴在臉上逗他玩，逗得他咯咯直笑。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跟他媽媽很像，那麽鮮活那麽有感染力。方愚已經下定決心，往後餘生都要替徐柳找出惡鬼的來曆以及消滅它，他會用另一種方式守護薑曉。

於是他對齊千裏說“：對於孩子來說，有一個安穩溫馨的家是最重要的。我之後會時常外出去尋找消滅惡鬼的方法，他跟著我可能會有危險。”說完，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齊千裏“：這張卡裏有50萬，密碼是薑曉的生日。你替我給薑曉的表叔吧，就說是徐柳留下的錢。”

此後的十五年間，方愚踐行著他對徐柳的諾言。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四處收集關於惡鬼的資料。齊千裏也利用警察的身份，留意著可能跟惡鬼有關的特殊案件。這些年裏，齊千裏看多了科學和常識無法偵破的特殊案件，他逐漸形成了另一種世界觀，一種人、鬼和神共存的世界觀。

直到薑曉再次與他們牽扯到一起，直到李明照抓走了方愚。齊千裏意識到命運的漣漪恐怕要湧動成驚濤駭浪了。